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

偏偏段三星還不知死活地繼續戳:“辛大師你別這麽小氣嘛,我們淵哥很有錢的,等我們出去了就把錢給你,你要多少都好說。”

“要給你自己給,”渝淵臉上的笑容收了一些,“我可沒錢。”

段三星聽到後四個字瞬間收回了自己的爪子,緊緊捏着手裏的符篆,又跑到渝淵面前用氣聲問:“淵哥,你小聲告訴我,辛大師給我的這些符篆真有用嗎?”

渝淵沖着他輕輕點頭,他剛才粗略地看了看,雖然畫符的人功力不算深厚,符篆品級不算高,但對付一般的小鬼是綽綽有餘了。

只是在構造這麽複雜精密的副本裏面,能夠發動攻擊的鬼一般都不是會被符紙吓退的小鬼。

不然那幕後操縱者也不會這麽大膽地把天師請進來,所以這些符篆也只能起到裝飾的作用。

得到渝淵的肯定回答,段三星才小心翼翼地把手裏的符篆一張一張放在自己的褲兜裏,頗有一種回去之後就要把這些符篆當成老祖宗供起來的架勢。

“淵哥,現在離你的語文課還有半小時,你打算怎麽辦?”

渝淵活動了一下手腕,笑了一聲:“要不你猜猜?”

看他這架勢,段三星都覺得幕後的厲鬼大BOSS的第二性命堪憂,這要是被他家淵哥抓着還不得被搗鼓個七零八落?

“我還是不猜了,反正哥你肯定不會出事,”段三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覺得我自己出事的幾率會高一點。”

“不是一點,”辛榮恰當地糾正段三星的用語,“是很多。”

段三星:“……”

問:隊友都不相信我想把我推出去當擋箭牌怎麽辦?

在線等,挺急的。

這段對話之後,整個辦公室就陷入了詭異的寂靜,隔壁辦公室的兩個玩家也不來找他們,他們四個又誰都懶得跑一趟,索性各自在各自的辦公室裏待着,免得等會兒系統抓他們的毛病。

“啦啦啦,啦啦啦——

我是學習的小專家

爸爸媽媽都說愛我的話

他們說我們是幸福的一家

最後我從三樓落下

他們都來陪我啦

我們當然是——最幸福的一家”

一首歌謠唱完之後,段三星就覺得自己大限将至,他甚至覺得褲兜裏的符篆可能一點用都沒有,這個歌謠聽着就十分恐怖,說不定下一次聽到的時候他就沒命了。

然後他發現,除了他,其他三個人的表情都十分的平靜。

他還發現他的淵哥擡手掏了掏耳朵,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唱的可真難聽。”

說完之後人就走到了門口,然後回頭對他們剩下的三個人點了點頭:“我探路,你們也可以解析一下剛才的那首歌,沒準對你們之後過關有好處。”

渝淵離開之後,本來還是打開的白色門瞬間就關地嚴嚴實實,辛榮還去拉了一手,确定拉不開後才嘆了一口氣。

段三星被他這口氣吓得不輕:“辛,辛大師,你剛才嘆氣……是什麽意思?”

該不會是厲鬼要在這個幽閉空間裏面把他們一個個都給解決掉吧?

這兩個天師能保護好他嗎?!段三星很着急。

辛榮想了想,覺得段三星膽子極小,為了避免這人成為無用勞動力,最後還是委婉地說:“雖然我們進來的時候是數據牆,可這裏的陰氣很重,足以說明背後操控的是一只很強大的厲鬼,或許不止一只,他們還會編寫很厲害的代碼,不過這不排除是他們威脅程序員做的。”

段三星顯然沒聽懂辛榮的言外之意,他撓了撓頭,問:“有很強大的厲鬼,還有程序員……所以呢?辛大師,我們不會要被他們圍殺吧?”

