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肥章

第69章 肥章

付氏被魏進朝帶到殿中,水湛坐在禦座上高高在上,水泱陪坐在一側。

嘴邊依舊泛着溫文的微笑,水湛自高而下打量這在太上皇身邊得意了幾十年的女人,水泱則是瞟了一眼就轉開眼去,兩兄弟一溫一冷可眸子裏都是相似的居高臨下的不屑。

付氏自出了韶華殿腦子經過抱琴一番話清明了許多,她得意一輩子,現在或許懼怕冷宮的太監,可卻受不了眼前這兩兄弟的蔑視。嘴角動動,心中怨恨怒火被想要見到太上皇的期願生生壓下。

殿下跪着的女人蒼白憔悴,皺紋已經爬上被她保養得益的臉,只有上挑的眼角處遮不住的鋒利還昭示着這女人曾經是怎樣跋扈不可一世。

水湛在心裏笑笑,這女人的确是個有心思的,能審時度勢,也不怪那位老聖人被拿捏了這麽些年。不過,既然她這麽想要見老聖人,那他就随了她的意罷,讓他也看看太上皇是不是把這位放在心上了,還是像當年母後一樣,因着利益被生生扼殺!

今上不在意的起身,對弟弟笑道︰“去給老聖人請安罷!”

兩人連餘光都沒有舍給地上跪着的付氏一個,徑自往殿外去。跟在後面魏進朝身後的小太監對殿門外的侍衛道︰“把這罪婦也帶着!”

付氏臉色趣青,可怎麽能避得過殿外壯實侍衛的鐵手?只得屈辱的以半拖着的姿勢被壓帶這,付氏胳膊被握的生疼,一口血就要噴出來,什麽時候輪到這些臭男人的髒手碰她了?

水湛前呼後擁走在前面,對後頭的付氏不屑一顧。那日醉在葉瓊家,和葉瓊絮叨了一夜,聽了葉瓊那些話,他也要笑話自己當局者迷!

是呀,在後宮中以自己那位父皇的掌控欲,怎麽可能對将要發生的那些事情半點不知,恐怕這一切不僅是他默許,還有他的推波助瀾罷?那時外公掌管着戶部,士林清流以沈家為先,沈家不知有多少學生門客在朝中任重職,而外公和舅舅一向謹慎,輕易拿不着小把柄,這時候被沈家放在心坎上不得已進宮的母後可不是一個突破沈家的好靶子麽!

那位父皇倒是好深的心思,許是殺盡兄弟才登上的皇位讓他覺得太不穩了,急着就找朝中肱骨大臣下手,想要把權力握在手中,水湛眼眸深了深,若不是外公聰明,及時告老收縮沈家勢力到臺面下,恐怕沈家的下場不會比那幾位大臣好多少!

公正的說,這位太上皇的确有心機,只可惜小處精明,大事了了,若不是祖宗打下的基業交到他手裏時正是繁盛時期,恐怕如今就要換一個模樣了。

現下老聖人躺在床榻上茍延殘喘,從小時被父皇誇贊一直到如今凄清之景在好不容易睡着的半個時辰來回做着夢。睜開眼的時候,太上皇死眉瞪眼的,耳邊仿佛還聽見父皇“豎子不足以當大任!”還有被他活活燒死的同母三哥臨死前的嘶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東西!……不得善終!遺臭萬年!……”屏着胸口一口濁氣,猛地坐起來,臉上猙獰的表情把抱琴唬的退了一步。

急促的大口喘氣,老聖人力竭就要跌回床榻上去,抱琴和鹹福宮大總管忙扶住,在他身後墊上倚枕。

太上皇一聲不吱的任他們施為,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幹枯老硬的手指緊緊拽住身上的錦被,眼中俱是怒火和不信︰父皇不是打小就誇他聰明,就看重他麽?為什麽到後來卻要把這天下至高無上的位子傳給話少沉悶的三哥?他受盡萬千寵愛,卻要在最重要的關頭被舍棄麽?不!他不服!……還有老三,他一定要讓三哥在底下看着他的明君之名載入史冊!哈!誰說他不堪大任?他就要給他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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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咳了幾聲,眼神暴戾的看向抱琴,有些急切的嘶啞出聲吩咐︰“去!叫人去請皇帝來!”前些日子那些貳臣竟然敢上書他冤屈重臣?得叫來三子好生說道下!

