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黛玉委屈,林哥哥暗刺王夫人
林臻玉笑着向老太太問安,正欲說話,卻瞥見妹妹微紅的眼角,登時上搖的嘴角冷下來,餘光一掃,正看見王夫人隐隐得意的神情和薛家姨太太未平的笑紋,臻玉眼神一厲,低下頭向賈母行了一禮。
待寒暄幾句,臻玉坐到黛玉身邊兒,柔和向妹妹點點頭。
黛玉一見哥哥溫柔的神色,弟弟偎在身邊兒擔心的眼神,一股子委屈忽然湧上心頭,眼圈就有些紅了,忙低頭掩飾。臻玉眼見,神情一瞬間極為冷厲,寶釵瞧見不由心裏一突,再看時卻又是一個笑意盈盈的少年郎。
寶釵正疑心自己看錯了,聽見自己姨媽笑道:“大姑娘怎麽老向地上看,難不成地上有金子不成?”
衆人皆看向黛玉,黛玉一時無措,用帕子掩着嘴角,不知該不該擡起頭來,卻忽的被擁進一個熟悉的臂膀裏。
臻玉傾身将妹妹的小腦袋摟緊在懷裏,笑道:“黛兒這是和哥哥玩笑呢,怕是見哥哥帶着馥玉玩兒了一天沒想着妹妹呢。”又笑着哄她:“好妹妹,好黛兒!哥哥哪能不想着你呢,給你帶的禮物已經放在你屋裏了!”
馥玉也扯着姐姐的袖子糯聲道:“馥玉也想着姐姐的!馥玉還給姐姐帶了好吃的糕點!”
說得一屋子人俱笑了,賈母笑道:“好玉兒,你哥哥弟弟想着你呢!若是他們敢不想着我的玉兒,外祖母替你訓他們!”
黛玉頭抵着哥哥的胸膛,心內酸喜,方才二舅母明褒暗貶指說她無母教養,又辱及親娘,直讓她心如火焚刀割卻不得反駁,只能強忍着委屈,如今見了哥哥這般回護才好些——二舅母,或者說這富麗堂皇的榮國府,不過都是外人罷了,真正心疼她的只有哥哥弟弟——只有她們林家的自家人!
蹭蹭哥哥的臂膀,黛玉不舍的離開這五六歲之前常霸占着的“地盤兒”,口裏嗔道:“哥哥又打趣我,把小福兒都帶壞了!”一臉兒嬌俏的小模樣,眼角微紅平添一抹羞意。
賈寶玉坐在對面兒,一見黛玉這副樣子眼都直了——臻玉轉頭時正巧兒瞅見,心下怒火憤燃:“果然是個色鬼!祿蠹!剛黛兒受委屈時你幹嘛去了,現在一副豬哥模樣!”要不是強忍下來,臻玉真想上去給他兩腳,送他一句魯迅先生的‘名言’——腌臜潑才!
指着放在賈母身邊小幾上的精致八音盒,探春笑道:“林大哥哥,這是姨媽和寶姐姐拿來的稀罕物事,有聲音不說上面的小人還會轉呢。”
寶釵微微垂着臉,端莊笑道:“不值什麽,是哥哥有心才尋來給我玩兒,妹妹們若是喜歡就送給妹妹。”
“我的兒,再沒有你真這般溫柔厚道的了!你哥哥給你的,你自收着玩兒,給她們作甚!”王夫人愛憐的扶着寶釵的手道。
賈母對王夫人剛才言行也有些不滿,對賈敏她是真心疼愛的,王氏指桑罵槐怎能不讓她生氣,只是這王氏畢竟是寶玉的親娘,若是給她沒臉豈不委屈了寶玉?之後給黛玉送些好擺件什麽的這事兒也就罷了,黛玉小孩子家家的受些委屈并不值什麽,這樣一思量賈母頓覺十分妥當,轉眼把事兒抛開去了。
臻玉漫不經心的打量了下那八音盒,随便敷衍誇贊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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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從袖裏掏出一只金紋紅錦盒,笑道:“原來擱兒在這裏呢,想是看薛家哥哥為薛大妹妹費心尋物羨慕呢?好妹妹,是哥哥的不是,原想私下裏給你,既然薛家妹妹都願意拿出來給大家兒‘看’,少不得哥哥也‘現’一回了!”
