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我不怕死

這一夜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夜，塞勒鎮上的所有居民沒能入睡。

大家紛紛擠着腦袋靠在窗戶旁，睜着眼看窗外的慘案。成千上萬的蝙蝠大片死亡，血肉在空中炸裂開來，紛紛空中墜落。

蝙蝠群中尖銳的慘叫接二連三，蝙蝠死後頭顱重新變為人類，地上詭異的屍體堆積成山，這幅場景看上去詭異又恐怖。

恐懼的氣息彌漫，死亡的吸血鬼越來越多，狂亂的晚風漸漸平息。雖然不懂這場突如其來的爆炸是怎麽回事，但大家都知道機不可失，海蘿拉神官他們走出聖殿，趁機追殺剩餘逃竄的蝙蝠。

時間久了，鎮上一些膽子大的居民也主動走出家門，和海蘿拉他們一起捕殺殘餘的吸血鬼，其中還有少數魔法學徒和半獸人。

眼睛通紅的蝙蝠群們終于恢複了部分理智，不再試圖攻擊食物，而是振翅想要離開塞勒城鎮，然而在半路便炸裂開來，只有極少數成功溜走。

混亂的一夜過去，天亮後衆人遲疑着站在家門前，沉默又不敢置信地看着小鎮裏詭異的屍體。

陽光傾倒至城鎮中，在神官和鎮長的組織下，大家神情麻木地開始打掃清理街道。

一具具人首蝠身的吸血鬼屍體被扔進垃圾車中，等待待會兒丢進焚燒場中。

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痛哭聲。有人悲慘地呼叫着一個個名字，接下來其他地方也有哭聲響起。

神官回來後告訴他們，據說是鎮上失蹤的居民找到了，而那些痛哭的人是他們的親人。

在吸血鬼災荒之前，鎮上消失了很多人，沒人知道他們去哪裏了……直到此刻屍體被發現，衆人才知道這些人變成了吸血鬼，混跡在漫天蝙蝠之中。

雖然早知道失蹤的人兇多吉少，但此時看見對方的屍體，很多人仍然無法接受。

一時間，鎮上因為吸血鬼被殺死的喜悅心情消散了許多，悲傷的情緒在人群中蔓延。

一個女人緊緊抱起一只人首蝠身的屍體哭泣，面容扭曲地朝身旁一個拿着帶血的鐵鍬的男人吼道：“你為什麽要殺死我的兒子！！我恨你！”

男人張開嘴卻一言不發，倒是旁邊的居民吼道：“你手中的東西就是個怪物，它吃了鎮上那麽多人，憑什麽不該殺！”

那個罵人的女人就像是傻了，也不知道反駁，只閉眼流淚，喃喃道：“你們這些儈子手，我詛咒你們不得好死……”

她看上去年紀很大了，頭發花白臉上滿是皺紋。看見她這副模樣，罵她的居民也默默閉上了嘴。

她只是一個縮影，和她一樣的人在鎮上還有很多。咒罵聲和痛哭聲此起彼伏。

海蘿拉甚至聽見一個小男孩哭泣的聲音，對方正拽着一只蝙蝠的屍體，喊着媽媽不肯放手。

她本來正心情很好地吃面包，然而現在心情複雜。

她昨晚用咒術殺了很多吸血鬼，那時候她只看到這些吸血鬼瘋了一樣的想要狩獵的模樣，根本沒想到這些低級血奴都是由人類轉換而來。

每一只吸血鬼，都是一個失蹤的人。

而現在街道上密密麻麻堆積着成千上萬的屍體，每一具可能都有親人在期盼他們回家。

海蘿拉并不是聖母，昨晚的情形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重來一遍她還是會殺了它們。

她只是有一點無措和尴尬。

就在這時，維爾特洛拉住她的手，輕聲說：“他們已經不是人了。”

如果這些人還有理智，便不會不回家而是混跡在吸血鬼中，攻擊吸食其他人的血液。

海蘿拉的情緒還是不太好，語氣低落地說：“我知道。”

塞勒鎮的人已經被吸血鬼困在這裏數年，見到了許多鄰居親人因為夜晚沒有及時歸家而被捕食。他們比海蘿拉他們更清楚鎮上的吸血鬼的危害。

所以大多數都是沉默流淚，并沒有說出為什麽要殺吸血鬼這種指責的話。只有很少的人在指責不該殺死吸血鬼，他們願意喂養自己的親人，但是這些人很快便被鎮長和昨晚行動幫忙殺吸血鬼的居民們鎮壓了回去。

