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Act.絕望列車

一邊嘆氣一邊揉着眉心，長發披肩的男人有些精神不濟。昨夜他将自己的房間讓給了那個柔弱無助的粉衣少女，自己則睡在了客廳，也不知道是因為睡不慣沙發，還是臨睡前與姜梓鳶的争執影響了心情，總之他這一夜沒睡着多久，明明疲憊至極，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簡單梳洗過後，郭嘉走到廚房，強打起精神開始準備早餐。今天他必須了解清楚新來的那人究竟是什麽背景，自家鬧別扭的小動物他也得給她順順毛，昨天姜梓鳶冷着小臉甩手走的樣子太讓人鬧心了，郭教授覺得自己仿佛看見的是叛逆期的小女兒，傲嬌的樣子讓人又惱又恨，卻又狠不下心去打罵責備她。他只能一遍遍告訴自己“梓鳶玩心重不懂事，不該和她置氣”，心裏卻憋着一股無名火沒處可發洩。

客廳方向傳來輕微的窸窣聲，聽着像是有人在走動，郭嘉估摸着也到姜梓鳶起床的點了，便招呼了聲“過來吃早飯吧”。他将蒸好的奶黃包端上桌，再将煮好的牛奶倒到兩人慣用的馬克杯裏，輕車熟路地準備好一切，拉開椅子這才發現站在三步開外的人不是姜梓鳶，而是那個陌生的少女。

郭嘉的動作頓了頓，一瞬間有些尴尬，他最終還是友善地向她點點頭，“新月是嗎？過來坐下用早膳吧。”他正想起身為她添置碗筷，對方卻先他一步迎了上來，嬌小的少女眼中噙着淚花，仰望着他道：“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我知道我的出現打擾到了你，請一定讓我為你做點什麽好嗎？”

“這位姑娘，你有話好好說。”郭嘉有點頭疼，她這淚眼汪汪的樣子實在容易讓人誤會，好像是被他欺負了似的，他幹脆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了她，自己則去敲姜梓鳶的房門。

不止是郭嘉，姜梓鳶昨晚也睡得極不安穩，兩三點才睡着不說，入夢又盡是不願面對的悲傷回憶。她被敲門聲吵醒時渾渾噩噩了好久，半晌才回過神，先應答了一聲，接着盡可能迅速地換好衣服出門洗漱，等到她整理完畢走進廚房時，見到的便是郭嘉與新月相對而坐的場面。

“這邊坐，牛奶都快冷了。”男人語調溫和，朝她笑了笑，接着便轉過頭去叮囑仍舊穿着旗裝的少女。姜梓鳶站了幾秒，她看見他掩飾不住的疲倦神情。她無聲地走到他指出的位子坐下，安靜卻快速地解決了自己的早餐，将餐具收好放到水池裏，回房拿起自己的書包，第一次在外出時鎖起了卧室門。

“梓鳶，再等一下。”看到她走到門口換鞋，郭嘉随口提了句，他重新叮囑了新月一遍不要單獨出門、有事回來再說，然後去取了自己的東西，招呼等在門口的姜梓鳶一起出發。

前往地鐵站的一路走得很是枯燥，郭嘉看了姜梓鳶好幾次，她大概有些困，因而沒什麽精神，垂着眼瞧不出歡喜生氣的神情，順從地跟着他的步伐走着。雖然看不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但郭嘉就是覺得不太舒服。

以往即便是不說話，她也會左顧右盼，表情豐富又鮮活，呈現出對新的一天充滿期待、元氣十足的樣子。郭嘉反應過來哪裏不習慣了——她太安靜了，不是往昔被自己呵斥後不說話的那種安靜，而是一種對周圍事都不甚關心的漠然。

“沒睡醒？”七點鐘不到，地鐵上的人并不多，郭嘉見她半眯着眼倚靠着透明擋板，神情懶懶的，遂示意她換個方向靠到自己肩頭休息一會，“到站了我叫你。”

姜梓鳶嗯了一聲，身體卻沒動，她過了一會側過臉去看着郭嘉輕聲道：“昨晚沒睡好？都有黑眼圈了。”

正忍着輕微頭痛看手機新聞的男人聞言停了翻閱，對着她無奈地揚起嘴角，“睡沙發有點不習慣，大概這就是所謂由奢入儉難了。況且昨天你那樣子讓人實在不放心……”他屈指輕輕敲了下小姑娘的腦門，“生氣也不該當着外人的面和我鬧吧？我多尴尬？……怎麽，我冤枉你了不成？”

他的指腹溫柔地摩挲過她泛紅的眼角，眼神平靜而寬容，聲線清冽柔和，如同穿竹而過帶着水汽的沐風，“還真是沒長大……覺得委屈了？”

姜梓鳶搖搖頭，躲閃了一下避開他的觸碰，地鐵在這時開入了隧道，她擡頭盯着他的眼睛，神情有點古怪，“你睡在客廳？你把房間讓給一個陌生人住？”

