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一】

段三星沉默了。

渝淵說得對，世上的事不過都是黑白兩種，可人性卻複雜多樣，誰又能說自己做的事情都是對的呢？

“對了淵哥，你怎麽知道我要找的小姑娘是黃疏梧的？”

“柯晃告訴我的，那是個很好的孩子，可惜了。”

段三星吸了吸鼻子：“黃疏桐和黃疏梧這一對姐妹花也很可憐啊，從小就被父母要求去偷東西，子不教父之過，那些辱罵為什麽要兩姐妹承擔？”

“小混混，父母，都是壓垮她們的稻草，高四文科四班的所有孩子，沒有一個是該死的，但他們卻沒有一個覺得自己應該是活着的。”

是的，四班的同學都不該死，但他們都覺得自己有錯，也覺得自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給其他人添麻煩。

“小孩子想的其實比我們想的還要複雜還要多，特別是高四這個階段，光是我們接的委托單子，高四的學生自殺就不在少數。”

段三星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回憶，渾身抖了抖。

“怎麽了？被吓到了？”

渝淵眼裏有着調笑，剛從副本裏面出來的沉重都被段三星這個反應給逗樂了。

段三星搖了搖頭：“不是怕，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以前我有個很好的朋友，因為校園暴力得了重度抑郁症，他家裏人也不管他，後來就自殺了，我就是覺得挺可惜的，唉……對了，淵哥，咱們最近還有單子嗎？”

渝淵從衛衣兜裏摸出手機翻了翻，最顯眼的一條消息就是程鶴秋發來的【有委托】。

他估計程鶴秋也沒進過副本，尚且還不知道這件事，也就對段三星說道：“回去的時候把嘴巴給我閉緊了，程老五事情太多，副本的事情就別跟他提了。”

雖然少了一個可以分享的人，但段三星也不惱火，淵哥的顧慮是對的，程五爺要是知道了或許開先會笑一笑，笑多了估計就得嘲諷他了。

“放心吧淵哥，我自己心裏有數呢，咱們就是從有道那兒出來的時候在外邊兒耽誤了時間，所以回去晚了。”

段三星難得這麽上道，渝淵心情莫名好了不少：“走吧，打車回家。”

——

渝淵建立的委托點并不明顯，不在繁華的大街上，而是在一條荒涼的街道上，旁邊就是喪葬一條龍。

名字也不大氣，就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抓鬼事務所——人間分所】

段三星跟着渝淵走進去的時候，程鶴秋正大剌剌地躺在沙發上吃着葡萄。

段三星：“？”

秋哥你怎麽也跟淵哥一樣懶惰了？！

“秋哥！你現在怎麽也變成這個樣子了？我記得你以前明明是……”

“被你淵哥帶壞了呗，是吧三爺，三爺去查個身體需要這麽長的時間嗎？”

渝淵走過去拿起桌上的葡萄吃了一顆，笑着說：“我不像你，梁肇呢？”

“還能去哪？幫你抓鬼去了呗，你三天不回來，我們誰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裏。”

渝淵眸子一眯，看了看四周，唇角驀然勾起一抹笑意，系統還真會玩啊，可惜這玩也只能玩到段三星了。

“那還不是因為我跟淵哥在路上的時候看到了有趣的事情，就看了看熱鬧，還出市去辦了事，所以回來的晚，秋哥這些天沒累着吧？”

段三星反應快，一聽到“三天”就知道程鶴秋鐵定要懷疑他倆的去向，于是胡謅了事情出來，正所謂先下手為強，讓秋哥想找他們倆的破綻都找不到。

程鶴秋笑笑：“我沒累着，不過這幾天的單子可都是梁肇幫你們做的，錢你可得打在他賬上。”

段三星歪了歪頭，很是不解：“秋哥，你跟少爺不是不在人間生活嗎？你們要人間的錢也沒用吧？不如我去給你們換成冥幣燒了去。”

程鶴秋笑着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跟他都覺得這裏還不錯，在這裏生活一段時間也可以，自從那年之後就一直沒好好看過這個人間，讓他好好看看吧。”

段三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秋哥說話總喜歡彎彎繞繞，梁少爺也是。

“你給我發的委托單子是什麽？”

