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如果吻下去（已補齊）

薛碧又再次來到了那間病房，由于時間尚早，暫時還沒有人探訪，偌大清靜的病房裏只有一個羸弱的老人躺在床上。

薛碧輕喊：“爺爺。”

範葉的爺爺睜開了眼，轉頭看向門口，無神的雙眼忽而一亮。他慢慢擡起了幹枯的手，“碧、碧……”

薛碧連忙走過去握住他的手，“爺爺，阿碧來看您了。”

爺爺露出了歪斜的笑容，“好……好。”

薛碧發現櫃子上放着一本書，她拿起來翻了翻，書裏彙合了一篇篇短小精悍的故事，有一張書簽夾在其中某個故事的開頭。

薛碧捧着書，柔聲說：“爺爺，阿碧很久沒有給您念故事了，不如我現在念給您聽吧？”

僅僅只有四頁篇幅的小故事講述的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愛情，男生和女生自小陪伴在一起，長大以後十分順理成章地堕入了愛河。就在兩人高中畢業之際，女生以為她會和男生一輩子繼續長相厮守的時候，卻偶然得知了男生要出國的消息。女生不想成為男生前途的絆腳石，就算再痛苦不舍，她還是放手讓男生出國了。故事的最後結局，是兩人僅僅維持了半年的長途戀情，從此以後相忘于江湖。

明明只是一個情節落入俗套的小故事，薛碧念到最後，居然快發不出聲音，一字一詞仿佛都顯得那麽沉重。

爺爺腦中風入院以後，行動雖然不便，但是感官依然很靈敏。他感受得到薛碧的情緒變化，伸出手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角，于是薛碧回過神來，合上了書，轉手又握上了爺爺的手。

“爺爺，您知道嗎？範葉……要出國了。”

爺爺的神情看起來并不意外，他看着薛碧，點下了頭。

“範葉要去美國那麽遠的地方，您舍得他嗎？”

爺爺搖了搖頭。

“其實我也舍不得他，我很想他可以留下來，但是，我一直都沒有勇氣跟他說……”

爺爺的手指忽然敲打了薛碧的手背的兩下，薛碧剎住悲傷的自怨自艾，只見爺爺張開嘴，一字一頓艱難地發出了聲音：“葉……碧……在、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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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碧聽懂了爺爺的話，愣了片刻，她輕聲問：“我和範葉，真的可以嗎？”

“葉……喜歡碧，碧……喜歡葉……”爺爺說到這裏就笑了，臉上的皺紋幾乎都擠在了一塊，但這卻是薛碧見過的最和藹的笑容。

“在一起……”

爺爺一直重複着這句話，仿佛不知疲倦。

——

早上範葉去醫院給爺爺喂了早飯，接着收拾了一些爺爺的衣物帶回家清洗後，再烹調了午飯帶到醫院，一個早上的連續勞動讓範葉有些疲憊，不過明天他就要出發去美國了，等再次回來應該在半年之後，還能像這樣繼續照顧爺爺的機會也只剩今天了，所以他也不曾發出過一句怨言。

範葉拎着保溫瓶走進爺爺的病房，爺爺半躺在床上，看起來精神好像很好。

“爺爺，吃午飯了。”

爺爺張了張嘴，範葉估計爺爺應該餓了，連忙勺起一口飯菜送入爺爺的口中。

爺爺很快吞下了那口飯菜，又張開了嘴，範葉正要送入第二口飯菜的時候，爺爺焦急地喊了一聲：“葉。”

“怎麽了？”

“碧……碧！”

範葉的動作頓了頓，擡起頭沖爺爺笑笑：“我知道您很想念薛碧，她是很久都沒有來了。不過等我出國了以後，她應該又會來看您的了。來，我們繼續吃飯。”

爺爺閉着嘴巴搖了搖頭，情急之下，他靈光一閃，指着身旁的故事書，繼續喊：“碧、碧！”