現在太上皇心裏明白自己命已不長久,只一門心思想着仁德之君名留青史!

人心裏總有一些坎,過去了自然萬般好,過不去就可能成為一輩子的牛角尖兒。像水湛,他心裏耿耿于懷的是昭聖太後的仇,如今總算要走出去!水泱心裏頭最執着的是林臻玉,他是最幸運的,這道坎成了他們之間平平靜靜甜甜美美的路。

而太上皇,心裏面始終難以釋懷的就是當初血腥的皇位之争和父皇兄弟言之鑿鑿的不信看輕罷,因着這道陰影,不惜弄死了自己最愛的兒子,又給自個兒添了道心傷,那些被冤屈的大臣那些枉死的宮妃他心裏頭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麽,不就是因為這些人阻了他掌大權樹立聖明之名的路麽?也因此,當年冤死的大臣基本都是些耿直的谏臣和有能為敢言之士,這些人看不到他的賢德也就罷了,還老是挑撿錯處動不動就擺出忠心為國的樣子來逼迫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要這些不知為臣的人來說三道四!

抱琴看他這樣子,擺手讓老太監出去,平日裏趾高氣揚的鹹福宮總管低眉順眼的就出去了,抱琴因笑道︰“老聖人,方才紫宸宮來報說一會子聖上和景王爺就來給您請安!聖上怕您養病憋悶,知您與付姐姐多年感情,特地赦付姐姐來陪您說話呢!”

太上皇心裏明白現下這些事有不少是三子興風起來的!這個兒子藏得深,竟都不知道他對沈氏當年的死這般在意,這件事老聖人難辭其咎,卻也有些後悔,當日只覺三子最好駕馭,那時出了太子和老二、老五奪嫡身亡的事情,牽連甚廣,若是他身在其位,這難免成為抹不去的污痕,他這才生了禪位的心思,不傳給自己喜歡的忠順,也是怕忠順勢大不好駕馭,若不是小九兒不在都城,這個最小的兒子才是最好的選擇!只沒想到三子藏得深,這沈家藏得更深!這些年不知不覺手中的權力就被掏空大半,只能以孝道壓服着這個兒子。

聽到抱琴提及付氏,太上皇眼前一亮,這付氏是害死沈氏的罪魁禍首,在她身上做些文章,或許能贏得三子的好感,好将朝野那些個議論壓下去,他也能一身清名去見列祖列宗和三哥!這般想着,太上皇完全忘記這個付氏是他曾經真心疼寵過的愛妃!忘了這個女人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忘了這付氏即使再多的不是可沒害過他分毫!即使心心念念想要多幾個孩子固寵,也沒有像賈元春那樣給他下過那些狼虎藥!

說起來,付氏和太上皇是極為相像的,付氏固然是因為出身低微極看重地位,不管生前死後。而太上皇則是被寵愛養歪了脾性,為了權柄和虛名狠厲無情也自欺欺人!這兩人倒像一個模子出來的正反兩面,實為絕配。

眼神灼灼的看抱琴,老聖人問道︰“付氏?皇帝赦她出來?”顯然已經在心裏認定三子這是要看他怎麽對付氏,若是自己給他出氣,說不得就好了!

見抱琴低頭不吱聲,勉強笑說些軟和話道︰“咳,咳!美人且放心罷,朕下旨提提身體不行了你的位份,也好叫你後半生無慮!朕知道朕的身體不行了,委屈了你……咳”

若是換了和太上皇有些感情的宮妃恐怕早就感激傷感的涕零不已了,可抱琴只微微撇頭掩住自己嘴角不屑的笑,什麽時候她這樣的下賤坯子也敢勞老聖人說這樣的好話了?耳朵卻聽見外殿傳來的腳步聲,抱琴擡頭嬌笑道︰“老聖人不過是一時被氣堵了心,太醫也說好生将養就會康複,老聖人最是有福的,就是您病着,俗語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憑他怎樣,您老拔根寒毛比我們的腰還粗呢!”

