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史老太君,您後悔了嗎?(下)
第83章 史老太君,您後悔了嗎?(下)
外頭還是天光大亮,屋裏頭卻行起了這荒唐事,賈母簡直氣的站立不住,手指着地上跪着的三人抖個不停。
賈寶玉唬的臉色煞白,讷讷不能言語。襲人和麝月兩個更是淚如雨下,饒是襲人這樣前後玲珑的人物,現在也慌得六神無主,仿佛天塌下來一般。
要說賈寶玉也是極倒黴的,這一遭子事情還真不賴他,都是心有計量的丫鬟們弄得,賈寶玉這兒,大概就是耳根軟沒主見,受不住誘惑罷。
他自從夢裏警幻仙子那裏知道這男女之事,正逢襲人比他大上幾歲,忍不住兩人就半推半就成了好事,之後他待襲人與旁人不同,襲人服侍他也更是溫柔盡心,要是兩個這般發展下去,少不得襲人就是寶玉日後最得勢的姨娘,襲人賢惠又會奉承,即便有了寶二奶奶襲人也不會被擱到後頭去。
只是事情總有人意想不到的,這寶玉竟然對沒住多長時間的林姑娘上了心。在襲人看來,這位林姑娘心高氣傲,出身也高,看着她兄長弟弟對她的樣子在家是極受寵的,二爺又是擱心裏真稀罕,恐怕日後容不得人。不得不說,在當初賈府裏頭被王夫人和薛寶釵鼓弄的阖府都高看寶姑娘一眼的時候,這個襲人是少有的清醒,她知道林黛玉若是嫁進來,娘家力強,她這麽個丫鬟妾實在讨不得什麽好,是以才處處明裏暗裏針對黛玉。
林姑娘沒有那些心思,平日離寶玉都遠遠的,就是襲人在心裏也嘆息林家的教養和規矩。太太一番作為,林家要回自己的宅子去了,襲人松一口氣,依着林大爺露出的性子是絕不會讓寶玉進林府見林姑娘的。卻不想橫生波瀾,林大爺竟然把紫鵑那蹄子退回來,老太太轉眼将人給了二爺,寶玉就像個寶貝似的供起來了,一時間就是她的風頭也被壓下去。
這紫鵑是個不省心的,仗着服侍過林姑娘些時日就老在寶玉跟前勾起賣好,十分添堵。襲人和她較勁,寶玉竟像隐隐偏着那邊兒,幸好襲人一直籠絡着丫鬟們,也算不得下風。不想老太太那裏因着寶玉難受林姑娘定親的事情,居然将那狐媚子給過了名堂做了屋裏人,比她這在太太那裏拿着姨娘月例的準姨娘還要高上半分,襲人這心裏就別提多嫉恨了。
不過襲人畢竟大上幾歲,她言少穩重,小時就得老太太看重,自是知曉看過很多這後宅不能說的事情,跟寶玉有了夫妻之實後,她雖然盼望有個孩子能鞏固她的地位,可她心裏清楚這必須得在寶玉有了寶二奶奶之後,要不然姨娘先不說,性命都可能保不住。
可誰曾想賈家遭了這樣的大難,紫鵑那賤蹄子偏偏在這時候有孕,最迂板的老爺不在,太太定了罪心思全不在這裏,老太太憐惜寶玉,竟然默許了紫鵑那賤蹄子生下孩子!