範葉起初還有些不以為意，但是爺爺今天确實表現得和往常不太一樣。他依照爺爺的指示放下了手中的碗，翻開了那本故事書。自從他和薛碧斷了聯絡以後，給爺爺念故事的工作便由他接了手，當他發現夾在書裏的書簽改變了位置，他一下子聯想到了很多的事情。

“爺爺，您是說薛碧今天來過了？”

爺爺不停地點頭。

範葉差點就要抛下手頭的事情跑出去，但是爺爺如今還需要有人照顧，他不能為了一己私欲而把爺爺留下。他僅僅放肆了一秒，腳步便停頓了下來。

“去……追！”

範葉猶豫不決的樣子爺爺看在眼裏，爺爺顯得很激動，自從患病以後，他第一次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了聲音。

範葉驀然驚醒，回頭感激地看了爺爺一眼，馬上轉身跑出了病房。

範葉在路上一邊奔跑一邊拿出手機撥通了小姨的電話，他簡單解釋因由，拜托小姨盡快到醫院代替他照顧爺爺，待到把所有事情都穩妥安排下來，他終于抛棄了所有沉重的顧慮，往心中的人的所在之處追逐而去。

——

由于路上塞車，薛碧中午坐車回家的時間比往常多了将近一半。下車後她餓得難受，回家之前到小區附近吃了一碗拉面，才一路散步走到公寓樓下。

電梯的門開了，薛碧哼着歌走出電梯，正打算翻出家門鑰匙，卻在樓層裏遇見了預料之外的身影。

範葉脫離了身後依靠的牆壁，站直了身體，說話的聲音有點兒虛弱：“你回來了。”

薛碧一愣，走近一看，範葉的臉上全是汗水，就連T恤也濕了一片。他一向整潔，很少會把自己弄成這個模樣。如今天氣正值炎夏，公寓的樓層空氣不流通，造成室內溫度極為悶熱，不知道範葉在這裏等待了她多久，才會變得如此汗流浃背。

“你等我？”薛碧話音一落，立即懊悔剛才居然問了一句廢話。

範葉自然是在等她，就算這裏再熱再累，他一直都在等待她的出現。

“我有話要跟你說。”

範葉說話有氣無力，讓薛碧不由得鼻頭一酸，“你不是有我家的備份鑰匙嗎？怎麽不先進去裏面等我，你這樣……可能會中暑的。”

範葉若無其事地笑了，“我不想再做讓你讨厭的事。”

薛碧原本低頭翻着挎包裏的鑰匙，聽到範葉的話，她的身體震了一下。她咬緊嘴唇，好不容易才把感動的眼淚忍了回去。

進了房子以後，薛碧馬上打開了空調，當激動的心情平複下來，薛碧才終于開始感受到兩人獨處時自然散發出來的緊張。

“你……想跟我說什麽？”

範葉不答反問：“你今天去了醫院看爺爺？”

薛碧不明所以，不過還是點下了頭。

“薛碧，你為什麽要對我的爺爺這麽好？

薛碧噎住，一時之間回答不上來，答案卻又像是如鲠在喉。

“為什麽我要出國了你會那麽難過？”

“……”

“為什麽你明明舍不得我，卻還是什麽都不跟我說？”

“……”

“為什麽你不想我離開你？”

範葉直視着薛碧的眼睛，一口氣連番的質問讓薛碧幾乎沒有了任何考慮的餘地。薛碧握緊拳頭，脫口而出：“因為我喜歡——”

最後的“你”字薛碧才剛要發出音節，雙唇卻突然被一股冰涼的觸感壓住了。範葉用力地扶着她的肩膀，把她壓到了牆上，洶湧地吻着她。

範葉的吻和他平日散發出來的感覺很不一樣，平日的他總是冷淡疏離，然而他此刻吻着她，感情炙熱如火，像是要把她融化在骨肉裏。

盡情一吻後，範葉的唇離開了薛碧，兩人的額頭相抵，範葉呼吸有些躁動。他笑了笑，認真地告訴她：“你要記住，不管在任何情況下，最先告白的，應該是男人才對。”