這話說的很有深意,老聖人聽到‘瘦死的駱駝’分明陰沉下臉來,可卻發作不得,因着外頭小太監進來傳報說,聖上、景王等人求見。

顧不得這不知好歹的賤婢生氣,老聖人忙宣進來。

付氏一進門就看見打扮的千嬌百媚的抱琴床前的小杌子上親密的偎着老聖人,多年的習慣叫她一股子酸氣就湧上喉口,接着就不眨眼的去看自己依靠了多年的男人。

看見床上垂垂老矣,幹枯虛弱的太上皇,付氏眼楮裏霎時就湧滿淚水,控訴的掃今上兄弟二人,仿佛在說他們苛待了老聖人。

這一串表情雖然說起來長可實際上不過一瞬間的事情,水湛、水泱不曾在意,可抱琴可看的清楚。有心賣給聖上個好,聖人不喜甚至痛恨這個付氏,她給些難堪也是想着今上能受了這讨好,自個以後也能舒适些。

水湛、水泱兄弟給老聖人請安問候。抱琴也行禮問安。付氏跪在地上,拿着嗓音柔柔道︰“罪妾給老聖人請安!”擡起頭淚盈盈關心愛戴的注視太上皇,低聲顫道︰“老聖人,您瘦了……罪妾沒成想還能見着老聖人,就是……就是要罪妾去死也甘心了。”

被個罪人搶過話頭,擅自開口,水湛也不惱,随意瞟了眼抱琴,抱琴心喜知意,不等太上皇開口,就急忙走進前來,做出虛扶的樣子來,驚呼︰“這不是‘婉妃’姐姐……哦,不,這不是付姐姐麽?”又小聲喝問邊上的小太監道︰“不懂規矩的東西!怎的任付姐姐跪着你站着?你是什麽身份?見了人不會行禮麽?”

說話間居高臨下的蔑睨付氏,付氏分明聽見這話指桑罵槐,可不得不忍下氣,做出一副可憐柔弱的樣子來,細聲給抱琴道罪請安,話雖是對抱琴說的,可滿含濕意的眸子卻眨也不眨的望着上皇。

要是臻玉在這裏,肯定會一副慘不忍睹的樣子在心裏奉勸付氏,她這個年紀,若是沒受苦之前,精心保養的臉去做這些小女兒狀倒還有幾分使得,可如今這個爬上皺紋幾十歲大嬸的模樣作這嬌态,不能引起憐惜事小可若是一個不小心刺激吓得她盼了這些天的老聖人一個背氣,撒手西去就壞了!

幸好老聖人和水湛等人的心思都不在這付氏身上,付氏的‘嬌俏’卻是抛給了瞎子。

這一段只惡心着抱琴了,皺皺眉,抱琴大大方方受了付氏的禮,又趕緊讓太監們給聖上、景王看座,等諸人都坐下來,她自己也坐回小杌子上,才似剛發現似的瞅了付氏一眼,向太上皇為難道︰“老聖人,這付姐姐……您看?”

太上皇卻是方才衆人未來時的動作給累着了,自水湛兄弟進門也就點點頭,示意他們坐這些動作,其餘都只閉目蓄神。這會子聽見抱琴請問,連眼都未睜開。今兒精神還好些,他要把事情都給了了!

抱琴只好叫付氏起身了事。

付氏淚光盈盈的聽水湛問琴美人和太醫老聖人喝藥吃食的狀況,尴尬的站在殿中央,殷切的瞅床榻上那人,可老聖人卻一個眼神也沒賞她。

好不容易問完話,付氏眼見老聖人睜開眼楮,連忙近前一步,端起熱熱的茶水就要遞上來。

水湛這才似笑非笑地說︰“這付氏侍候老聖人多年,想必老聖人習慣她侍候着了,兒子使她出來,老聖人若是喜歡就留下侍候罷。”

太上皇看了今上一眼,嘆道︰“老三,朕知道你孝順!”付氏聽見這些話眉目有些舒展,端着茶盞湊的更近。

卻不料老聖人勉力拿起茶盅用盡力氣扔到付氏身上,喝罵道︰“這等害死你母後的賤婢!還不拖出去!老三,朕知你一片孝心,只你也忒心軟了些!”

付氏猛地被熱茶潑了一頭一臉,茶盞還磕傷了額角,驚愕的愣在那裏,聽說太上皇勃然大怒,才慌忙跪下,哭道︰“罪妾縱有不是,老聖人好歹也給罪妾個請罪的機會,好好的就說罪妾害死昭聖皇太後,罪妾冤枉啊!”

老聖人氣的發抖,一疊聲的叫拉出去亂棍打死。

今上樂得配合,因而訝異問︰“老聖人說付氏害了母後?這是怎麽回事?老聖人怎麽知道?”

