22 過去的我們

大約是三年前，那是一個關于薛碧、範葉、陳芯茹的故事。

但是在如今的陳芯茹看來，或許那只是一個薛碧和範葉兩個人的故事，她不過是故事中一個過場的女配角，她已經退場許久，而薛碧和範葉的故事仍然在進行着。

薛碧喜歡範葉，是當年舟市第七中學衆所周知的事情。薛碧是薛氏大財團的千金，為人驕橫跋扈，除了範葉以外，她的眼裏幾乎沒有其他人的存在，同時她也容不下任何接近範葉的女生。至于範葉，對于高調示愛的薛碧向來不屑一顧，但是也不曾對其他的女生有過區別的對待。

陳芯茹自然知道這件流傳甚廣的事跡，彼時她對範葉還沒有什麽想法，她只知道他是同級的一個很優秀的男生。直到高考前的幾個月，學校集合了高三各班成績優秀、極大可能考入重點大學的學生開展了一系列針對性的培優班，範葉的座位正好就在她的前方，日複一日，陳芯茹在某一天的清晨，驀然驚覺她原來已經喜歡上了範葉。

範葉的冷漠、慵懶、優秀，無時無刻都在吸引着她，每天晚上她想着他的背影才能入睡。她暗暗鼓勵自己，終有一天，她會和他并肩走在路上。

陳芯茹是一個很聰明的女生，哪怕陷入了狂烈的戀愛中，她仍然把現實分析得十分清楚。若是她因為這一場單戀而令成績下降，清高的範葉更加不會放在心上，然而對範葉的單戀也成為了她的學習動力，她比從前更加用功，同時也深信着自己的魅力。

高考前的三個月，範葉終于注意到了陳芯茹。

培優班的下課時間比普通班級要晚一個小時，那天課室裏的同學都散去以後，陳芯茹看見範葉還坐在座位上看書，便也故意放緩了收拾東西的動作。她故意放出一些輕微的聲響，然而範葉卻遲遲都沒有回頭。她想跟他搭話，又怕打擾了他看書會令他生嫌。幾番躊躇之下，天色變得越來越黑，陳芯茹只好放棄了難得的大好機會，不情不願地拖着離去的腳步。

“陳芯茹。”

身後傳來了不緊不慢的呼喚，那是陳芯茹多少個夜晚期盼從他口中叫出的名字。

陳芯茹按捺住竊喜，面帶羞澀地回頭，範葉走到了她的身後，手裏拿着一杯藍色的筆記本，遞給她，“你的筆記本落在桌上了。”

陳芯茹受寵若驚地接過筆記本，“原來你知道我的名字。”

“高三（3）班，陳芯茹，二模的文科狀元。”範葉理所當然地回答。

陳芯茹謙虛地搖了搖頭，“那次只是運氣好。”

“若是沒有實力，運氣來臨的時候也無法準确把握。”範葉拿起座位上的書包，“走吧，放學時間已經過了很久，該關門了。”

幸福總是來得突然又短暫，那一個難忘的傍晚，雖然陳芯茹只和範葉同行了一小段的路程，但是她深知她已經比起任何喜歡範葉的女生都領先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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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陳芯茹太過自信了，她認為她和範葉成雙成對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每當幾個女生結伴一起去洗手間的時候，難免會聊起源源不盡的八卦。和範葉的順利進展讓陳芯茹變得飄飄然，情不自禁就跟朋友們炫耀了出來。陳芯茹聰明、漂亮，一直都是女生的小圈子裏的領頭人物，加上她情深意切的描述渲染，大家很快認定了她和範葉是一對。然而在她得意忘形之際，洗手間內一個隔間的門突然響亮地打開了，一個纖細傲慢的身影從中走了出來。

陳芯茹身邊的人紛紛倒吸了一口氣，而面對衆人壓抑的注視，薛碧的唇邊勾出了譏諷的笑容，慢條斯理地走到了陳芯茹隔壁的洗手池前，擰開了水龍頭。

凡是舟市七中的人都知道薛碧如何對範葉緊追不舍，而在薛碧的身後，是勢力、財力雄厚的薛氏集團，大家自然都不敢輕易得罪薛碧，更別說是搶奪薛碧看中的男生了。

“你剛才好像說你遲早都會和範葉成為情侶？”薛碧盯着鏡子中陳芯茹蒼白的臉，語氣中不帶一絲感情。

陳芯茹強裝鎮定地對上薛碧的視線，“我只是說有這樣的可能性。”