襲人怎麽甘心,眼看着寶玉頭一次做父親又新奇又興奮,大半顆心都被拉到那邊去了,襲人又驚又怕,她以前的依仗太太如今是拔了毛的鳳凰——不中用了,老太太嫌她原來靠向王夫人,很是不冷不熱。襲人明白現在老太太時不時叫她過去回話,不是因為看重,而是因為她最了解寶玉的日常,管着寶玉房裏大大小小的事情,可這身份一旦紫鵑生下孩子或許就保不住了,比起她來,紫鵑更名正言順不是麽。
襲人可沒想過要對紫鵑肚子裏的孩子使壞,一來老太太看重這個孩子,要是出事必得嚴查;二來寶玉心裏稀罕,萬一事情有個閃失他也不會站到自己這邊來;三來有紫鵑這個擋箭牌,未來的寶二奶奶要找幫手,自己只要表現的溫順低調必然是首選,到時自有別人收拾那賤人!襲人想的明白,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趁着機會把寶玉的心拉回來。
見寶玉為了老太太耳提面命讀書科舉心裏煩悶,她是深知寶玉的脾性的,知道若是女孩兒慢慢兒說話或許還有些用,老太太那般只會适得其反,襲人因而幫着他在老太太和太太那裏說了好些話,果然寶玉十分感激,拉着她“好姐姐”叫的親熱。
襲人心裏一個寶玉占的滿滿的,她雖然也想讓寶玉上進,可心裏頭覺着老太太疼寶玉,日後那些體己都是他的,夠他們活幾輩子的了,這科舉之事說來也無甚要緊。到底是個丫鬟,心機有些可眼光短淺。
就是這麽想着,襲人才百般勾着寶玉做哪些勾當,膩在一塊兒的時間多了,以他們的情分,寶玉歡喜,自然待襲人越發好了些,叫底下那幾個見風使舵趕着奉承紫鵑的小丫頭見狀忙回轉過來。
不過男女的事情,若是兩心裏相依對等還好,像寶玉這樣恨不能把全天下的姐姐妹妹都裝心裏頭,個個兒女孩兒都呵護照拂住的人,心都是不足的,一日一月一年還好,他們這麽些年過來,縱然襲人年輕貌美也抵不過寶玉那“胸懷天下姐妹”的性子。
襲人沒法子,只好把目光看向一直跟着自己腳步走的麝月,麝月的容貌在寶玉屋裏這堆花兒中算不上很出挑,不過身段出落的極好,胸前沉甸甸的,比那些青不拉幾的小姑娘養眼的多。而且比起最有林姑娘樣貌性子的晴雯和其他人,跟自個一個鼻口出氣的麝月是再妥當不過了。寶玉屋裏哪個丫頭不是享慣了福,哪個不想日後成為半個主子,先前又出了紫鵑的事情,麝月沒多久就答應了,襲人造出機會,她和寶玉的好事就成了。
襲人一次給寶玉收拾書房時,在以前寶玉那些朋友送的書裏發現幾本畫本子,饒是襲人已是經人事的人了,看到也不免羞紅了臉,她哪知道這是當初寶玉和薛蟠幾個纨褲交好時那些人節下夾雜在書箱子裏送來的秦樓楚館裏流出的“好東西”,每年都要收到好些書禮,寶玉掃一眼就丢到書房去了,這才沒發現。
襲人偷偷藏起來,忍着羞意試了幾回,果然寶玉得趣兒,把正新鮮的麝月也丢到一邊兒去了。襲人心裏頭甜蜜,行事愈發大膽起來。為了籠絡着麝月,也為了把寶玉拉在身邊兒,襲人雖沒有讓她見着那些書,可私底下也吱吱嗚嗚提了些……麝月愈發和她一勢兒。
要麽說人的尺度和底線是一點兒一點兒擴大的麽。寶玉又禁不住誘惑,他們常常白日裏行那事兒,再說白日裏比晚上還保險些,襲人也想着若是晚上動靜大了,夜深人靜的,不好避嫌。
這天正是頭一次他們三個在一塊兒,這些天都不曾出過差錯,襲人又一時被晴雯被攆回家去的得意勁兒沖昏了頭,沒仔細布置,這回又不像往日外頭必會有她或者麝月中一人看着,誰知就是這麽巧,讓老太太正撞破這醜事兒!
前一刻襲人還在心裏看不起晴雯“裝什麽清高樣子,不過是一時不察叫她瞧見寶玉和麝月兩個滾在床上,就又哭又鬧的要回家去!”哼,可別說她沒有當寶玉姨娘的心思,這會子回家去了,她倒要看看“要臉皮子”的晴雯姑娘日後能有個什麽造化!