他的指腹溫柔地撫摸着她發燙的臉，她瞪圓了眼睛看他，黑白分明的眼裏閃爍着詫異還有喜悅。

他情不自禁又吻了一遍她的唇。

“薛碧，我喜歡你。”

——

範葉在悶熱的樓層裏出了一身汗，薛碧怕他繼續吹空調會得感冒，便讓他留下洗澡，換上薛樂放在家裏的幹淨衣服。

範葉洗澡的時候，薛碧一個人靜悄悄地坐在客廳裏，明明已經打開了空調，她還是覺得身體的溫度奇高，心跳的聲音好像每時每刻都伴随在耳畔。

浴室的門倏然被打開了，薛碧想都不想就站了起來，範葉穿着休閑的居家服，頭發微濕，肩膀上還随意地搭了一條毛巾。他看着薛碧，慵懶地笑了笑，薛碧的目光頓時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才好。

“你……留下來吃晚飯嗎？”薛碧問。

範葉有些意外，不過還是說好。

“那我現在就去準備。”薛碧當即手忙腳亂地往廚房走去，沒有留神看路，小腿撞到了茶幾上，疼痛迅速從腿上傳來，她一下子跌坐在了地板上。

範葉連忙走過去，察看她被撞到的地方，幸好沒有破出傷口，不過之後應該會淤青起來。他把她抱起到沙發上，“你家有藥油在嗎？”

薛碧點點頭，吃痛地忍着眼淚，指了指客廳的某個櫃子。

範葉拿來藥油，擡起薛碧的腿，保持好恰當的力度給她一邊按摩一邊把藥油塗上。

“你這麽着急幹什麽？”範葉有些惱，又有些好笑地問。

薛碧垂下頭，悶悶地答：“我也有好多話想跟你說，我怕還沒有說完，你就走了。”

“在你的話沒有說完之前，我都不會走。”範葉說着用另外一只手擡起薛碧的下巴，讓她好好直視他的眼睛，“所以你不要害怕，你可以慢慢告訴我你想說的話。”

薛碧靜下心來，細細整理好思路後，輕聲問：“你是從什麽時候知道我失憶的事情？”

範葉怔了怔，他沒有想過薛碧會發現到這一點，不過既然她想知道，他也不打算繼續隐瞞下去，“春節你長水痘的時候。當時我在這裏照顧你，你睡着了，我不小心在你的房間裏發現了你的檢查報告。我私自打開看了，抱歉。”

“所以你才會知道我還有一個名字叫‘唐橘’？上次我在學校圖書館落下了課本，那本課本我寫的是‘唐橘’這個名字，我拿回課本的時候，圖書館的管理員告訴我，是你說我叫‘唐橘’的。”

原來他在無意中也曾經出過差錯，他頓了頓，又說：“還不只是這一點。”

“什麽意思？”

“還有上次高中同學聚會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我遇到你的弟弟。”

“薛樂？”薛碧心底一驚，因為她記得很清楚，薛樂貌似對範葉意見頗大，“你們當時沒事吧？”

範葉看到薛碧露出驚恐的臉色，不難明白她想的是什麽，“我們沒有起争執。只是，他當時叫我不要再接近你了。”

“就這樣？”薛碧一臉不相信。

“嗯，就這樣。通過他的态度，還有那天晚上你在聚會上的表現，我更加确信你是失憶了。”

薛碧嘆氣：“我還以為我真的瞞得很好。”

範葉摸了摸薛碧的頭，“除了我以外，你的确瞞得很好，是我太在意你了。”

薛碧想了想，補充道：“除了你還有我的家人，其實還有一個人知道我失憶的事情。”範葉的目光有點疑惑，薛碧也不愛再賣關子，“是陳芯茹。還記得三月份那會我去了北京一趟嗎？當時我就是去找陳芯茹，因為我想知道我和你的過去，這些事情，薛樂都不願意告訴我，我猶豫了好久，才決定去找她了。”