“憑什麽？”

陳芯茹一時噎住，片刻後，陳芯茹盡量心平氣和地說：“薛碧，我知道你追求了範葉很久，但是範葉選擇要和誰在一起，是範葉的權利。”

“你認為我會給他這樣的權利嗎？”薛碧冷冷一笑，沾滿水的手突然轉手用力地捏住陳芯茹的下巴，身邊的人面對這種狀況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沒有人上前來一步。

薛碧笑着說：“你信不信，我多的是辦法讓不知好歹地圍繞在範葉身邊的女性全部消失？”

薛碧說話的音調不高，卻重重地震撼住在場所有人的心，陳芯茹一動不動，詫異地看着薛碧輕蔑的雙眼。薛碧似乎對于陳芯茹這樣的反應很滿意，她輕輕拍了拍陳芯茹的臉，便放開了陳芯茹。

薛碧宛如一個傲視群芳的女王驕傲地退場了，留下她一手造成的僵硬局面，由陳芯茹獨自承擔。

過後陳芯茹只好安慰自己，薛碧不過是虛張聲勢，她不一定非得知難而退不可。

風平浪靜地度過幾天後，陳芯茹依舊一步一步地朝範葉接近，每天她都趁着培優班下課後，故意留到最後，争取一段和範葉獨處的時間。她在習題冊上找了一道難題，正要借機向前座的範葉讨教時，班主任突然出現把她叫到了辦公室。

在高中時代，被班主任找到談話大多數都不會是什麽好事情。陳芯茹回想起三模不算十分理想的成績，有些失落地關上了辦公室門。一轉身，卻看見班主任滿臉的笑意收都收不住，“陳芯茹，真的恭喜你了！”

陳芯茹不解，這時班主任從抽屜裏拿出一份通知書，一邊跟她解釋：“每年學校都會向全國的重點大學推薦優秀學生參加當校的內部入學考試，今年的推薦名單已經下來了，你是咱們學校向清華推薦的唯一一位學生。”

陳芯茹一時之間連話都說不出來，班主任像是早已料到她的反應，和藹地笑了：“這次的機會真的太過難得，因為你是唯一一位推薦生，入讀清華的幾率也大大地提高了，只要你能通過內部的入學考試，就算不用參加高考，你也肯定能上清華了。”

陳芯茹禁不住內心逐漸升華的喜悅，綻放出了自信的燦爛笑容：“老師，我一定會加油的。”

陳芯茹奔跑着，她從未在走廊上如此盡情地奔跑。她終于來到了培優班的課室前，課室裏還亮着燈光，她想着的人一定還在裏面。

陳芯茹理了理稍許淩亂的頭發，調整好呼吸，邁步走進了課室。

“範葉。”她顫抖着聲音，這是她第一次直接叫他的名字。

座位上的範葉緩緩擡起頭，白熾的燈光灑在他漆黑如墨的發絲上，看得她心神向往。

他那麽好，她又那麽喜歡他，他們那麽相配，他們會在一起的。陳芯茹默念着，勇敢地朝他的方向走近了一步。

“剛才老師告訴我，我得到了學校推薦清華的名額了，只要我通過考試，我就能去清華上了。”

範葉神情如昔，“恭喜你。”

陳芯茹凝視着範葉的眼睛，“你會去清華嗎？”

“清華？”範葉搖搖頭，“這間大學從來都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

“為什麽？以你的成績，清華絕大可能是你的囊中之物。”

範葉生疏地說：“我有我的理由。”

陳芯茹的心涼了半截，她還是執着地追問：“那你會去北京嗎？”

“不會。”

淡淡的兩個字，仿佛一場大雨澆滅了她才剛剛燃起的希望。

她不願意死心，走過去拉住範葉的衣袖，低聲哀求：“和我一起去北京吧……範葉，我、我喜歡你。”