畢竟吸血鬼沒死的時候都是蝙蝠，只有死後才會變成人首蝠身，誰認得出來誰是你的親人。

一輛裝載着蝙蝠屍體的車從海蘿拉面前拖走，她皺了皺鼻子，感嘆說：“這些吸血鬼也太醜了。同樣是吸血鬼，戴維斯表哥就長得很好看太多了……”

維爾特洛忽然看向她，挑眉道：“戴維斯表哥？”

海蘿拉眨眨眼：“我不是告訴你，我和文森特去戴維斯家問吸血鬼的事情嗎……”

她想到哪說到哪，介紹說：“戴維斯表哥也是一只吸血鬼，喜歡打游戲喝果汁，和我們沒有任何不一樣，和塞勒鎮上的吸血鬼一點都不一樣。”

海蘿拉相信，如果所有吸血鬼都和塞勒鎮上的一樣，瘋狂殘暴毫無理智只想吸食鮮血，那麽肯定早就被追殺絕跡了。

她碎碎念的時候，維爾特洛始終在她身旁安靜聆聽。

直到過了一會兒，他輕聲問道：“你怎麽知道他喜歡喝果汁？”

這個話題跳躍得有點厲害，海蘿拉愣了一下。她神情茫然：“他自己說的啊。”

“哦。”維爾特洛轉過頭，沒有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他笑了一聲：“背單詞時沒見你記這麽牢。”

記一個莫名其妙的吸血鬼的愛好倒是很用心。

海蘿拉一臉茫然。

就在這個時候，神官終于處理好了鎮上那些人。

他走到維爾特洛面前，恭敬地說：“聖子，我們現在要回聖殿傳遞消息嗎？”

雖然大部分吸血鬼都被清掃了，可到底還有殘留部分，為了塞勒鎮上居民的安全，最好派聖殿的執行官們來全面清掃。以及樞機主教叛變的事情，也需要盡早傳遞消息和抓捕。

維爾特洛搖搖頭，說：“時間來不及了。你留在鎮上保護居民，我和海蘿拉去鎮外尋找線索。”

神官神情緊張起來，小聲問道：“是有什麽事要發生嗎？！”

時間來不及了？到底是發生了什麽，難不成是聖殿內部……

就連海蘿拉也一臉好奇地看着維爾特洛。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維爾特洛淡定地說：“我們要回去上課。”

做學院布置的任務的時間需要學生單獨另找時間，維爾特洛他們昨天下午出發是因為周五沒課，加上周末剛好三天。

本來他們以為就是簡單的任務，沒想到現在變成了這樣。

神官愣住了：“上，上課？”

維爾特洛條例有序地說：“乘坐煉金馬車從國都來回需要一天，清掃吸血鬼需要一天時間，海蘿拉做作業需要一天時間……”

海蘿拉愣住了：“等等，我沒有作業啊？！！”

她的咒術課沒有任何作業，所以這次她根本沒有帶作業好嗎。

維爾特洛掃了眼她，說：“我知道。是我給你整理的練習題，待會兒我會交給你，你記得抽空做。”

海蘿拉呆住：“你不是說不給我布置課外作業了嗎？”

他是魔鬼嗎！！他們現在可是身處險境，好吧也不是很危險。

但他們可是在做很嚴肅的事情啊，為什麽這個時候還要叫自己抽空做作業啊！！

維爾特洛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說：“你最近記憶力不錯，适合背書。”

反正又不告白，幹脆繼續做作業好了。

海蘿拉：……？

海蘿拉抗議無效，最終只能郁郁地咬完最後一口面包，決定早點解決吸血鬼的事情了。

畢竟聖子都說了她的作業要做一天，估計也不會少了……

因為昨晚的事情，鎮上的吸血鬼消滅了幾乎一大半，剩下的要不是躲在鎮上的陰暗角落茍延殘喘，還有一部分則是朝着鎮外的某個方向飛走了。

海蘿拉他們昨晚在馬車上時便發現，鎮上的吸血鬼之所以越來越多，便是因為鎮外會有源源不斷的吸血鬼飛來。而那個方向，恰好和它們不久前離開的方向相同。

所以正确答案應該就在那裏了。

聽了海蘿拉他們的計劃，神官神情嚴肅地說：“聖子你要仔細防範那些吸血鬼，被吸血鬼咬過的人很快便會變成空中那種失去理智的怪物。”