老聖人臉上老淚縱橫,咳喘噓噓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這事壓在朕心裏好些年,前些時日才從這罪婢宮裏搜出鐵證來!”說着就揮手,外面小太監很快呈上來一只極為精致的玉鎖來,撫着那玉鎖道︰“這是你母後最喜歡的一件飾物,當年你母後去後就不知所蹤,卻在這賤婢的宮裏被搜出來!”

付氏跪伏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瞪着太上皇那張義正言辭的臉,玉鎖的确是沈氏死前她自她頸上強摘下來的,這塊玉鎖不僅金貴無比,更是老太後的心愛之物,是以被賞給沈氏後她才耿耿于懷,才會一定要得到!這物事自得來她就沒帶過,死人的東西她嫌晦氣,只是玉鎖她剛得來時還拐彎抹角的向聖上讨過話兒,她宮裏的老人都知道!顧不得其他,付氏嘶聲力竭的哭訴︰“這玉鎖雖是先太後的!可這是老聖人在先太後亡故後賞給罪妾的呀!許是時間長老聖人忘了?還請老聖人明鑒!”一邊又求抱琴︰“好姐姐,求您使人去楊枝宮宣來老嬷嬷和掌宮的女官兒,她們可以為妹妹作證呀!”

抱琴抱歉的笑笑,看看老聖人,小聲道︰“付姐姐說什麽糊塗話?楊枝宮因為窩藏罪證,多年來助纣為虐,老聖人下令全缢殺了!”

付氏身子一軟,伏在地上,眼淚撲簌簌的流出來,這才真正心如死灰,想好的那一籮筐舊情、兒子的話語俱沒有力氣也沒有必要再說。臉貼着地像是從不認識這人似的癡癡打量太上皇。

太上皇有些受不住這眼光,狼狽的扭開臉去,關心的看皇帝和水泱︰“老三和小九兒也別太難過了,這賤婢交給你們處置,也算安你母後在天之靈了。”又長長噓出一口氣來︰“父皇不行了,到見了你們母後再給她賠罪,都是父皇勿信小人!咳,咳……”

見水湛和水泱皆不答話,太上皇有些尴尬。卻不知身側水湛的眼楮竟直直對着付氏,眼裏都是戲谑和果然如此的篤定!

而水泱唇邊的唇邊則是泛出諷刺的笑來︰然後付氏領了罪,您就可以頂着仁德明君的十全之名死後大葬皇陵,享受萬代尊榮和煙火?

既然把付氏抛了出來,太上皇狠狠心又道︰“逆子忠順誣陷太子,致使其身死,實在萬惡!只是……”他心裏頭肯定三子不會現在處置忠順,這父病殺弟的名頭他擔待不起!

水湛怎會不知,他可比太上皇想的更惡劣,笑笑順着太上皇的話道︰“老聖人說的是,這些傳将出去有礙皇室名聲,就依老聖人罷!”提高聲音喝令上皇身邊太監總管道︰“還不去下旨?老聖人旨意︰逆子忠順忤逆不孝,幾番觸怒皇父,令痼疾愈甚,今削去王爵,禁于原府邸!”

這話一出,鹹福宮內幾個太監、太醫面色都是一變聖上這睜眼說……的本事真是……這殿裏此時鴉雀無聲,現下在這裏的人都是聖上的心腹,再不就是投到聖上這邊的人,今兒這殿裏發生的事說的話日後只會以聖上屬意的方式和內容散出來。

太上皇也是猛地擡頭看水湛,水湛含笑認真的眼正定定的瞅着他。半晌,頹然的揮揮手,道︰“去罷。”

癱在地上的付氏聞言要掙紮着起身,眼神癫狂。抱琴瞧見,按給魏進朝遞了個眼色,魏進朝命人進來給她堵上嘴,又叫心腹小太監壓制住,并不把她拖出去,他深知聖上的心,這會兒聖上還有話要說罷。

付氏和太上皇的交鋒好像讓今上的心情好了不少,這會兒魏進朝高舉着一道聖旨進來,恭恭敬敬的呈到今上眼前。

水湛瞄了眼,指尖都不願碰觸,看向太上皇為難道︰“雖然這付氏的罪證确鑿,可在楊枝宮中還有這樣一份聖旨,這随葬?……”

太上皇經過這一系事情,臉色已是不好,幾次要說前面朝堂藐視皇威的事情都被水湛視而不見的避開去,這會兒煩躁虛弱道︰“多說什麽!付氏之罪如何陪葬皇陵?!”