範葉的眼裏閃過一瞬的驚訝，年輕俊朗的臉卻始終是淡漠的冷靜。

範葉說：“陳芯茹，我的确很欣賞你，但是如果我的欣賞讓你産生了一些不切實際的誤會，我很抱歉。我不會離開舟市，也不會和你一起去北京。我祝你前程似錦。”

祝你前程似錦。

對于當時熱衷于愛情的陳芯茹來說，這樣的一句話無疑是世上最殘酷的祝福。

沒有你的前程，是否似錦，都不重要。

陳芯茹傷心欲絕地走在校園裏，黑夜的寂靜正如她內心的寥落。她哭得太久，差點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不遠處的籃球場傳來了聲響，陳芯茹略略好奇地擡起眼，偌大的籃球場上只有薛碧一人，她站在三分線外，自得其樂地投球。

薛碧轉頭沖她笑：“嗨，還好嗎？”

陳芯茹怔了怔，腦海裏突然閃過了一些畫面。

“你信不信……我多的是辦法讓圍繞在範葉身邊的女性全部消失？”

薛碧的笑，是一切了然于心的笑，那天薛碧信誓旦旦的威脅還徘徊在耳邊。

陳芯茹無比懊悔，她早該意識到，學校裏成績優秀的學生比比皆是，為何只有她偏偏如此幸運獲得唯一的清華推薦名額？

“怎麽樣，你對清華還滿意嗎？”薛碧笑盈盈地問。

“為什麽？就為了把我從範葉的身邊趕走，值得你如此大費周章嗎？”

其實陳芯茹也曾經有過一絲懷疑，不過比起薛碧的暗中推波助瀾，她更想相信是自己多年的勤奮和努力得到了回報。然而薛碧的笑容早已給出了答案，她的付出和回報根本就毫無關系，她不過是面前這個得天獨厚的大小姐掌中随意掌控的玩具。

“範葉是不會離開舟市的，比起讓你在他的附近随時有機可乘，自然是讓你有多遠去多遠好了。”薛碧面朝籃框利落地投出了一記三分球，只可惜籃球射中籃板又彈了回來，被薛碧穩穩地接在手中，“讓你獲得清華的推薦名額已經是最溫和的辦法，你是個聰明人，相信你也清楚做出怎樣的選擇才是最有利的。”

陳芯茹氣得眼淚都快掉下來，她喊道：“我不會去清華的！”

“是嗎？”薛碧不以為然，“難道你要留在舟市，為了範葉？”

陳芯茹咬唇不語。薛碧的話無疑很刺耳，但是也猶如一記閃電擊中她的心髒。

範葉已經明确地拒絕了她的情意，就算她放棄了眼前的機會甘心留在舟市，範葉也不會因此多看她一眼。

沉默的陳芯茹讓薛碧笑了笑，她再次投出了籃球，這一次，完美的穿過籃網，清脆利落地墜落在了地上。

而随着籃球同時墜落的，還有一段尚未開始便被無辜扼殺的青澀初戀。

——

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咖啡館內播放着悠揚的英文歌曲，而橫越在薛碧和陳芯茹之間的，是一片如死般的沉默。

陳芯茹伸手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原本美味可口的咖啡已經冷掉了。陳芯茹用力地咽下一口咖啡，幹澀的喉嚨才得到一瞬間短暫的解放。

陳芯茹看向對座的薛碧，她低垂着頭，大腿上的牛仔褲已經被抓出了一條條皺痕。

“如你所見。”陳芯茹的聲音聽起來不痛不癢，“我最終還是做出了選擇，我來到了北京，與範葉相隔兩千多公裏，再也不是你追求範葉的威脅了。”

薛碧聞言擡起了頭，腦海裏分明閃過很多語言，然而連一句最短的話都無法輕松道出。

“雖然我到現在還是沒辦法認可你當時的行為，不過是你讓我深刻地認清楚了我的真實想法。比起範葉，我的确更愛自己，我永遠都無法為了一個男生放棄自己的前程。”陳芯茹毫無感情地看着薛碧動搖的眼睛，“薛碧，沒有你，就沒有如今的我。”

作者有話要說：

生活中若是遇到像薛碧這種人應該會很讨厭吧？不過因為是在小說中，薛碧過去的孤傲、任性、自私通通都變得可以容忍了（誰叫她是女主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