說着将錦盒遞給黛玉,寵溺道:“打開看看喜歡不。”
他話裏着重的“看”和“現”叫王夫人等臉色微變,薛寶釵緊攥住帕子,面上卻一點兒沒變,依舊笑意溫婉。
三春除尚不大明事的惜春,迎春、探春兩個皆有所感,只作不知罷了。
黛玉看看哥哥,又瞧瞧馥玉,方将錦盒上的小鎖兒打開,惜春笑道:“好精致小巧的鎖兒,我卻是沒見過的。”又催黛玉:“是什麽?林姐姐快看看呀!”
打開錦盒,連迎春都倒吸一口氣:“好精致漂亮的玉簪子!這可怎麽做出來的?”
這是一支白玉蝴蝶發簪,光聽似乎很是平常,只要打眼一瞧便能發現它的不凡來——白玉做的瓊枝上停駐着一只雨後展翅待飛的玉蝴蝶——那蝴蝶翅膀竟像紙一般薄!神形就像活了似的,可謂巧奪天工!偏這蝴蝶翅邊處微微泛出一些碧絲來,倒像是天然的花紋!
臻玉将簪子小心的給妹妹簪上,點點頭道:“果然最配黛兒!”
黛玉扶扶雲髻,笑意掩都掩不住。衆人皆交口稱贊,女兒都愛俏,這般好看又精致至極的首飾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王夫人又氣又妒的剜了兩眼臻玉兄妹,轉眼之際又瞟了下那簪子,忍下氣笑道:“林丫頭果是還沒長大,得了好東西也不說與姐妹們分看分看!”不懂事又小性!這好東西就該先給長輩過目或是獻給長輩才是正道兒!
“舅母言重了,哥哥送我的東西我是再小氣不過的!若是喜歡這些個首飾,姐妹們明日到我那裏,我必得打開匣子任姐妹們挑選。”
臻玉笑道:“是我的不是,也給幾個妹妹帶了些玩意兒倒是忘了提,現下應該送到各位妹妹的屋子去了,這一件不過是剛巧遇上,又素雅,正合黛兒守孝帶着,這才放在袖裏了。”
又看着王夫人道:“原是覺得舅母最是端莊慈和,平日裏也少戴這些釵兒簪兒的,生怕舅母為難,不喜歡裝扮卻又礙于是晚輩送的,這才沒……原是我的不是。”
不等王夫人說話,轉頭對賈母笑道:“倒是遇到一副适合老太太的,赤金滿鑲紅翡,也只有老太太通身的氣派身份能壓得住,那頭面可費工夫,還要兩日才得,得了外孫子一準兒飛快給您送來!”
說的王夫人差點子氣個倒仰,偏賈母還一徑兒誇臻玉孝順!
薛姨媽瞅着衆人神色,笑道:“老太太好福氣,連外孫子外孫女都如此孝心!莫怪老太太這般喜歡了。”又笑道:“莫說老太太,就是我瞧着這幾個孩子,也打心眼裏喜愛呢!”
說着慈愛的看向黛玉三個,忽又拭了拭眼角,道:“只是敏妹妹無福,竟這麽早就去了。”見賈母臉上有些不豫,忙又對黛玉笑說:“如今我即住在這裏,左右無事,玉丫頭閑時盡管來找我和你寶姐姐玩兒,咱們一起說說話,可不比你自個憋悶在屋子裏強些?”
