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九】

秦憑吓得直接跌跌撞撞跑回了講臺，又想起系統說的【全地圖】模式，于是踉踉跄跄地打開前門跑了出去。

說話的男生似乎對這個情形很感興趣，“咯咯咯”地笑起來，不是少年純粹的笑，帶着些滲人。

“渝老師，”男生喊渝淵，“您是個好老師，所以我要告訴你一些事情——歷史老師最喜歡的就是學校裏的噴泉啦，不過現在已經荒廢了，就在後門附近，渝老師如果找不到路的話可以讓柯晃帶您去。”

男生的同桌也轉過頭，沖着渝淵傻傻一笑：“我是柯晃，我是個好孩子。”

男生又說：“柯晃小時候腦袋受了傷，但是他很聰明的，學習也很努力，但叔叔阿姨都不喜歡他，渝老師喜歡他嗎？”

渝淵擡手揉了揉柯晃的頭：“渝老師喜歡聽話的孩子，只要柯晃聽話，渝老師就喜歡。”

“柯晃，聽話！”柯晃咧嘴一笑，露出八顆大白牙，“媽媽說，柯晃，聽話！”

“好，聽話的柯晃可以帶老師去找歷史老師最喜歡的噴泉嗎？”

柯晃拍了拍手：“幫！渝老師，幫！”

渝淵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言晉：“好搭檔，腦袋裏有點數了沒？你們倆最好一起找，不然很難找到，要合理配合。”

說完，就拍了拍柯晃的小腦袋瓜：“走吧，聽話的柯同學，我們出去逛逛。”

柯晃乖乖地帶着渝淵去找歷史老師喜歡的噴泉廢墟了，柯晃旁邊的男生也追着秦憑的方向離開。

辛榮有些不明所以。

“言師弟，師父說你智商高，知道怎麽破局嗎？”

“兄弟、姊妹、兄妹、姐弟。”

言晉的這八個字瞬間點醒了雲裏霧裏的辛榮，他猛地一拍手：“對啊！我怎麽就沒想到呢？！這兩首歌謠的內容雷同，最多就是換了幾個字，所以兩首歌謠的主人公有很大的概率是親戚關系。”

言晉眼裏帶了點笑意：“師兄比之前聰明了不少。”

辛榮有些羞赫，其實他是打心裏佩服自己的這個師弟，聽師父說，師伯最開始收徒的時候壓根就沒考慮言晉，之後是因為言晉太聰明了才破例收為弟子的。

這麽多年師伯也沒讓這個弟子磕着碰着，一直都當寶貝好好養着，也讓言晉養成了個半廢物。

但言晉的智商實在是高，邏輯推理能力也讓他望塵莫及，但他們畢竟不是測試智商的機構，而是正兒八經的道教協會，正兒八經有三清天師坐鎮的官方協會，所以言晉的能力只能當做一種輔助，他實戰實在是太差了，最重要的是他還怕鬼。

聽說師伯為了讓言晉過的快樂，從來都沒讓言晉一個人出門接過單子，也讓言晉這個半罐水更加半罐水。

這次師伯能把他喊出來進副本恐怕也是下了血本忽悠了。

正因如此，言晉師弟誇他那才說明他是真的進步了。

“雖然你誇了我，但我還是要說這麽多年了，你的抓鬼能力真的一點長進都沒有。”

“我知道。”

這三個字打在辛榮的腦門上，他這個師弟的臉上哪裏有一點我知道的态度？明明就是一副我就不學你又能拿我怎麽樣的拽樣。

這種情況每天都會上演。

但都是他們這些大一屆的愛時不時地提醒言晉，事實上師伯和師父那一輩的根本就不管言晉想做什麽要做什麽。

老前輩們似乎心裏都有一條宗旨——只要言晉喜歡的，想要的，給就是了。

所以言晉也招了很多後輩弟子的厭惡。

教室外——

“渝老師，像你這麽好的人不應該進來的，一定是系統出bug了，渝老師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安全出去的。”