後一刻襲人就跪在地下,老太太的眼神讓她從外冷到心裏頭,這回才真正是莫說前路,恐怕性命有沒有都兩說。
賈母努力維持着最後一絲理智,退出來叫穿上衣裳,鴛鴦紅着臉低頭,底下丫鬟更是一個音兒不敢出。好半晌,賈母叫寶玉去書房思過去,見老太太盛怒,又被撞破了這樣羞人的事兒,寶玉哪敢說話,白着臉一溜煙去了。
寶玉一個走了,賈母上去,就照襲人和麝月的臉上打了幾個嘴巴子,指着罵道︰“下作的小娼婦,好好的爺們,都叫你們教壞了。”襲人和麝月兩個臉上火熱,一聲不敢言語。
賈母心知這可不能鬧大了,若是傳将出去,恐怕寶玉的一輩子就毀了,娶親仕途就都不用想了。也不多說,叫人堵了兩人的嘴,關到柴房去,說明日裏遠遠賣出去。襲人哭求︰“老太太,我再也不敢了。老太太要打罵,只管發落,別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老太太和二爺這些年,這會子攆出去,我還不要緊,可人家怎麽說二爺呢?”
這話說出來,真真撞到了賈母的逆鱗上,茶盞子劈頭蓋臉的就扔過來,賈母罵道︰“還敢提寶玉!若不是你們,我好好的寶玉怎麽會這樣,快休提你服侍過我,你們不知羞,我卻要替你們臊得慌!也不必拉扯別的,我知道你們是眼饞那屋裏的紫鵑,哼,我就實話告訴你們,這女人生孩子就像過鬼門關,我是心疼寶玉的孩子,可那擋了寶玉道兒的賤婢就不一定了!”
這話出口,就是鴛鴦也變了臉色。
果然,賈母嚴令看到今日事情的那幾個丫鬟不許對外面吐出一個字不算,半個月裏,知曉的丫鬟都陸陸續續的被“遣到莊子上去了”,總之見不着人影,就連琥珀都沒例外,被賈母送了一筆嫁妝銀子嫁給了管着她陪嫁的南邊莊子的莊頭的兒子。
賈母還查抄了寶玉房裏所有丫鬟的箱籠,但凡有點不妥的都遠遠打發了。襲人和麝月第二天就被拉去給人牙子了,這些是看在鴛鴦眼裏的,可府裏頭傳的卻是這兩個大丫鬟管着寶二爺的銀錢物事,手裏頭賬目不幹淨,叫老太太攆到莊子上思過去了,改好了才叫回來。鴛鴦一邊心驚老太太的手段,一邊兒擔心自個兒,她雖然最受老太太倚重,可若是哪裏傳出點風聲來,恐怕老太太會想她身上去,幸好寶二爺那裏又有了狀況,把老太太的心神拉過去了。
賈母畢竟心疼寶玉,這會兒她還把錯兒全推到丫鬟身上去了呢,攆了這些丫頭,怕寶玉委屈,忙忙從府裏選了四五個齊整又老實的給他使喚。
這日,惜春新畫了畫兒給寶玉送去的時候,看着滿屋子的不熟的面孔,感嘆說︰“倘或襲人姐姐幾個有些錯處,也是小的,她們這些年侍候你用心,二哥哥何不像老太太求求情,把她們接回來?”
