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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水泱此番急匆匆出京,連臻玉的事情也沒顧上卻是為了甄家。

林如海來京留下的肥缺最終被都轉鹽運使司運使顧大人給承了去。而甄家在關鍵時候一連三四個用他家掌管分發的鹽引的大鹽商以次充好、次內摻沙的事情東窗事發,這當頭出現這樣的事情,巡鹽禦史自然落不到他身上,甄家為善後忙的焦頭爛額,不過他家到底根深柢固,這事兒并不能撼動根基。

今上卻不打算再忍,要抓住這機會把這江南鹽政的一串兒臭魚給拉出來,暗線以布妥,自然也就不怕他們臨死反撲,亂了朝廷鹽政。個中緊要機密事情自是交給自己親弟去辦。

甄家尚且不知今上打算,仍心心念念想在江南鹽政名正言順的插一杠子,只握着幾個鹽引的份額算什麽事啊,即使當不了巡鹽禦史,也得将都裝鹽運使司運使的位子握在手心裏,大半個江南的鹽商都靠向他們家,頂頭的官員又怎樣,架空了揚州鹽政依舊姓甄!

再者這位子自然不用甄家老爺親自去坐,看好的族中子弟即可,甄老爺還可騰出手來與都城舊識好好兒“敘敘舊”!甄家覺着自家就是敗在都城勢力太淺,沒有依仗上。

榮國府自然是首選,聽聞他家大姑娘雖曾被降過位份,可如今上皇最寵的依舊是這位,位份升上來還不是遲早的事情,再者寧府和忠順王爺走的近乎,林家、王家又是榮國府的姻親,可不是顆“大樹”麽!

正值太上皇大壽之年,甄家家眷到京朝賀,少不了跟各家去送禮請安,也去過林府,只是林如海依舊稱病不見,連禮也未收。賈家知曉,很有些不悅,賈母甚至幾次下帖子請如海過府中一敘,今時不同往日,如海心裏因亡妻賈敏對榮府的最後一點子憐憫早已盡數消耗殆盡,他這樣堂堂一個二品大員,如何被這等呼來喝去?!

是以林府只派人以公事繁忙謝絕了榮府邀約,連林臻玉的面兒都沒見着,賈母一肚子火氣,因對屏風外恭敬站着的林福道︰“你們也是老人了,怎麽也不勸勸你家老爺!甄家與咱們幾輩子的交情,竟連這點子體面都不給?你們老爺那麽大的年紀了,原我也不該說他,只是親戚長輩的清看着他就走了這‘獨’路子不說,豈不是害了他麽!即便他有病不得見,你們家大爺也該出來見見甄家長輩,好歹盡了禮數!罷,罷!你們去罷,把我這話兒告訴你們家老爺,讓他好好想想,你們家人單力薄的,是不是得有親戚幫扶着才好?!我知道你們老爺和大爺都是忙人,我也不攪了他們,只把黛玉和馥玉送來兩天陪陪我就好。”

林福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恭敬行了禮告退了。路上秋千問他爹︰“這話兒您真要回老爺?”

林福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爹我老眼昏花,耳朵也不靈光,賈家老太太說話忒快,我一個糟老頭子哪能聽得清,記得住?!想來也沒甚要緊的,罷了,還是回去對對上個月的賬要緊,得趕緊給姑娘送去呢。”

秋千伸出大拇指,他爹賣老都賣的這般理直氣壯,前後不一!

其實賈母心裏也着急,她人老成精,早年跟在國公爺身邊兒也看了學了不少,可以說現在大半個賈家都是她撐起來的。大兒子不頂事,二兒子又太正直不會拐彎兒,朝廷上的事她雖不精通,可眼楮嗅覺卻是厲害的,賈母只覺着近來的風向不大對。

牽制林家的底牌不見了,可沒證實是林家所為她就不能把這點暴露出去,只能當做這周姨娘還在,林如海怎麽想她不知道,可這林臻玉就有些太刺眼了,明明一個低下坯子,如今卻比她的寶玉……來看她的夫人太太倒常有打聽他的!賈母手指緊了緊,林家如今不好得罪,這些且待以後罷。