一連串的打擊已經讓付氏使不出半點力氣,她只一心求死少受些罪罷了!

可水湛笑眯眯一句就把她打進地獄去︰“付氏畢竟是忠順的生母,老聖人已經重責了他,就留他母親一條生路罷。朕看,就在韶華殿當差罷,那裏這些年忒破敗了些。”

這下就連太上皇都不解這三子的用意,水泱倒是明白哥哥的意思,有時候,輕而易舉的死了真是件幸事,生不得死不了才可悲。

那鵝黃的聖旨被一甩手扔進殿角的炭盆子裏,很快發出一陣難聞的氣味,可水湛卻享受一般吸了吸,常年看不真實的笑容也澄澈了些。

叫人嚴加看管起來付氏,這付氏,要是心裏有她兒子,就不會執意求死,畢竟他的話裏的意思很明顯了不是?

決定“大發善心”的給老聖人一個準信兒,水湛剛想要扔下最後一段話,卻被一直安靜看着的水泱搶了先。

水泱寡淡着一張臉,淡淡道︰“老聖人恐怕不知,付家抄檢不少關于當年誣告大臣的證據,已經證實了前朝幾位大臣俱是冤案!天下議論紛紛,為顧及老聖人清明,皇兄和內閣已經拟旨不叫大庭廣衆之下聚衆談論此事!”

水湛心裏一暖,知道弟弟是不願意讓自己全都背負,這致命一擊他先說了。

果然,聽到這話,太上皇再撐不住腦袋一歪跌進床榻裏,喉裏  的說不成句。做了多年的皇帝,這些還不懂麽,區區一道模棱兩可的聖旨根本堵不住悠悠之口,恐怕會使那些年輕士子文生更加上心!更何況堵不如疏,當年他想要絕了反對和不中聽的話,也只敢暗示任由付家一派誣陷那些大臣,而不是直接罷官!這一回,他苦心經營的仁德明君全毀了。

半昏迷之間,他聽見有人靠在他耳邊說︰“老聖人?朕知道您對背叛欺瞞您的老世家十分氣恨,只是老聖人如今的身體朕實在不願殺生給您造孽,就等您下去給前太子解釋清楚後,朕再收拾他們罷!您就放心罷!”

魏進朝肩膀縮了縮,聖上這是連義忠老親王的心病都不叫老聖人看見報了,餘光瞟見太上皇翻着白眼手腳亂抓的情景,魏進朝垂下眼睑一臉平淡的跟在今上身後出去了。

當晚,都城上方傳來一陣鐘聲,太上皇駕崩了……

只是對比前不久昭聖皇太後追封遷陵的極盡哀榮,在群臣和百姓中間,太上皇的喪事卻顯得有些哀戚不起來了。這位皇帝在位時錯殺的重臣和功臣達到二十三位,他寵幸付氏,付家一門奸猾雞犬升天,這些年壞事做盡,在民間的罵名廣傳。雖然史書上這些都沒有記載,可相對的,整個記載也是最少的,倒是野史上這位皇帝占了不少的篇幅。因為民憤和諸位大臣谏官的意見,這位皇帝的谥號也是少有的短,“文、武、明、睿……”等字都用不得,只得了一個平庸的“惠”,谥號中甚至有一個“靈”字,這“靈”字可不是什麽好的,和“炀、厲”基本是一樣的,只是好聽些罷了。若不是當今純孝,自戴腕枷替父罪己,內閣中本已議定“厲”字!

太上皇駕崩,令賈氏貴太妃陪葬!其餘諸妃嫔皆遷往更深更偏僻的院落。有原望春殿女官琴美人因侍奉太上皇有功,特封為琴太妃,并準其教養囚侯忠順的幼子!

這下,都城各家像開了鍋似的,賈家更是惶惶不得終日。許多人心裏都有數兒,聖上若不是顧忌着各屬國使團還在,恐怕這動作會更大也說不定!

這些屬國使團還巴望着能在這多事之時好歹談判協定上占些便宜,卻不想這些天朝大臣像是要向他們的皇帝證明自己能力一般,一個個跟吃了陽藥似的,反倒賠進去不少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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