黛玉心裏別扭,卻不好說不來,只得道:“多謝姨媽了。”
王夫人心裏得意,拂拂衣角,笑道:“這就是了,寶丫頭仁厚大方,家裏幾個女孩兒還得跟着學才是。”頓了頓,語帶深意道:“林丫頭閑了也常去走動走動才好。”也學些教養!
一句話沒說了,不說臻玉黛玉,只晴空、垂柳幾個臉上俱不好看,靜湖擡頭冷眼瞅了王夫人一眼,複又低頭靜立在黛玉身後。
薛姨媽聽說,忙笑道:“這話是姐姐說偏了。”
賈母仍是一副笑模樣,不着痕跡的瞟了王夫人一眼,道:“這倒不是假話,不是我當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萬真,從我們家‘四個’女孩兒算起,全不如寶丫頭。”
臻玉坐在椅上,全然不動聲色,只一徑微笑。小馥玉懵懂卻懂事,也不說話。一時賈母倦了,留他們自在說話,自己去歇息了。
王夫人和薛姨媽長篇大套的說些家務人情等語,其他人各自說話兒。
林臻玉替馥玉拈了塊糕點,似是不經意道:“方才見着環兒,比你大不得幾歲,還有蘭小子,馥玉悶時可去找他們玩兒。”
王夫人聽見,忙問:“環小子在哪裏玩呢?竟日亂跑!”難道在老太太門前頭?
“在花園子那呢。”臻玉笑着看向王夫人,“說起環兒,不是甥兒奉承舅母,雖是沒養在二舅母身邊兒但聽聞舅母時常叫他去寫字,舅母慈母心腸阖府俱知呢。”
王夫人驚疑,這是在贊她?卻不在意,倒順着話兒笑道:“我卻是不敢居功的,環小子教的好兒也省了老太太和老爺的心不是。”
就等着她這句呢,臻玉似是溫良道:“說來,環兒也将七歲了罷?嗯,倒是很該入學了,聽聞外祖家家學是很好的,哎,要不是馥玉體弱,送去那裏倒是個好去處。”
王夫人臉上一僵,淡淡道:“環小子身子骨弱,年歲又不大,我卻是舍不得他受這苦的。”
臻玉笑道:“原是舅母慈心,只是環兒到底是男孩子,讀些書才是正道兒,方才他還說要是識全了字就給舅母抄一整本的經書呢,豈不比現在‘只’寫那‘福’字要好?再說這樣寶兄弟也有個伴兒,不失為兩全之法,要不然一個哥兒鎮日和丫鬟們玩鬧算什麽!”說別人的教養?先看看你這有親母教養慣會吃紅嬉笑的好兒子罷!
不等王夫人說話,臻玉悠悠又道:“這也不是我的看法,原是前些日子二舅父說起子孫教養,甚是-憂-慮-呀!我哪兒有這般見識?”看,你面慈心惡,苛待庶子怕是連二老爺也有耳聞呢。
寶玉懵懂無知,這一會子說的話他聽了,對裏面的深意卻是半分沒能體會。對賈環他是再不放在心上的,這會兒見林妹妹聽的認真,不免存了兩分讨好的意思,因笑道:“這好!環兒去上學,與我也是個伴兒,老爺必是高興的。”直把王夫人氣個倒仰,一口氣堵在心胸不得發洩!
臻玉只是徑自微笑,并不答話。
王夫人笑已僵在臉上,再想不到這是老爺的意思,心中憤恨,只得勉強按下,冷道:“即是這樣,就讓環小子去家學裏罷。”擺擺手又道:“我卻是乏了,你們自玩笑罷。”薛姨媽、寶釵等忙跟上,只探春臨走時向林臻玉投來一抹感激的神色。
臻玉靜默,這次雖拿賈環做了筏子,對他卻不是壞事,現在的賈環尚小,雖有些畏縮但行事并不像後來那般猥瑣,相反眼中還有一股子想奮而向上沖破樊籠的渴望,賈家家學雖不堪,到底裏面也有一心向學的,只要他能勤奮,依着賈政的性子,或能有些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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