林家似乎有意與賈家拉開距離,王家也意向不明,前些時候娘娘出了那樣大的事情,他家也沒來只言片語更不提襄助一二。賈母擔憂在心裏,四大家族從來都是抱在一塊兒,如今隐隐已有最出挑架勢的王家卻有游離其外的跡象,是以賈母勢必要緊緊拉攏史家,一門雙侯的史家雖在朝堂上沒有大的實權,比之薛家卻好了百倍,薛家也不能撒手,至少他家銀錢還是很有的。

賈母連連使人去接史家姊妹,每每卻只接來史湘雲,史家雖奉承近着榮國府,卻不大願意姑娘們去他家,賈母一想史家因還國債家底子被掏空不少,史家姑娘們穿着打扮簡素些自是不願往別家去,只湘雲性子開朗爽快不在意這些罷,遂丢開手去不去管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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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湘雲在賈家長住,開心不已,當初說要留給黛玉的潇湘館賈母命收拾出來給湘雲去住。潇湘館與怡紅院裏的最近,湘雲口裏一貫喜歡“愛哥哥,愛哥哥”的叫賈寶玉,兩人自小相熟,如今更是親近了。

只是湘雲口直心快,成日說些什麽“在家裏做活做到三更天”“替別人做一點半點,嬸娘們還不受用”一回兩回還好,說多了賈家那群眼皮子淺的的就越發看不起這史家小姐,連賈母也有些不喜,倒是薛寶釵溫柔體貼,事事與她想好,湘雲鎮日“姐姐、姐姐”的,越發與她親近了。

臨近中秋,江南出了大事,甄家因草菅人命、虧空、貪污、受賄,又有逾制、甄氏族人仗勢欺人等等罪名,被抄沒了家産,回京治罪!

賈母沒聽完,心撲騰騰跳的厲害,忙擺手不叫王夫人再說。

王夫人也是吓得不輕,只覺氣短神昏,今早賈政急匆匆從外面回來,王夫人還沒高興,就叫他手裏的邸報吓得魂飛天外,甄家竟獲罪被抄家。王夫人不知怎樣才好,忙來請示賈母。

賈母回過氣來,躺在榻上,有氣無力道︰“別人家的事,咱們就別多管了,且商量咱們八月十五賞月是正經。”說着就叫她們退下。

王夫人不敢說什麽,忙諾諾下去,回房之後勒令全家上下不準再提甄家半個字,惴惴不安等了些天,見都城仍舊一派花團錦簇,和樂生香的情景,漸漸也放下心來,元春使小太監來拿銀票時也傳話出來︰“無妨,有我。”王夫人才好了起來。

賈母心裏卻沒這麽樂觀,甄家、賈家初時都是一起發家,根基、人脈都差不多,這些年甄家老爺有手段才智,甄家更比榮國府還要多些權勢。這樣一個大家族,說倒就倒了,事前沒有半點風聲,怎麽瞧着都不像。

賈母一改平日老太君做派,向各家宴席上跑的勤快,可都城裏俱說這甄家倒得如此之快卻是怨他們自己,前些時鹽商們捅出的簍子還不夠大麽,偏甄家還不以為許,族中子弟又鬧出了人命,那人家上京來喊冤,被言官們上奏,今上大怒,才有這麽一出。

賈母聽說是他家自己問題,與其他牽連不大才稍稍放下心來。

不幾日,甄家幾個女人婆子慌慌張張、氣色不成氣色的上門來,還有些東西。賈母本不欲見她們,但又想從她們口中知道些事情,和王夫人關上門說了一會子話,走時甄家女人和賈母、王夫人的臉色俱好了不少。

甄家的事情塵埃落定,甄老爺和幾個有罪的男丁被流放,擔了罪名的女眷和仆人婢女被發賣,另外一些就放出去了,只是甄家家産被收,日子恐怕會過得很有些艱難。

……

林臻玉年齡太小,雖授任編修,制诰、史冊、文翰的事務卻輪不到他去做,翰林院掌院學士對林臻玉還不錯,分了一間小屋子與他,叫他負責修錄國史、會要等,其實不過是将黃舊文集書頁找出來補訂、抄寫一遍而已,另交予他一些前朝诏書、文律副本,以供其學習。

林臻玉看着書案邊太師椅上端正坐着的那坨人形物很有些無奈,這人什麽時候學會這些無賴手段了?