渝淵提起了正事，程鶴秋也就不躺着了，他伸了個懶腰，從沙發上坐起來：“也就剛剛的事，道教協會的人不知道怎麽盯上你了，讓人打了電話過來說這單子要你和他們合作，合作的對象是天師道那一脈智商極高的後輩，叫言晉。”

“言晉？！”

渝淵還沒來得及假裝驚訝，段三星就驚呼出了聲，他剛出聲就發覺渝淵瞪了他一眼，于是段三星連忙補救：“我跟淵哥出市區的時候跟言天師撞見了，他跟我淵哥一見如故，很快就成為了好朋友，原本我們在回來的路上就分道揚镳了，沒想到言天師居然如此牽挂淵哥，我想淵哥心裏一定感動極了。”

程鶴秋看起來像是有些懷疑地看向渝淵，卻見渝淵沖他點了點頭：“段兒童說的是對的，我特別感動，我跟他不過是萍水相逢，沒想到言晉還真的找到了我們辦事所專門請我去和他一起抓鬼，真是讓我們這間簡陋的事務所蓬荜生輝啊。

程鶴秋更懷疑了，不過劇情中他入職的年數沒有渝淵多，照規矩，他也是要叫渝淵一聲“前輩”的，但劇情裏他們平常打鬧慣了，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正因如此，這個程鶴秋自問自己還是很了解渝淵的，渝淵根本就不是那種會跟人一見如故還聊的起來的無常。

還記得幾百年前程鶴秋第一次見到渝淵的時候，渝淵頭上戴着高高的帽子，上面寫着和其他無常帽子上都不一樣且不搭噶的四個字——盛世清平。

程鶴秋當時還問過渝淵為什麽可以在帽子上寫出自己想要的字，可渝淵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勾魂鎖鏈拖在地上的刺耳的聲音，在那之後，程鶴秋也去問了不少地府裏的陰差，大家都說除了察陰司不好對付，這閻羅王的第五殿裏的鬼官也裏就數渝淵最不好打交道了。

程鶴秋掂量着說話的語氣，拿捏精準後才笑着說道：“三爺，你可別是在騙我吧？”

“哪能？”渝淵笑笑，“要騙你我也不會這找這麽個拙劣的理由。”

程鶴秋心說也是，渝淵和程鶴秋在一起共事了幾百年，也不至于互相詐騙，既然如此，那他就勉勉強強信一信渝淵吧，況且哪有這麽快識破四周情況的？

“成，既然是你們的熟人，這單子我就直接接了，三星，你膽子小就別去了，那單子不适合你去，你就在事務所裏面坐坐，等梁肇回來了教教他泡茶，好好教。”

段三星自然很不樂意，但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實力，知道自己是鐵定打不過程鶴秋的，也只能順從程五爺的想法留下來了。

不過對于程鶴秋這種死活把他留下來讓他吃狗糧的行為段三星還是深惡痛絕的。

此時的段三星并不知道他在這裏會遇到什麽，如果他早知道的話，他寧願去送死也不會願意留在這裏的。

“五爺，那我的事務所就暫時由你保管了，單子是什麽？”

“唐家古堡鬧鬼，死了不少人，全是眼睛被挖流血致死的，死的都是些唐家之前收養的孤兒，無父無母，唐家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拜托了道教協會去抓鬼，至于這個言晉言天師，指名道姓要你參加。”

唐家古堡。

渝淵頓時想起了李志才日記裏的“唐”。

多半是和這個唐家古堡有關系了。

“有點意思，”渝淵起初本來是沒把言晉放在心上，頂多覺得那個人還挺合他胃口，不過現在，他倒是覺得言晉這個人如他所想的一般，并不簡單，至少絕對不是他那個便宜師兄口裏的半吊子，“短短時間就能查到這裏來，手段不少啊。”

言晉指名道姓，不應該是系統安排的，如果是系統，更應該把他們劈開來一個一個對付，畢竟兩個高智商在一起，更折騰系統吧。

“你可別得瑟了，你自己什麽水平你心裏沒點數？這麽多年在抓鬼的圈子裏打出了多大的名號你不知道啊？”

