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江南祭拜分家

第79章 江南祭拜 分家

正是人間四月,天好人和的時候,江南水鄉蜿蜒的水道上一條條小舟合着春風合着韻律蕩悠悠前行。似乎江南總有一種閑适的味道,影響着往來的南北客商游人,讓那些忙碌的人也能偷得浮生半日閑,在漁家姑娘或是渡娘艄公悠長的歌聲中看着波光天色、人來人往,含笑品上一盅微澀的清茶。

林臻玉和水泱慢悠悠辦完差,兩人從“憶江南,最憶是杭州”的西湖風光一路前行,在米香魚肥的太湖享受了幾日,來到蘇州府,這回可不光是辦差和游山玩水,出門前林老爹親自叮囑他們兩個要去蘇州探望分支族人,林如海固然是想為了以後林臻玉的人脈着想,林氏本家分家都盛出讀書人,現在人丁雖然稀少,可交好了對他們對分支都好!

不過林如海不說,臻玉也知道父親和他們一樣想念母親,他們的根在蘇州,母親也就葬在蘇州林氏族地裏,這些年風雲變幻,林如海心神皆疲,益發想念賈敏,但都城離蘇州來回太遠,實在不能每年裏都來祭拜。這回在林臻玉心裏,來蘇州最重要的就是祭拜母親。

林家是蘇州大族,幾百年不衰,這些年雖然子嗣不豐,但架不住家訓嚴厲,子弟們都教養的不錯。林臻玉和水泱先去拜見了分家族長,說來林臻玉名義上還是從分家過繼給本家的孩子,老族長看他如今這樣出息自然更比旁人親近兩分,直笑着要帶他去介紹給族人們,也好認認親。不過林臻玉思母心切,婉拒笑道︰“叔公不必着急,佷孫自然要拜見族中親人的,只是都城地遠,佷孫這些年都沒有親來祭拜過祖宗爺奶和母親,十分想念。叔公……”

老族長笑眯眯的點頭,這也是人之常情麽,忙喚來兒子讓他帶着林臻玉他們去本家祖墳。

到了地方那位堂叔對提着香燭紙錢林臻玉和水泱道︰“這裏進去就是本家祖墳,除了每年兩次祭拜的時候不允許外人進去,越往坡上裏面走先人的輩分越大,我在這裏等你,臻玉就自己進去罷。”

林臻玉忙謝這位堂叔,笑道︰“謝過叔叔,這一路勞煩已是不敬,佷兒怎敢叫叔叔等在外面?再說這路佷兒已經識得了,自己回去就可。”又命秋千等小心侍奉堂叔回去。

那堂叔也知臻玉必定要在墓園耽擱許久,聽他說的情真,也就允了。

等堂叔轉過小路看不見了,臻玉才轉身和水泱向裏面走,幸好這祖墳建在一座小山上,只有方才他們過來的山下有人把守,要不然水泱要進去比得再費一番唇舌。

這小山坡翠衣甚濃,坐南朝北,背靠山巒懷抱流水,是塊風水好地。賈敏的墓很好找,就像那位堂叔說的,越往裏葬着先人的輩分越大,賈敏是現任家主的嫡妻,自然是在靠外頭的。

墓碑很幹淨,看的出守山的人時常來為先人擦拭,墳墓旁邊長了一遭毛茸茸的小草,林臻玉打開籃子,先和水泱把墳墓細細擦拭收拾了一遍,才點上香燭紙錢,擺上供果,拉着水泱端端正正的給賈敏磕了三個響頭。

跪在那裏,已過了十五歲的大男子林臻玉又想哭了,忍了幾忍眼淚還是嘩嘩往下流,絮絮叨叨給賈敏說這些年生活,說父親升官和他們團聚,說黛玉貼心聰慧說她的婚事,說小馥玉從一個肥團子長成現在受贊譽的小少年,說他們對她的思念,還說了賈家和他們的下場……

臻玉心知母親再心涼也是挂念母家的,含着淚花道︰“母親放心罷,外祖母和舅舅們性命無憂,賈環賈蘭和賈琮幾個兒子看着都是志氣的,兒子會在旁幫扶着,只要子孫争氣,外祖的心血就不會白費。”