柯晃一出教室，身上的沉重感與傻氣就消失了，說話的時候反而還多了一些孩子特有的天真，這才像是一個真正的孩子。

渝淵卻只是笑了笑：“哪裏的話，我也不是什麽好人。”

柯晃急了，他撓了撓頭，絞盡腦汁地想措辭，像是想把自己所有知道的好話都說出來：“不是的！渝老師你很好，對我們也很好，張正……是我在班上唯一的朋友，是渝老師你把他送走的，如果沒有你的話，他就會一輩子困在這裏了，我知道，渝老師很好，比我們以前的語文老師好多了……”

柯晃這番話，倒是讓渝淵知道了張正的去處，原來是去地府報道了啊，他果然是個經常做好事的鬼官呢。

“柯小同學，很多事情都只是表面看起來光鮮，你覺得我是個好人，可世上這麽多人又怎麽都能用好壞來區分呢？”

柯晃噎了一下，但也緊跟着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們都是被困在學校的地縛靈，想走也走不了，這些年看過的人沒有幾千也有幾百了，系統建立最初的時候進來的玩家都是貪婪的，他們貪婪合同上的幾個億，但又不想好好玩，所以化為了維持我們這些地縛靈存在于世的養料，很少有渝老師這樣心無貪念的人……”

“你怎麽知道我心無貪念？”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渝淵低低地笑出了聲，“小朋友看到的世界總是美好的，不管你是地縛靈還是人，歸根結底你也才十幾歲，看什麽事物都看不透徹。”

柯晃撅了一下嘴，不滿地反駁：“可是我能感受到渝老師并沒有簽合同，而且渝老師也并沒有要那幾億的意思。”

渝淵大笑了兩聲，心情頗好地拍了拍柯晃的腦袋：“如果你們在合同上附加幾十個金元寶和幾千億冥幣，或許我也簽了。”

畢竟，他也很缺錢啊。

柯晃被他這句話整糊塗了，過了幾分鐘才緩過來，但他什麽都沒問，而是輕輕牽着渝淵的袖角慢慢地走到一片廢墟前。

這裏雜草叢生，看起來就知道很久沒有打理過了。

到了這裏，柯晃把自己的手松開了。

然後他聽見渝老師問他：“吳心錫怎麽死的？”

柯晃一五一十地說：“他進來的時候我們就感覺到了他身上的陰氣，本來也就活不長了，大家都商量着要不瞞着全校長把這個人放掉，可是他實在是太可惡了，進來沒過幾分鐘他就讓我們把身上的錢拿出來，疏桐本來就是被小混混搶錢不成後□□致死的，所以……”

“疏桐是誰？”

見渝淵感興趣，柯晃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說：“就是死的那個人要找的孩子，叫黃疏桐，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她的父母對她很不好，把她當成搖錢樹，讓她小小年紀就去偷別人的東西每次被發現了之後也不讓人拿走身上的東西，死活都不給，因為她媽媽說過一天之內沒有帶東西回去就讓她餓一周，餓死了也沒關系，反正他們不止她一個女兒。”

“跑出去的那個叫什麽？妹妹還是姐姐？”

“黃疏梧，是黃疏桐的姐姐，她們是雙胞胎。”

渝淵心裏“咯噔”一下，現在聽起來，段三星那個小子還是破局的重點了，要是他沒找到人辛榮豈不是也會跟着完蛋了？

“渝老師，”柯晃扯了扯他袖角，“你覺得我的歷史老師在這裏嗎？”

“在，”渝淵篤定地說，“他一直都在這兒，他不是地縛靈，但他想看着你們，所以一直停留在這裏，哪裏也沒去。”

柯晃聽了渝淵的話之後非常激動，他看着這片廢墟，大聲地喊：“李老師——李老師！我是柯晃啊，我來看您了——”

随着柯晃一聲一聲的“李老師”，廢墟中間浮現一抹白影，越來越清晰。

是個穿着白襯衫黑褲子的男人，看起來年紀不大，三十出頭的樣子。

“李老師！”