辛榮扯了扯嘴角:“……我的意思是,如果那只厲鬼鐵了心要先在那位渝淵同志身上發難,你就要準備給他收屍了。”

傻子和半罐水的組隊就泡湯了。

他就可以只照顧自己的師弟了。

段三星看起來卻像是松了一口氣,在辛榮還沒來得及發出現在的年輕人表面兄弟背後居然巴不得對方早點死這樣的感慨時段三星就對着他燦爛地笑了笑:“放心吧,我哥運氣一直很好,他不會有事的。”

他倒是想說他哥什麽厲鬼沒見過還會怕這些?但面前的畢竟是天師,要是他淵哥玩的起勁兒了沒空管他他還可以蹭蹭別人的天師光環好好過完這個副本。

辛榮不知道段三星在想什麽,但他看着段三星笑得一臉燦蘭絲毫不擔心的樣子就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不想和傻子的小弟智障說話。

在渝淵剛出教室的時候,他的腦海裏就響起了機械女聲。

【玩家渝淵的第一任務:找出歌謠裏提到的高四文科四班學生】

【第二任務:阻止該學生的跳樓】

【溫馨提示:任務成功獲得高四文科四班全體學生的喜愛,任務失敗就地死亡成為他們的午餐】

【請玩家渝淵盡力逃脫~】

渝淵心說這策劃是哪個傻子還會出這麽傻*的任務。

事實證明,還是他太年輕了。

渝淵推開門走上講臺,下面坐着的四十四個學生一個個跟木偶娃娃一樣,臉上擺着僵硬的笑容,維持着奇怪的坐姿,看他進來的時候還都起立說了一句“老師好”。

整整齊齊,沒有雜音。

要說奇怪的地方大概就是他們說話幹巴巴的,一點感情也沒有,壓根不像是喉嚨裏發出來的。

“同學們好,請坐。”

話落,又是一片“嘩啦啦”坐下的聲音,跟他們站起來的時候不一樣,他們坐下去的時候有木頭和木頭的摩擦聲。

算不上刺耳,但在安靜地詭異的教室裏有點滲人,這些孩子,就像是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樣。

渝淵一掃教室裏的環境,越發覺得這個副本的策劃腦子有病。

黑板是黑的也就算了,周圍全是黑的,不過課桌是白的,講臺是白的。

而且,沒有玻璃窗。

不是四面都是牆的那種沒有,就是單純的有框但沒有玻璃,空空蕩蕩。

這種情況除非他有十幾個□□,不然坐在窗邊的學生想直接栽下去的話他一個也拉不住,這副本設定就有問題啊。

“在正式上課之前,老師想請問一下我們班上的哪些同學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這些同學可以直接起立,讓老師好好看看。”

“嘎吱嘎吱——”

全班都站了起來。

渝淵假笑着揉了揉太陽穴:“……很好,看來你們都是很好的孩子,接下來,如果父母一方或是雙方都不在了的同學請坐下,離異也算。”

一大片的人坐了下去,只剩下五個都坐在第一排的學生,他們離窗戶都很遠。

渝淵留了個心眼,對他們揮了揮手:“那在老師的眼裏你們就是最幸福的孩子了,那麽請坐吧。”

五個學生面面相觑,都對渝淵露出了一個标準地八齒笑容:“謝謝老師。”

又是整齊的聲音,無論是神态動作還是說話的語速都像是同一個工廠裏生産的同一批木偶娃娃。

渝淵都懷疑是那個幕後操控者經費不夠所以去了工廠定制了一批木偶娃娃來充當NPC。

渝淵其實并不知道他能教什麽,教這群孩子如何做好鬼如何從萬千厲鬼中脫穎而出被酆都大帝看中提拔做鬼官嗎?

既然如此,那就……

自習好了。

“還有七天就要高考了,大家就不要這麽萎靡不振,都精神起來,給老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拿出語文書以及語文的資料複習,不要去複習其他科的,如果被老師看到的話,後果自負。”

記憶中,他見到的老師好像都是這麽說話的。

他話剛說完,一個坐在班級中間的小姑娘就舉手了,渝淵看見小姑娘旁邊有兩個白色的字【班長】。

他對着班長輕輕點頭:“有什麽事?”