唠叨了半晌的家事,臻玉才收起淚花兒,心情平複下來,這些時候水泱一直在旁跪着陪他,聽他絮叨,像是又回到從前他們還沒長大的那些年,這些他不曾陪在他身邊的的歲月,這樣聽着他說話,水泱心裏又暖又窩心,想把他捧在手心裏,一生一世的陪伴着這人,嗯,他們的一輩子還很長,他能參與進去的歲月還很多,他們能一起創造很多的記憶。

末了,臻玉牽起水泱的手,鄭重道︰“母親,這是我想一輩子在一塊的人!”又抿着嘴笑道︰“嗯,您小時候那麽喜歡他,現在肯定也願意水泱做您兒媳婦罷?”

水泱緊了緊手心,也鄭重道︰“母親,我會一輩子對臻玉好,讓他和樂一生!”方才還不覺得,只臻玉聽見那一聲“母親”就紅了臉。

……林臻玉和水泱在蘇州呆了半個月,和分家都熟識了,那些年輕一輩兒也相處的不錯。兩人沒立刻回都城,而是改道去了揚州,不僅是揚州他們一家曾住了多年,這裏還有鋪子田莊要視察,更重要的是林臻玉作為長兄要去拜見席大人,以後兩家就是親家了,這樣做給妹妹長臉也是尊敬席家的作為。

林臻玉私心裏是為了黛玉在席家的地位和境遇,畢竟席雙佑還有兄弟姐妹,他這做兄長的表現的尊重,對妹妹日後嫁進門只有好處,現在席家老大和老三都已經娶妻了,黛玉這兩位妯娌的出身門楣都不如林家,他這做哥哥的恭謹些,也省的別人因為黛玉出身高排擠她。當然,父親的架子一定要端住!這才好不教人欺負了妹妹。

林臻玉的這些小心思水泱自然能猜到幾分,越發在心疼當初這人在賈家那幾年過的是什麽日子,才能養成這樣細致周到的心腸。只是水大王爺再想不到,有人活了兩世,前一世可不如這世好,那世可沒有這麽些宗族一家的思想,為了令人眼紅的財産争奪叔伯姑舅可是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前世叫林琛的小孩爹不疼娘不愛,偏又養在老爺子的跟前,除了小心小心再小心,自己多思量,還能怎麽着,就這好不容易長到十八九歲還是不明不白的死了。

臻玉沒想過把前世告訴水泱,對于他來說,前世更像是一場大夢,不過是讓他的心智比常人早熟了幾年,除了經驗和書上看來的先進見聞,那十多年沒什麽是他願意想起的,何必再吓水泱一次。林臻玉癟癟嘴,再說現在的人多少有些迷信麽,水泱是肯定不會松開他的,怕就怕水泱借着這個借口鬧出當初在翰林院一樣的事來,工部和翰林院裏官員大多都端着架子清高不屑于串門不同,要是水泱陪着他辦公,那群老爺們肯定能撞破他們,可是不好解釋。

……

小夫夫在江南甜甜蜜蜜,都城裏的賈家卻益發鬧哄哄。

寧榮二府原系老國公賈演賈源,也就是賈赦賈政的祝福勤勞王事,立下功勳,得了兩個世職,才有了寧國府和榮國府,又有兩人之子賈代善賈代化再立功勞,不曾降爵而襲,這樣賈母才有老封君的地位。賈家兩脈一向以寧國府為族長,就是後來寧國府不如榮國府也沒變過,可如今現任族長賈珍和其子賈蓉俱已流放九千裏,寧國府竟然只剩個嫡出的小姐惜春和賈珍大哥遺腹子賈薔,怎麽能繼任族長,少不得這族長由賈赦擔當了。

這回賈赦鐵了心要分家,他現在又是族長,到時少不得請來宗族的耄老,只是現在二房賈政和王夫人都被判了罪,若是由賈赦貿然提出就會落人口實,平白賠上了名聲兒,倒要老太太和二太太開口才是。