柯晃見到他，直接就撲了過去，李志才也張開了雙臂，師生二人抱在了一起，柯晃的淚水一個勁兒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李志才拍拍柯晃的後背，聲音還帶着些笑意：“柯小朋友，怎麽這麽久了還是這麽愛哭啊？”

柯晃直起身一手抹掉了臉上的淚水，帶着些哭腔說：“我才沒有哭。”

李志才似乎被他這樣的動作逗笑了：“好，你沒有哭，那留在這裏這麽久，為什麽不走啊？”

柯晃沉默了一下：“不想走，覺得有很重要的事情還沒有做，走不掉。”

李志才擡手揉了揉柯晃的腦袋，又正對着渝淵給他鞠了一個九十度的标準躬：“謝謝您。”

渝淵知道他在說什麽，只擺了擺手：“舉手之勞而已，您才是真的了不起。”

李志才有些慚愧：“我只是一個科任老師，沒有太大的權利，看到這些孩子被欺負，我也無能為力……”

柯晃拉住他的手，說：“才沒有！李老師就是因為太剛正不阿才被他們這麽對待的不是嗎？！他們這些惡魔！他們瞞着校長和主任，做一切他們想做的事情——”

“大人，他們都是可憐的孩子，并不是要自己去害人，您看能不能……”

“我知道，我會求情，絕對不會讓他們去餓鬼道的，李老師的大義渝淵十分佩服，但您停留在世間的時間已經超出了地府最新法令給出的時間，所以您還需要在地府無常辦事處登個記，不介意吧？”

“不介意，”李志才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可以去到地府，他一直覺得他這輩子就該一直在這片廢墟裏待到魂飛魄散，“柯晃同學，要跟老師一起走嗎？”

柯晃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渝淵，小聲地問：“渝老師，可以嗎？”

“可以，”渝淵說，“只要你願意，就可以。”

【玩家渝淵請注意：檢測到系統異常，監控已屏蔽】

半空中響起的不大不小的機械聲讓一直緊繃着的柯晃松了一口氣。

渝淵擡頭看了一眼，覺得全江還挺有人情味，剛才那句話的意思不就是說他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嗎？

李志才看着四周，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舍：“我這一輩子都在和他們劃清界限，一輩子都在為了清白兩個字奔忙，為了自己，也為了這些孩子……現在，這一切總算要結束了。”

柯晃吸了吸鼻子：“世間污濁，李老師為我們做的已經夠多了，是我們對不起您的一番心意。”

說完，他又看向渝淵：“渝老師，謝謝你，如果下輩子還能遇見你，我一定會掙很多很多錢來報答你，您一定要等我啊。”

渝淵笑了笑：“你渝老師我家大業大，還不差你那點錢，柯晃，抓着你李老師的手。下去後找無常辦事處的副處程五爺，讓他給你們登記，送你們入投胎點。”

柯晃和李志才都重重地點了點頭，渝淵才換回了無常的裝扮遞給二人兩張地府通行證，然後結了個心印，送他們下了地府。

【異常已消失，監控已恢複】

【滴——玩家渝淵廢墟地點已解鎖】

【歷史老師的怨氣已化解】

【任務已完成，任務評級：完美】

【額外任務成就已達成】

【獲得李老師的日記一本，該玩家有日記的完全支配權，日記中包括但不限于死亡高中的産生和發展】

【請玩家渝淵妥善保管】

随即，渝淵手中出現了一本破舊不堪的黑色筆記本，他翻開第一頁，上面寫着：

“晴天驅開霧霾，陰雨遮住陽光。

當光明不再是光明。”

最下方還有一個“唐”字，憑借現在的故事片段，渝淵還拼湊不出原來的故事，也沒辦法知道這個“唐”是什麽意思。

渝淵輕輕合上這本日記，道：“當光明不再是光明，成為邪惡的遮羞布，就是一片深淵了。”

如同黑色的牆，白色的辦公室門，配色鮮明。

這裏處處透着壓抑的氣氛，卻又帶一點光明，校園利益鏈，的确不是個好東西。

他看着這一切頓了頓。

“我們還挺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