渝淵聳了聳肩：“我應該知道嗎？”

程鶴秋：“……懶得跟你這種單身狗說話，不是要趕着去跟你的新朋友見面嗎？快滾快滾。”

“嘁——”

渝淵懶得理他，甩甩手就出了事務所，段三星挪到程鶴秋旁邊：“秋哥，我也是單身，我是不是也可以……”

“你不可以，乖乖待着吧。”

段三星委委屈屈地找了椅子坐下來，等待梁肇辦完事回來，他可不敢和程鶴秋背後站着的槍林彈雨裏出來的大佬面對面剛。

至于渝淵出門就打了車一路奔着道教協會過去，他敢說自己見了紙元寶都沒這麽積極，他可真是給足了好搭檔面子。

“地點已經到了哈，年輕人，聽我一句話，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人還是少花點心思在迷信上，多放點心思在工作上，比什麽都強。”

渝淵打開車門，說：“超了兩句，而且全是廢話。”

還好他的某某打車是免密支付，否則他還真不想點開界面專門付錢了。

現在的人自己的事情不上心，別人的事倒是一逮一個說。

渝淵剛走到協會門口就看到了面無表情的言晉：“專門在這兒等我？”

“等狗。”

言晉招了招手，他身後不遠處躲着的一個人跑出來：“言師兄，什麽事啊？”

言晉指了指渝淵：“外援。”

那個人擡頭看了一眼渝淵，差點就想把自己的雙眼刺瞎：“外外外外……外援？”

言晉像是沒察覺到不對的地方：“嗯，外援，你知道他？”

渝淵眯了眯眼睛看過去，喲，沒成想還真是“熟人”。

曾高軒，察陰司小吏，剛進察陰司的時候還專門來見了四個前輩，四個前輩裏邊兒就有他。

不過曾高軒這樣的察陰司小吏能心甘情願跟在言晉身邊還自認小弟身份，可想而知言晉這個人絕不是半吊子天師。

指不定是什麽特別厲害的上三清天師的關門弟子，為了不打擊到後輩故意說成只有智商很高的弟子。

雖然是系統安排，但能讓言晉過的這麽舒适，必然是跟他之前的生活差不多的，能把曾高軒這個人物形象模拟的這麽出神入化，技術人，鬼員也算是費心了。

可惜就是沒深入了解過程鶴秋那人，程鶴秋是不會讓梁肇一個人去出任務的，要是程鶴秋沒出纰漏，他估計也被忽悠了。

“也不能算認識，像渝先生這種在抓鬼圈子裏這麽出名的人我們多多少少都知道一點，渝先生的大名也都知道。”

“人間分所？你在其他地方也開嗎？”

渝淵：“這樣顯得更高級，我就是事務所的代言人，讓我來跟你們合作是有合作費的哈，剛才我還跟司機争了兩句……”

段三星：“一句。”

“我的兩句是形容詞。”

“那個……言師兄，渝先生，是這樣，唐家人已經發消息來催我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還是盡快過去吧。”

曾高軒可不想看到這兩個大佬在他面前吵起來，他哪一個都得罪不了啊！！雖然是系統NPC，但他也有一定的玩家記憶啊！

渝淵對“唐家”這兩個字充滿了興趣，李志才的日記裏就有一個“唐”字，果然是上個副本的延續嗎？

“好搭檔，聽見了吧？正事要緊，辦完事我還要去醫院檢查身體。”

言晉皺了皺眉：“檢查身體？”

“我每隔一天都要去醫院檢查身體，雖然絕症在身，也是很看重自己身體健康的好吧。”

曾高軒想笑，但他不敢笑。

言晉挑挑眉：“那祝你早日康複。”

渝淵：“……哦，那可謝謝您對我的祝福了呢。”

言晉笑了笑：“不用謝，該做的。”

“咳，絕症，渝先生得的是絕症，不是那麽容易……”

曾高軒試圖幫渝淵圓上一圓，但渝淵并不領情：“怎麽就不能好了？你是不是想詛咒我死掉然後你就可以頂了我的名頭在圈子裏招搖撞騙？”

曾高軒：？？？

您被害妄想症挺嚴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