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次日,正邪大會正式舉行。
雁涼起床不晚,他幾乎是整晚沒有睡着,翻來覆去地在床上想着事情,時而想着的是那位神秘又讓人弄不清立場的聖者,時而想着的又是還在厭塵宗內等着自己的溫靈遠,他在夢中甚至還不小心同時見到了這兩人,溫靈遠和他相互抱在一起在昔日的小山村裏輕聲笑語,而那位聖者突然從天而降将溫靈遠的胸口捅穿,鮮血染了整個夢境。
夢到這裏的雁涼倏地睜開了眼睛,接下來就再沒能夠睡着過。
離開無月亭的時候,雁涼從聖者那裏聽到了他說起正道懷疑自己是假邪尊的事情,雖然當時他為了能夠不暴露自己沒有做出任何慌張的反應,但事實上他心裏卻早就已經打起了鼓。
他弄不明白聖者說出這話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他是在幫助自己,還是故意這麽說出來試探自己,他所能夠做的就只有強自保持冷靜,直到他冷着臉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回來之後何止與南卿早已經在這邊等待着他,見到他進屋之後兩人合上房門,立即便開始打聽起聖者剛才究竟都說了什麽。
雁涼沒有絲毫隐瞞,将剛才的對話原封不動說了出來。
而聽完這些話後不論是何止還是南卿都皺着眉頭陷入了苦思,顯然聖者的行為太過于古怪,誰也鬧不清楚他究竟是在做什麽,或者說準備做什麽。
最後何止與南卿也沒有打擾他休息,兩人看起來似乎也沒多擔心,沒多久就離開了這裏各自回屋,道是不論什麽事情最後都能得到解決,于是只剩下雁涼獨自恐慌。
雁涼覺得這兩人似乎對他過于信任了。
但不論如何過去的邪尊與現在的雁涼根本是完全不同的,雁涼後半夜睡不着抱着被子待在床上可憐巴巴地想着,也不知道厭塵宗的衆人究竟什麽時候才能夠意識到這點。
次日雁涼起身之後,有些抗拒離開房間,所以在何止與南卿來敲門的時候,他依然沒有半點要出門的意思,只縮在角落試圖逃避現實。
然而何止的模樣看起來比現實不遑多讓,他不過是面無表情的看着雁涼,雁涼便不禁收斂了下來,乖乖來到何止的面前,低着頭小聲道:“何止堂主。”
何止輕輕“嗯”了聲。
雁涼知道自己不該事到臨頭有所逃避,昨日他能夠毫無心理障礙地出現在衆人面前,是因為他知道其他人根本不清楚他失憶的事情,何止與南卿也都向他保證大家都忌憚着從前的他,所以沒人敢去試探于他。
但現在卻不同了,他已經知道其他人都對他産生了懷疑,而這種懷疑很快就将要變成試探,等會兒他踏出這個房間,前去參加那個正邪大會,他很快就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試探,他根本沒有辦法想象這副模樣的自己究竟要怎麽去接招。
雁涼想到這裏滿心絕望,但又不能永遠悶在房間裏,他看看對面板着臉的何止堂主,在對方要開口之前弱聲弱氣地低頭妥協道:“何止堂主,我這就……”
然而他話還沒說出口,何止卻突然點頭道:“你做得很對。”
雁涼:“?”
他不解地看着何止,而何止已經保持着他慣有的冷靜模樣繼續說道:“不愧是尊主,就算是失憶也不會露出破綻讓人發現。”
雁涼有點發懵:“什麽?”
南卿挑眉笑了起來,歪斜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因為尊主您原本眼裏就是沒有任何規矩的,您當然是想什麽時候去就什麽時候去,怎麽會像那群家夥那樣準時到場,讓別人擺布呢?”
雁涼:“……”
他到現在仍然覺得以前的自己做出來的許多事情總是帶給他無數驚吓。
他們在房間裏等待了許久,期間會場的人戰戰兢兢來催過兩次,不過還沒能碰着房門就被何止的聲音給吓退了出去,直到又過了會兒時間,何止起身對雁涼低頭道:“尊主,時間差不多了。”
該到場的時候不到場,非要等到最後所有人都等待自己的時候,他才在衆目睽睽下用最特別的方式登場,雁涼滿心複雜,實在不知道以前的自己腦子裏究竟在想着什麽。
他現在只希望自己的登場方式能夠樸實一些,再平淡一些,最好不要有什麽動作再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了,越是這樣他就覺得自己越是容易露餡。
在何止說出這話之後,雁涼便在兩位堂主的陪同下離開了暫時居住的院落,路上他們遇到了不少巡邏的莊園護衛,看起來卻像是提前被安排在這裏,等待着他們到來般。
雁涼看在眼裏就算對這種勾心鬥角不甚擅長,但也已經看明白了過來,而他們越是靠近正邪大會的那處場地,他們能見到的護衛也就越多,甚至已經有不少人在見到雁涼一行人之後臉色大變轉身飛快往會場奔去,似乎是在準備要抓緊時間通風報信。
雁涼見到這幕裝作不經意地往何止看去,準備看他打算如何解決,然而何止半點動作也沒有,看來就是根本沒打算阻攔他們通報。
會場近在眼前,雁涼已經能夠聽見那頭有人正在高聲喊話,他雖然聽不清那邊究竟說了什麽,但從語氣和四周的喧嘩聲看來似乎場中發生了什麽争執,氣氛并不算好。雁涼聽到這裏止住腳步就慫得想要回頭,然而何止卻已經在他身旁壓低了聲音道:“這正是尊主出場的好時候。”
雁涼要拒絕已經沒有了餘地,他只能眼睜睜看着何止看似跟着自己實則押着自己往會場當中走去。
而這時候的正邪大會上,作為這次大會發起人,如今正道之首的天問山門主莊澹正繃着臉環顧四周衆人的神色,而在他的面前不遠處,人群的中間站着名執刀在手膚色微黑的男子,他這時候滿臉氣急地對着首座上的門主,眉頭緊緊地鎖着:“門主!恕弟子不能答應!”