海蘿拉是女巫，文森特是精靈，都不會被轉化成吸血鬼，所以需要擔心的只有維爾特洛。

海蘿拉皺眉道：“但是人類不是要轉化才能變成吸血鬼嗎……”

如果只是被咬過就會變成吸血鬼，那估計滿大街都是吸血鬼了，也不會有那麽多人類求着想要被轉化。

而且根據戴維斯表哥說，非吸血鬼血脈轉化時，還有一定幾率會失敗，證明這件事也不是很容易。

海蘿拉覺得塞勒鎮上的吸血鬼和自己之前了解到的完全就是兩種生物，她來之前做了那麽多功課，結果全白費了。

維爾特洛淡聲道：“這不是吸血鬼。”

他掃了眼地上堆積成山的屍體，說：“黑暗之主創造的吸血鬼從不畏懼陽光，并且具有理智。”

海蘿拉從戴維斯表哥那裏得到的消息也是如此，她遲疑着說：“而且這些吸血鬼看起來很傻，只知道吸血不懂思考，除了是由人類轉化而來，其他方面看上去跟普通蝙蝠沒有任何差別。”

文森特剛剛在補覺，此刻從聖殿內走出來，恰好聽見他們的對話。他問道：“會不會是其他品種的吸血鬼？”

維爾特洛掃了眼屍體，道：“這是故意制造的吸血鬼殘次品。”他自己創造的東西，他會不清楚嗎。

文森特表情厭惡道：“誰會造出這種東西？異端所那群瘋子嗎。”

海蘿拉皺眉分析道：“這些吸血鬼呆在塞勒小鎮又不能去其他地方，難道是要到時候當作吸血鬼大軍全部放出去嗎……”

說到這，她愣住了。

這些吸血鬼是單獨制造出來的特殊怪物，只會吸血不懂思考，傳染性極強。

現在成千上萬被關在小鎮上，小鎮成為它們的繁育養殖廠，等時機成熟了，幕後的人将它們全部放出去後，這就是一場災難。

而且到了那時候，跑出去的數量太多，加上極強的傳染性，就連抓捕都很難。

海蘿拉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說：“異端所的人到底想要幹嘛。”

這也太反社會了。

這些人總是想要毀滅世界，就不能做點正事嗎。

維爾特洛倒是猜到異端所的人想要做什麽了，不過他不準備告訴海蘿拉他們。

雜碎而已。

這樣的東西，居然也會妄想取代自己。

維爾特洛眼眸上揚，輕輕笑了笑。

……

海蘿拉他們從神官那裏拿了一份地圖，選好方向後便準備出發了。

古堡距離小鎮并不算近，而且位于一片密集森林當中。這種情況乘坐煉金馬車當然就很不方便了，最終海蘿拉決定使用自己的女巫掃帚了。

幸好她很有先見之明，從國都出發時還不忘把自己的掃帚帶上。

海蘿拉把自己的掃帚從馬車裏拿了出來，踮腳飛在空中，興沖沖地邀請說：“你們要和我一起嗎？”

這還是她第一次騎女巫掃帚載人呢。

文森特摸着下巴，明知故問：“你有飛行執照嗎？”

海蘿拉笑容消失了，嘟起嘴：“沒有。”

文森特表情誇張地說：“沒有飛行執照你還敢載人，萬一出事了從空中掉下去怎麽辦？”

海蘿拉翻了個白眼，故意說：“會死吧。”

她和文森特鬥嘴的時候，身旁的青年忽然坐上了掃帚。溫熱的身體靠近她。

維爾特洛輕聲問道：“接下來怎麽做？需要抱住你嗎？”

熟悉的薔薇氣息近在咫尺，海蘿拉瞬間臉紅了：“不用!坐墊兩側有扶手。”

維爾特洛點點頭：“哦。”他的聲音聽不出是了然還是遺憾。

文森特愣住了，随後激動大喊道：“你怎麽直接坐上去了。你沒聽她說嗎，出事會死啊，快下……”

“嗯。”維爾特洛表情淡然，說，“我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