班長乖巧地站起來,低着頭說:“老師,我想請問一下現在多少點了。”

渝淵回頭看了一下教室裏的挂鐘,回答她:“七點四十一。”

“謝謝老師。”

班長又慢吞吞地坐下了。

懂了,催他趕緊完成任務呢。

渝淵靜靜地站在講臺上思考着之前的歌謠。

“學習的小專家”指的應該是成績很好的學生,也就是班長、學習委員、紀律委員這一類;“爸爸媽媽總說愛我的話”這一句含義可就大了去了,這個爸爸媽媽到底是把愛挂在嘴上說說而已還是有行動了之後再對孩子說愛他,渝淵傾向于前者,因為歌謠後面還有一句“最後我從三樓落下”,如果父母都有愛的行動,孩子應該不會選擇自殺。

那麽這個“最幸福的一家”可想而知是家長認為的幸福,而對孩子來說,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很可能是最大的不幸。

渝淵看了看剛才舉手問時間的班長,覺得這孩子還是像副本裏催促劇情的NPC,不太像歌謠裏的“小專家”。

“學習委員跟我去走廊一下。”

他右手邊,靠窗的那一行的第四個男同學站了起來,他的旁邊還印着六個字【學習委員張正】。

張正的樣子看起來就是那種很老實的孩子,在家應該很聽話。

渝淵帶着他走到黑色的走廊上,小聲地問他:“你覺得你自己幸福嗎?”

“幸福,”張正露出一個僵硬無比的笑容,“媽媽說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渝淵眯了眯眼睛,又說:“老師問的是你自己覺得你幸不幸福,沒有問你媽媽對你說了什麽。”

張正低着頭思考了一下,然後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我不幸福,爸爸說我們是幸福的一家,可我覺得很痛苦。”

渝淵問:“為什麽很痛苦?”

“老師……”張正的神情有些猶豫,他咬了咬唇,問,“我可以相信你嗎?”

“你當然可以相信我,”渝淵的笑讓張正有一種受到關愛的感覺,“我是你的老師,你可以對我說任何你不想和別人說的話,老師會幫你保密的。”

“因為爸爸媽媽只說愛我的話,他們都不願意跟我溝通,每天我回到家媽媽就會問我的成績,如果我的成績下滑了就會挨打,只有考好成績的孩子才能叫好孩子。”

渝淵心頭一顫,他早已沒了人類的情感,但是聽到這些話的時候,還是會想起以前的自己,雖然情況不一樣,但心裏想的應該差不多。

“你爸爸不會關心你嗎?”

張正搖了搖頭:“爸爸是個賭鬼,家裏的錢都被他賭掉了,老師,我,我可以提一個要求嗎?”

“你說。”

渝淵對他格外有耐心。

“我想去三樓看看,”張正笑了笑,但看起來并不是那麽的真心,“班長說三樓的陽臺上有很多盆太陽花,開的很好,我想去看看。”

三樓、陽臺。

——“我最終從三樓落下”。

渝淵覺得自己這麽久聽的故事白聽了,這麽多關愛也白給了。

雖然很想哔哔幾句,但他還是很有耐心地摸了摸張正的小腦袋,溫和地笑了笑:“太陽花好看是因為他們都向着陽光,與其做看一群人向着陽光奔跑的人不如和他們一起奔跑。”

張正的手指動了一下,他有些遲疑。

“我……也可以嗎?”

“只要你想,就可以做到。有這樣的家庭不是你的錯,但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無數經歷着不幸的人,大家都在努力追逐着陽光,所以你也要努力朝着陽光奔跑,這樣你以後才可以做一個付出實際行動來疼愛自己孩子的好父親。”

“朝着陽光奔跑嗎……”張正的聲音有些苦澀,“謝謝你,老師。”

他歪頭想了想,又對渝淵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次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輕輕地說,

“如果當年我的語文老師也是你就好了。”

這樣他就可以朝着光奔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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