他說着這話,身後又有不少弟子也跟着站了出來,同樣低頭跪下大聲道:“弟子不能答應!”
這番陣勢,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聚在了他們的身上,各處門派紛紛又有許多弟子走了出來,贊同着剛才那人的說法,而身為門主的莊澹卻依舊鐵青着面色,做出無奈又氣怒的模樣:“你們都在做什麽!給我起來!我們舉辦這次大會是想避免不必要的戰鬥,兩方皆退上一步,你們呢?你們現在這算什麽?”
大家被莊澹的氣勢所懾,但也不過只片刻,大家又紛紛出了聲,其中聲音最大的仍是那名弟子,他緊擰着眉頭大聲道:“我們為什麽要向那魔頭低頭?既然他說要戰那便戰不就夠了?是生是死也好過在這裏看他臉色要好!”
莊澹臉色大變,一拍座椅起身:“放肆!”
他話音落下,就在這瞬間,風聲忽地自遠處傳來,人們的視線不受控制地往風聲來處望去,便見一道利刃的光芒閃爍而出,自院落那頭襲來。然而那利刃快若閃電,根本不給人任何反應的機會,他穿透園林裏的花葉劃破長空直直出現在會場當中,便在短短的瞬間,它已經刺破先前那說話弟子的衣擺,刺入了場中的地面。
劍身沒入地面不少,劍柄甚至還在不住顫動。
這樣遠的距離穿透而來,勢頭卻沒有絲毫地減弱,這樣的出手不論是放在什麽時候,都足以令人心驚膽寒。
而更何況伴随着它出現的還有另一道聲音。
“不好意思,剛才聽到有人提到我。”那人道,“不過太遠我沒能夠聽清,或許你可以當着我的面再說一次?”
随着這道聲音,剛才那飛劍來的方向處有三道身影前後緩緩走了出來。
最前方的自然便是雁涼,他從離開那邊的小道踏進人群視線的時候就已經改變了神态,如今的他身着代表着邪尊身份的黑色華袍,冷淡的視線掃過在場衆人,最終只漠然落在最中央的那人身上。
他語聲似是低柔,卻無端令人覺得悚然,他輕輕颔首淺笑着說道:“所以你剛剛想說什麽?說給我聽聽?”
大概沒有人能夠想到,就在不久之前,這個表面上的魔頭還在眼底泛淚拒絕出場。
随着他自後方院落的窄門走出來,何止與南卿也跟着走了出來,這兩名堂主一名冷硬氣勢迫人,一名美豔嬌媚如花,兩人往雁涼的身後站出來,頓時便将他的氣質襯得更加令人懼怕起來。
沒有人知道其實雁涼此時心裏早已經慌亂不已。
剛才的劍當然不是他所扔出來的,而是何止在沒人注意到的狀況下從他的腰間抽出佩劍直接擲了出去,這樣做當然是為了給這群正道足夠的壓迫,而同時也是為了降低衆人對他的懷疑,至少讓大家認為這劍是他出的手,旁人也能夠減少對他實力的懷疑。
但這自然還不夠,雁涼雖然一知半解,卻也知道眼前這種狀況顯然不是意外。
可以說這場鬧劇或許本就是正道提前安排好的,他們原本就需要這樣的鬧劇,用以将這場正邪大會鬧大,用以引誘他邪道尊主站在人群中央,去接受他們的挑戰和質疑。
雁涼現在只盼自己能夠憑借自己的演技鎮壓住這群家夥,不要讓自己最後被趕鴨子上架真的去同別人比試。
他心裏慌得厲害,演技反而格外到位,他步步往那名年輕弟子面前靠近,将釘住他袍子的劍重新拔了起來,利落地插回劍鞘內,冷笑了聲又道:“你不是有話要說嗎?現在怎麽不說了?你剛才說要跟我戰一場是嗎?”
那弟子面上恐懼得厲害,他神情看似冷硬不屑,雙腿卻已經輕輕顫了起來。
看來恐吓得還算成功。
雁涼在心裏松了口氣,正要結束這場威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舒服坐下,然而就在這時候,那弟子不知為何突然又聚起了勇氣,大聲說道:“我打不過邪尊,但我們正道人才濟濟,根本不會懼怕你們邪道!況且邪尊你總自稱天下第一,但誰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還未見分曉!”
雁涼臉上的笑意險些僵住。
沒等他再出聲,那名弟子已經接着喊了出來:“邪尊可敢與我們聖者比試一場?”
作者有話要說: 周一入V啦~當天三更,希望大家能夠支持!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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