一句話還未說完,寶玉心裏有病,聽了這話早臉色煞白了。
惜春以為自己說話造次了,連忙轉了話頭兒,閑說幾句就去了。
賈寶玉本就心裏郁郁,又羞惱又驚恐,百般滋味兒積在心口,這會子卻是撐着一股勁兒,每每都真的到深夜。這樣兒一日兩日,賈母是滿意了,越發覺着是那些狐媚子妖精的錯,可沒半個月,賈寶玉千嬌萬寵出來的羸弱身子骨不支病倒了。
賈母心疼,請了多少大夫,可賈寶玉渾渾噩噩總不見好,一日裏王夫人突然道︰“怎麽不見寶玉的玉?!”衆人這才驚覺原來那塊玉不見了,賈母氣急,打罵了侍候的丫頭們,可這實在怪不到她們頭上,是賈母下了死命令——“你們二爺要專心讀書,若是叫我知道哪個敢作怪擾了寶玉,立刻打死扔出去!”這樣兒一說,寶玉的身誰還敢近得,更何況那些事情一向都是襲人麝月晴雯做的,這些丫鬟過來才幾時都還沒上手呢!
賈母慌得沒法子,這玉可是寶玉的命根子,他的前程、他的不凡全在這上頭呢。整個宅子裏翻遍了,賈母受王夫人鼓動,竟然拿出銀子在外面懸賞找玉,初時是一千兩,到後來居然長到了一萬兩。
大房賈赦等人都聽到了這消息,心裏都窩了一股子火,這也是後幾個月賈赦和邢夫人不上門的原因。
寶玉躺在床上,雖然還時不時糊塗着,可這病倒沒有從前榮國府時丢了玉那般嚴重,大夫也能查出源頭來,說是凡事積郁于心引起的。
鬧了半個月,期間賈母還派人到大房去要他們幫着找,被怒氣重重的賈赦轟了出去。
這一日,天氣正好,卻是來了個癞頭的和尚,那念佛的聲音經過門徑院落竟能傳到屋裏賈母的耳朵裏去,賈母大呼“高僧”,忙請進門來。
賈母心急,忙請問玉的下落。和尚瘋瘋癫癫,似哭似笑,唱道︰“似真似假,玉在玉去,玉從哪裏來,玉往那處去。”
賈母細細品量這話,越想越大有深意,忽然想起王夫人這幾日又提起要給懸賞加銀錢的事情,賈母怕太招眼,就沒答應,她那時的神情十分不對,本以為是心挂念寶玉,現在想想……玉從哪裏來?玉在玉去,似真似假!這玉還不是王氏生寶玉的時候帶出來的麽!
賈母眼神一厲,手騰地握緊了,讓攙扶着她的鴛鴦一陣疼。叫人好生給大師看茶招呼着,賈母帶着鴛鴦直接去了小院王夫人處。癞頭和尚瘋癫的又唱又笑,也不去管她。
賈母進門就甩了王夫人一嘴巴子,厲聲喝道︰“王氏!拿出來!把寶玉的玉拿出來!”
這玉真就是王夫人拿的,她以為有人告密怨恨的看了身邊兩個親信一眼,跪在地上把玉從懷裏掏出來。
賈母都不知說什麽好,這些人一個比一個不争氣,不顧王夫人的哭喊,叫人把她關到後頭的倒座房裏去。冷冷看了她的兩個親信婆子一眼,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等之後,有這些人好看的!
賈母急忙忙捧了玉給大師看,她記得當初寶玉靥着的時候,一個跛足道士撫了撫玉沒幾日寶玉就好了。
那和尚果然還在,接過玉來端詳,忽然大笑起來︰“真真怪哉,你這濁氣竟盛極,罷了,等形碎之時再來接你罷!倒是侍者可惜了,堪不破劫數,白白污濁了心神,可嘆可惜!”
說完把玉抛給賈母,兀自高歌出門去了。賈母待追出門去,竟然再不見蹤影。
經此一事,寶玉慢慢調養好了起來,王夫人那裏賈母是徹底灰心,只叫人看着,一步也不許她走出來,王夫人拘着拘着,竟有些瘋癫了,賈母也不去管她,只讓人把窗子封嚴實了,不叫聲音傳出來。
倒是這寶玉經這一病,仿佛靈氣去了一半兒,怎麽看都不及往日靈動,好在聽話了許多,讀書寫字也是用功。可賈母心裏對那日癞頭和尚的幾句未竟之言耿耿于懷,等不及叫家人重金請來幾個夫子回來,每每必問寶玉明科是否有望?幾個夫子奔着賈家重金而來,但到底是有功名在身的,看了賈寶玉的文章,俱都搖頭,叫多讀幾年再說。
其中一個好容易補了個偏遠處的缺,辭館臨行時對賈母道︰“老夫人,我知你望孫成才心切,可貴公子的确不是讀書的材料,記誦太慢,他這個歲數,實在是晚了。還請老夫人三思,趁早另謀個出路的好。”
賈母目瞪口呆,抱着寶玉直哭,這孩子自從病了一場往日幾乎過目不忘的天份竟然去了十之,這還有什麽盼頭呢?