“姜梓鳶。”男人的聲音輕緩而清晰，他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寒，“你好像很不滿意？如果不是你的任性，需要我這樣做麽？無理取鬧也要有限度，梓鳶。”墨色暈染的眼瞳帶上了淺淺的薄怒，“你對她厭煩，我知道，所以我答應你不會久留她，但是在沒有完全了解的前提下就刻薄對待一個獨自來到異鄉的女子，我做不到！”

他隐忍地停頓了一會，重又開口，語氣溫和了不少，“燭人之過，非君子之所為。再者，你既可對彼時之奉孝溫言以待，為何不可平心以待他人？”

“平心以待？”她都忍不住笑了，“好，好啊，你都這樣要求了，我怎麽能拒絕呢？你說得對，是我小氣了。說起來你和新月還算同鄉，都來自古代，互相照拂理所應當。郭嘉，我錯了，我和你道歉，以後再也不會了。”

姜梓鳶笑起來的時候很讨喜，眉眼彎彎，真誠又坦蕩，讓人看着心裏就舒服，很容易就被她那種快樂的感覺所感染，但此時此刻郭嘉卻覺得這笑生疏又刺眼，他本來想說點什麽去挽回某種莫名失落的情緒，但最終只是疲憊地緘口，沉默地望着她。

“生氣了嗎？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吧。”她笑得又甜又暖，甚至還俏皮地朝他眨眨眼睛，“以後我不會得寸進尺了，被嫌棄這種事有一有二不可有三的，對吧？”

“我該有自知之明的。”姜梓鳶的笑容逐漸淡下來，唇邊的弧度帶着嘲諷。她歪了歪頭看向郭嘉，對方正欲開口，地鐵中的燈光忽然閃了閃熄滅了，短暫的黑暗後燈光又照常亮起，但讓人毛骨悚然的是整節車廂變得空蕩蕩的，只剩下他們兩人。

玻璃車窗外是飛掠而過的黑暗，除了地鐵行進的摩擦聲，再沒有別的聲響。其他乘客的聊天說笑、手機外放音樂、列車廣播等等聲音，似乎統統在那斷電的黑暗之中被吸收，姜梓鳶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她不顧郭嘉的阻攔撕下地鐵門上半透明的薄膜，絕望地僵立着，恐懼地盯着玻璃上淡紅色的圖案。

那是一只紅色的眼睛，簡單粗暴的筆觸甚至可以看到邊角顏料不足導致的留白，它盤踞在廣告薄膜的圖案之後，只有撕掉那層塑料膜才能清楚地看見它。這只眼睛仿佛有魔性一般，無論站在哪個角度看它，你都會覺得它在回望着你，它不像一個平面的符號，而是更像一種活體，像是某種宗教的邪惡神明。

“郭嘉……”姜梓鳶忽然拉住了他的手，柔軟白皙的小手緊緊地抓着他的手掌，她的臉色并不太好，神情焦慮而惶恐，“你聽我說，這個場景來自于一部漫畫，一會我們會被分開，你要盡快從有積水的地方走出去，不要停！往前走！這樣我們會在地下通道裏彙合。不要相信任何人，可以結伴，但是不要為了他們冒險！”

“可以在有眼睛符號的地方短暫休息，那附近是安全的，但不要待太久！聽到奇怪的聲音不要靠近！如果見到骰子一定要收好！”她說着說着突然想起了什麽，飛快地拉開書包拉鏈找出幾個好時KISS牛奶巧克力，猶豫了一下，把盒裝牛奶也一起拿了出來，統統塞進他懷裏，“藏好，省着點吃，我給自己留了。”

她急促地喘息着，顯然是害怕到了極點，卻還要強作鎮定地繼續說下去，“每個數字都是有解的，動作越快越好，盡量少去投擲骰子……”

她還沒說完，突如其來的巨大撞擊聲從後方的車廂傳來，女人的尖叫聲、金屬扭曲聲、強烈的爆炸聲，一片混亂。姜梓鳶所在的車廂也被未名的力量從頂部撕開，她慌張地拉着郭嘉向列車前進方向的駕駛室逃去，他們背後又追上來幾個驚恐交加的陌生人，有男有女，在所有人身後，金屬的地鐵車廂正一節一節地崩塌。

他們一路跑到了車頭，最前方的那扇門上畫着一個格外清晰的紅色魔眼。所有人都已經逃到了紅色魔眼的小門之後，只剩下氣喘籲籲的她和眉頭緊蹙的郭嘉，姜梓鳶回頭看了一眼，确認還有一點時間。她的手克制不住地顫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對不起，郭嘉對不起，我其實只是嫉妒新月，我怕她會搶走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我沒有想責怪你，我……”

要來找我，一定要來找我，我害怕……

金屬斷裂的聲音已經到了這節車廂的末端，她來不及說完最後這句話就被郭嘉一把拽進了門。

雖然沒說完，不過就算不能再見，和他的最後一句話也不會是那些氣話了。

思緒沉入混沌的前一秒，姜梓鳶有些慶幸地想着。

作者有話要說： 10.29 黑瞳劇情自帶原著必死/生還人物，只有郭嘉和姜梓鳶是從現實中扯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