王夫人自從回到賈家後,好容易吃上口熱粥熱飯好肉好菜,賈家家私和她的體己被抄的一幹二淨,只有老太太那裏的底子還在,王夫人對賈母簡直像扒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在監牢多半年又在金钏兒手底下呆了半個月,可謂是什麽樣的打罵都見識了,受過這些罪,王夫人從骨子裏多出些小心翼翼的她曾經看不起的市儈小家子氣,斤斤計較不說,更是連面皮都可舍下了。

王夫人已入奴籍,還是遇赦不赦的官奴,比這府裏的丫鬟婆子的地位還要下賤,要不是因為還有老太太和寶二爺,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可不會這麽客氣,就這,還是跟先前大不一樣,丫鬟們的恭敬都是面子上,轉頭就不見了。王氏是官奴,自然不可能再管家了,下人看在寶二爺的面上仍舊稱他為二太太,現在她就住在賈母上房後頭的倒座房裏。

王夫人現在對賈母可是恭敬,鎮日像剛進門的新媳婦一樣侍候着,反倒是賈母時常恹恹的,并不見喜色。王氏在牢裏呆了半年,這看人眼色的能力強了不少,見狀哪還不知道賈母是看她厭煩,這王夫人也乖覺,知道賈母喜歡什麽,時常命賈寶玉來陪賈母說話,還老在賈母跟前說起賈寶玉現在長進了,正讀什麽書将來要科考呢。賈母年老人左,對賈寶玉寶貝了這麽些年,聽說了這些自然高興,漸漸對這王夫人臉色也好了點,但依舊是淡淡的。賈母心裏可清楚,要不是看在王家的份上,看見寶玉無依靠的份上,這樣沒用只會拖累寶玉的娘她早就收拾了。

倒座房一年四季不見日頭,夏天裏是涼快些,可一年四季都有些潮濕,王夫人在牢裏落下個腰腿疼的病根子,回來老太太也只是請了個大夫開了兩副藥就罷了,并沒有仔細給她診候的意思,現在在倒座房裏,晚上的時候很有些遭罪。

王夫人跋扈大半輩子,現在更是只有吃好喝好這樣享受的心思,在牢裏她可是見識銀錢的好處,哪怕有幾個大錢,她也能吃上一頓飽的呢,這會兒銀錢在她心裏眼裏那是比寶貝兒子還要重要!

現在她養了半個月終于有些回複元氣了,眼見這麽些人都靠着老太太的體己過日子,便有些心疼了。這家早晚是要分的,等老太太不行的時候,老太太心疼寶玉自然會留大頭給他,可給大房的也不會少,還白搭這麽些年的花銷,她心裏也怕到時候賈赦和賈琏父子兩個占了她們娘倆的錢財,是以現在心裏活動着要分家。更何況她是看上了大房住的院子,老太太對她明言那處比較大的小院是給寶玉留下成親後的住處,那她自然是打量上大房現在住的了。

王夫人幾次上門來挑唆邢夫人,要她們大房出頭分家,邢夫人不待見她,但心裏也想着分家的。幸好賈赦這回做了回明白人,知道這王氏不安好心,想叫他們大房擔了不孝不仁義的名頭,這樣大房理虧王氏還能在分家的時候多占些好處。

狠狠訓斥了邢夫人,對着跟在身邊的侍候慣的幾個老姨娘吩咐幾句。下次王夫人服侍過老太太後上門找邢夫人的時候,就見幾個打扮的體面的姨娘坐在小廳裏,一個個直眼直眉的沖她打量還不避諱的評頭品足,王夫人漲紅了臉,她身後的小丫頭也丢臉似的站遠了些。

一個姨娘道︰“喲,這位不是咱們二太太麽,快請坐來,奴家給您行禮。”這樣說話,可臀下跟黏在椅子上似的,動也不動。

一個不小的聲音“竊竊私語”道︰“什麽二太太,不過是個官奴,怎好咱們與她行禮。”說完那姨娘又轉過頭來笑着對王夫人道︰“二太太是來找我們太太的罷,真是不巧,太太今兒要看着咱們大姑娘繡嫁妝呢,就不請您就去了,您看這怪尴尬的,沖了大姑娘的喜氣就不好了!”