一連串的打擊幾乎讓賈母食不下咽,聽說賈環在書院讀的很好,甚至有了把賈環認回來的念頭。賈母掂量數日,決定先給寶玉找門親事再說,這種事情,興許沖沖喜就好了呢。
這世上有像林如海家那樣心疼自家姑娘的人家,自然也有把姑娘當做貨物籌碼謀利益的爹娘。在賈母重金聘禮之下,和都城的一戶大商家定下親事,那家的姑娘不小了,前幾年曾定下過一門親事,不過那家敗落了,門戶不當,這姑娘不願意,兩家就解除了婚約。
聘禮夠厚,那家也沒說什麽,定下親只半個月就把姑娘嫁了過來,婚事草率,并沒有幾個親友在場。這閨名佟卉兒的寶二奶奶也是個厲害的,十足像她爹娘,賈母看她顏色姣好,又是會管家的,初時也算滿意。對着佟卉兒明裏暗裏跟紫鵑過不去也當做沒看見。
只是這調教孫媳婦還是要做的,佟卉兒每日裏問安服侍樣樣都不能少。佟卉兒憋了十多天,白日裏要侍候那老婆子,晚上還得對着空有一副皮相不中用的丈夫,管家的權勢和銀錢一個子都沒到她手上,脾氣本就不好的她,在賈母讓她給紫鵑過了明路的時候終于爆發了。
這樣的爹娘能教養出多好的女兒來,佟氏詩詞書畫樣樣不通,可撒潑叫罵是很拿手的,身子一歪坐在地上,指着寶玉的鼻子對着賈母罵︰“你們千哄萬騙讓我入得門來,卻是給了這樣不中用的丈夫!好,這孬種不能人道我也認了,現在竟叫個懷着野種的賤婢也爬到我頭上麽?天哪!這日子還叫不叫人過了!……”
賈母已被她那句“不能人道”給驚住了,急忙看寶玉。賈寶玉臉通紅,卻默認似的低下頭去。
原來那日賈母撞破他和襲人麝月的事情,讓賈寶玉吓到了,後來又羞又驚,大病一場好了後才發覺自己“不行”了。
賈母顧不得其他,忙一疊聲叫去請大夫。她也不是軟性子讓人拿捏的,直接命婆子堵住佟氏的罪關屋子裏兩天不給飯吃。
結果大夫來了幾波,卻把她最後的希望也帶走了,幾位大夫都說︰“這位公子初事太早,已是傷了根本。後來又……過度,更是雪上加霜,這般,慢慢養着,子嗣雖艱難,倒也可以期許。但壞就壞在這位公子事中被驚吓,現在看來,并無好的法子,恐怕……”
賈母頓覺天都要塌下來了,這簡直就是絕了她最後的希望。賈母倒下去,這回心裏頭的支柱盡倒,病歪歪的好不了了。
沒辦法,只好叫那佟氏出來主事,這佟氏聽說丈夫無望,更是把他抛一邊去,把在家學的那些個手段都耍出來,人又吝啬的很,弄得賈家上下苦不堪言。不過她倒是不針對紫鵑了,佟卉兒也是個知事的,知道娘家現在已經沒了她的容身處,她只有在賈家這一條路,既然寶玉不中用,那這賤婢肚裏的孩子就是他唯一的孩子了,為了自己的地位,這孩子也得好好的,到時去母留子,把孩子抱到自己身邊才是。
佟氏算盤打得精,竟然在賈母面前勸她把私庫和體己交出來,說是她捂得這樣緊,又這麽信任身邊的丫頭,萬一不小心去了,這些錢財豈不便宜了這些奴才秧子?氣的鴛鴦直哭。
賈母是管不來了佟氏了,只好叫寶玉過來,讓他寫封休書把這惡婦休回家去。寶玉木呆呆的,自從那日被大夫們檢查問詢幾乎羞憤死過去後,更是連往日一分的靈氣也沒有了。賈母又心酸又後悔,這會兒她才覺得自己過往太過偏心疼寵寶玉了,一個爺們兒,一點子頂事的剛性也沒有。