“所以你從北京回來後才會突然對我性情大變？”

“因為我知道我過去做了很多可惡的事情，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薛碧突然一頓，語氣轉而遲疑了起來，“陳芯茹說你當年拒絕她的時候，你說過你不會離開舟市……”

為什麽，現在卻突然要離開了？偏偏就在他和她兩情相悅的時候？

“我不會離開舟市，這是真的。”範葉說，“舟市有我的家人、有你，我從小就下定決心我的人生會在舟市生根發芽。至于去美國，我是為了學到更多，今後回到舟市才能變得更加強大，其實我去年就申請了交換留學的事情，不過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我的申請沒有通過，一直到前段時間，出國的事情才真正定下來。我沒有跟你說過這件事情，是我不對，害你難過了這麽久。”

回想起前段時間幾乎漲潮的失落，薛碧還是有點心有餘悸，但是她不想範葉太過自責。兩情相悅，應該是幸福的時刻占多數，而傷心埋怨的時刻盡可能少一點、再少一點，直至為零。于是她鼓起勇氣，往範葉的方向挨近，範葉心有靈犀地笑了，伸手把她抱入了懷裏。

“薛碧，不管你相不相信，其實我根本沒有想過放棄你。我不想束縛你半年，所以我決定等我從美國回來以後再來追你。可是我現在真的忍耐不了了，我想你屬于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薛碧抱緊範葉的腰，說話的音量很輕，語氣卻極其篤定：“我等你。”

到了真正相擁在一起、感受到彼此心跳的時候，薛碧閉上了眼睛，她沒有了任何質疑，她兜兜轉轉地繞了那麽一大圈，就算丢失了過去的所有記憶，她最終還是喜歡上了範葉，宛如命中注定一樣。

兩人抱在一起耳鬓厮磨了半晌，薛碧的腦海裏只剩下了最後一個未解的謎題。

她問範葉：“你喜歡的，究竟是過去的薛碧，還是現在的薛碧？”

範葉親吻她的額頭，不帶猶豫地回答：“不論是哪個薛碧，那都是你。如果沒有過去的薛碧，我就不會喜歡上現在的薛碧，而我還希望，我可以擁有未來的薛碧。”

第二天早上，即是7月3日，範葉啓程去美國的日子。

送機的時候因為範葉的家人都在場，薛碧不想太過張揚，而且昨天兩人還一直在一起待到半夜，雖然心裏還是依依不舍，薛碧還是決定不去機場送別範葉了。

并不是一去不回，她深信範葉一定會回來的。

薛碧早上去醫院探望範葉的爺爺，因為身體不便，爺爺無法親自達到機場送別乖孫，他有點落寞地看着薛碧，薛碧握着他的手，代替範葉給予他最深情的安慰。

薛碧和爺爺一起看着時鐘，到了十點半，也就是範葉搭乘的飛機起飛的時間，薛碧說：“爺爺，我們祝範葉一路順風吧。”

爺爺“嗯嗯呀呀”地應可，于是薛碧陪着爺爺，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把話說出來。

話到最後，薛碧俯到爺爺的耳邊，她的臉上帶着柔和的微笑，滿足又愉悅地說：“我和範葉在一起了。”

作者有話要說：

28章的完全版終于吐出來了，前段時間讓範葉憋得太慘了，所以這章就稍微給他一些甜頭，畢竟接下來他還要苦逼地守身如玉半年……

下一章就到《疑似愛你》的一個重要轉折點了，某茶正在好好地整理思路，假期結束了，某茶寫文的時間又銳減下來了TAT

如果順利的話，明天還會盡力更文，不順利的話，只能抱歉地停更一天了。一切都還是未知之數，某茶也不希望讓還在追文的親失望。

好啦，該睡了，各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