王夫人再好的容量都要氣炸了,可到底臉皮不一般了,這會兒聽見這個漲紅了臉卻跟沒事似的轉身走了,倒叫幾個準備了好些話的姨娘很詫異。路上,王夫人低下的眸子跟充了血似的,暴戾的可怕。

不過聽說了迎春的婚事,王夫人雖恨她們竟然堂而皇之叫那個懦丫頭大姑娘,但還是拉住幾個婆子厚着臉皮兒打聽清楚了,這下,她的心思可活絡開了,對呀,還有探春呢,探春的樣貌可是頂好,若是嫁給哪個豪商富戶裏,哪怕是做個繼室呢,也能得好一筆聘禮,往後又能叫她扶持着寶玉。

想到這個,王夫人立刻去看探春,真是越看越滿意,可不正是嫁人的年紀麽。

探春被王夫人眼裏赤果果的掂量的目光驚着了,心裏突突直跳,她也是聰惠的女孩兒,現在她能讓人惦記的還有什麽?不就是未來的婚事麽,直覺不好,探春咬着唇含着淚就找趙姨娘說了這事情兒,急的趙姨娘不行。好在這會兒賈環已經回來了,這幾日忙着拜訪原來的先生和同窗呢,被趙姨娘使着趙國基急忙忙叫回來,探春也顧不得羞惱,三人趕忙商量這事兒。

王夫人果然在賈母面前提起探春的婚事,本來賈母還有些對她插手不耐煩,不過聽她幾番說下來,終究是動了心思,不過她與王夫人圖財不同,她心裏想的是權,賈家敗落,若是探春嫁入權貴家,哪怕是做小呢,也是個好依仗。

這天,賈母把趙姨娘招來說要商量探春的婚事,現在王夫人的“夫人”只是個叫法,可不是真正的夫人,探春的婚事輪不到她插嘴,這時候賈母這個當祖母的只能叫來趙姨娘商量一二。賈母說了自己的意思,還點出了幾乎合宜的人家。

趙姨娘早就叫趙國基打聽過好些人家,賈母說的她正巧知道兩家,一戶人家是都城四品的官兒,可他的孫子都比探春大,原配死後已經有過三個繼室了,這克妻的名頭在都城都響得很!一戶是直隸大商人劉家,這劉老爺是個有本事的,有錢還與朝中大員沾親帶故,不過他的原配可過去,更別提原配還有三個成年的兒子,即便原配在老家服侍翁姑,探春嫁過去被帶在身邊侍候勉強是個平妻,日子也不會好過了。

聽了這兩個就知道其他的肯定不是什麽好的,趙姨娘自然咬緊了牙關不同意,賈母臉陰沉下來,就是個通買賣的婢妾,還以為自己是誰了。王夫人看不慣趙姨娘大半輩子,現在看着那張沒怎麽變的臉蛋兒,摸摸自己粗糙的劃手的臉皮兒,心裏惡氣更盛,忍不住就幫腔了幾句。

趙姨娘卻是借勢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撒起潑來,坐在地上又哭又鬧,嘴無遮攔,指着王夫人鼻子大罵︰“不過是咱們家花錢買回來的官奴!還當自己是二太太呢,姑娘的婚事也是你能插嘴的!”又大罵這些天出在寶玉房裏的事情,還有從前榮國府裏的龌龊事兒,亂糟糟竟是什麽都說了——這才是“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呢。

這動靜把衆人都給引來了,賈寶玉聽了幾句,正聽見趙姨娘罵他沒羞沒臊媳婦沒進門就叫丫鬟有了孕,面皮紫了白白了紫,癡癡呆呆的回去了。賈赦和邢夫人,賈琏鳳姐自是進來勸說。

王夫人見他們進來,竟然也不要面皮的哭鬧起來,話裏話外是她和二老爺為家裏擔了罪,元春為賈家送了命,現在她們孤兒寡母的受盡欺淩。

賈赦臉色鐵青,直盯着王夫人冷道︰“王氏,你要怎的?”

王夫人咬咬牙,下定決心狠道︰“分家!”

賈赦冷哼,道︰“好!分家!老太太,您看?”

賈母阖阖眼,道︰“分罷,也不用請族中耄老,把尤氏婆媳和蘭兒娘倆也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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