祖孫兩個說起話來,多是賈母斷斷續續的說,賈寶玉一旁木木聽着。賈母說起那日來的高僧來,後悔說沒拉住讓他好好看看寶玉。賈寶玉騰地眼楮一亮,忙追問那癞頭和尚說什麽了。賈母看着這模樣,很欣喜,忙不遲将話都複述了一遍。
賈寶玉忽然又哭又笑,嘴裏面直念叨那句“堪不破劫數,白白污濁了心神”,猛地從頸上扯下那塊生而帶來的玉,狠狠擲到地上,賈母眼睜睜看見那塊讓她深信不疑寶玉有大造化的玉四分五裂。
這還不算,賈寶玉竟然伸手把頭上戴的束發嵌寶紫金冠揪下扔在地上,口裏念叨︰“你們誤我,你們誤我!”
鴛鴦攔住,哭問︰“二爺,您這是怎麽了?”
寶玉忽的大笑,嘻嘻道︰“我不在你們這污濁處待着了!我這才明白,我是天上的神瑛侍者,你們誤我多年,如今我要去找大士和真人,求他們渡我!”說完,竟然不管還在床上癱着的老祖母,兀自出門去不見了蹤影。
賈母猛地吐出口血來,心如死灰,鎮日呆躺在床上等死。
……
鳳姐聽完鴛鴦敘說,陪着留了不少眼淚,可實在不知道能說什麽,走到今天這步,不能不說,老太太本人要負大半的責任。
賈母不好了,大夫來看過只說是這兩天的事情了,叫家人準備後事。賈赦等都忙忙過來了。
賈琏鳳姐思量再三,還是跟林府去了信兒。林臻玉聽賈赦說了些緣故,也是暗暗嘆息,人死燈滅,不管怎麽樣,看在母親的份上,兄弟妹三個還是驅車去往賈家見賈母最後一面。
林臻玉并不想惹一身騷,先把老太太死後吊唁的白禮給賈琏送去了,講明老太太吊唁的時候林家就不參加了。
賈母見到黛玉三個像是有些清醒,握住黛玉的手喊“敏兒”。林臻玉深深的看了眼這個算計了一輩子,一輩子也被算計的老人,忽然就想開了,日後賈家如何,這世界都跟自己知道的紅樓沒有關系了,這是他的人生,只要好好享受就是。卡在心上的最後一道坎過去了,林臻玉覺着也許上輩子就是為了這一世積福的罷。
等老太太回光返照人清醒不少的時候,臻玉避了開去,他和這位老人以前有過再多的計較,這時候他也不願意看見她瞧他的複雜的眼神,她必然也不願意在最後關頭瞧見他的。
過了一會子,黛玉紅腫着眼楮和馥玉出來了,聽她說,老太太就留下一句“悔不當初”,然後念着“老國公”和“寶玉、寶玉”就咽氣了。
鳳姐瞧着這府裏的佟氏實在不像話,就把孤零零沒着落的惜春接回家去了,黛玉心裏也想着這個小妹妹,叫人接林府住了段日子,臻玉又教給鳳姐送去了五千兩的銀子,說是妹妹交代裏面三千給惜春置辦,另外兩千兩,迎春和探春各一千兩添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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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