水泱大模大樣的靠在太師椅上,拿着本卷宗看的有滋有味,全不在意身邊那人頭頂的黑氣已經彌漫到整個屋子裏了。

忍了又忍,臻玉忍不住了,毛筆一擱,伸腳踹踹那人的椅子︰“喂!你已經在我這兒賴了四天了!天天兒跟做賊似得溜到這屋子來,你景大王爺就這麽閑?”

水泱用眼角瞥他一眼。臻玉這氣呀,嘿,這人面部表情還豐富給他看了!

水泱慢吞吞道︰“誰叫你一休沐就躲窩子裏,我使人去接你,嗯,怕熱……”

臻玉欲哭無淚,他倆還沒确定那啥關系罷,怎麽好像他就成了這人的專屬物呢?

水泱轉過身子,表情正經,語調不急不緩,但語氣十分陰森︰“怕熱的人第二天還帶着弟弟‘妹妹’們去郊外的莊子上游頑?聽說周侍郎對林家長子滿意的不得了,時常誇贊呢。”

這事兒是他做的不地道,但那啥還不興人不自在幾天麽,臻玉無奈的順順毛︰“舅舅那是在稱贊自己外甥呢,我娘、舅舅和父親都知道我無心。”

水泱這才滿意點點頭,把茶盞端起來美美抿上一口,臻玉怨念的看看本該屬于他的茶盞,咽咽嗓子,實在幹得慌,起身伸手拿過來一口喝下去,指使水泱︰“再給小爺沏一杯茶來!”喝點別人喝過的茶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前世一瓶水十幾個男生喝也沒怎麽不是!臻玉這樣安慰自己,脖頸、耳根卻泛出一抹紅來。

水泱起身給他另沏一盞茶,嘴角微微勾起來,露出個極舒心的笑容來。嗯,只有一個茶盞子是很有好處的。

笑鬧幾句,林臻玉又低下頭去仔細謄寫書頁,水泱繼續端坐在太師椅上看卷宗。

這幾日正巧兒沒有差事,臻玉又有些別扭老是不願意見他,水泱索性弄了身翰林院的官服,鎮日大大方方進來,反正這翰林院雖清貴,可官職實在不大,見過他的也就是掌院院士了,不過他也早算計好了,臻玉這小屋子忒偏,一天下來也不定能有一個人經過,他在這裏不會給臻玉帶來任何麻煩。水泱一邊看卷宗一邊想着要尋思幾件好物件去看看“舅舅”,這關系還是得打好啊,周侍郎的為人哥哥和他都是欣賞的。

林臻玉伏在案上奮筆疾書,他嘴上嚷嚷着讓水泱快走,心裏面還是很喜歡他陪在這裏的,兩世沒聞過“肉味”的孩子羞澀了……

快到了散衙的時候,臻玉把宗卷、書籍都收拾好,等人散的差不多了,和水泱說着話兒,兩人坐上車向太白居去,水泱忽想起來,跟身邊那人說道︰“來京這麽長時間你都沒去過我那兒呢?”好歹認認門麽。

臻玉笑道︰“時下也不合适麽,甄家剛獲了罪,那些人正不安呢!要是知道我與你相識,那還不得把家裏門檻給踩爛了?沒得叫旁人說嘴,父親和我最不耐煩這個。”

又問道︰“這甄家就倒了?聽舅舅說甄家抄檢出來的家財并不很豐盛,再者甄家的罪名似乎判的也低了些。”

水泱揚揚眉角,很不屑甄家道︰“甄家倒了,那些枝枝蔓蔓,以前的派系都還在,若是定罪太重未免打草驚蛇,不過是個起子罷了。再者甄家那些家財,自是在其他幾家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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