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小懲大誡

李緊刻意不去看那些軍人,但當金發軍官望向他的時候,他立刻察覺。

雖然他沒能異化,但他精神力等級A,甚至還有突破的空間,五感完全不輸給異化者。

精神力是個很虛浮的概念,即便人們已經能夠使用儀器,用明确的等級定位它,但它究竟是什麽,仍然諸多争議。

李緊第一次知道自己有這玩意兒,是他被陳海泉送到救護中心的那一天。

他的肉/體瀕臨死亡,可靈魂卻來自異世,鮮活完整。也許正是由于這樣特殊的情況,他的精神力突然晉級了。

普通純人類的精神力普遍在B和D之間。

到達B等級,已經稱得上優秀,能夠駕駛運輸和開荒的機甲、星艦,穿躍初級星門。如果超過B,就能夠從軍,B+級別的純人類足以駕駛A級機甲或者星艦,而B+以上級別的精神力者并不多。

他當時的精神力直接從B晉級為A等級,極為罕見。

李緊還能回憶起當時的感覺。他的腦子像那種傳統的手搖式爆米花爐,有什麽東西不斷膨脹,迅速到了臨界點,眼看就要撐裂他的頭蓋骨。

他痛苦地嚎叫、抽搐、打擺子,汗如漿出——如果他能控制自己的新身體,他一定在滿地打滾,一定會更加瘋狂地抓撓自己的腦袋——但他的精神和軀體無法融合,令煎熬加倍!

直到砰的一聲,他清楚地聽到有什麽東西炸裂!

彼時,李緊停止了一切掙紮。

他的腦袋終于炸了!腦花子應該也像烤熟的蛋花,四處飛濺,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得到了新生命,就再一次死去了——更痛苦地死去!

當時,李緊是這樣想的。他甚至真的聞到了炒雞蛋的味道,讓他一瞬間吐了出來。

假如讓一個女人訴說她一生最狼狽的時刻,很多人會說生孩子;假如讓李緊來說,那一天他就像生了一次孩子……

太過于混沌,以至于等到他清醒過來,已經身處新的地方。他來不及回憶自己當時有多麽糟糕,也沒辦法向當時陪伴照顧他的護士說一聲抱歉。

一切都過去了。

當時的痛苦,如同新生活的入場券,拿到手了,才能夠談以後。

“你是李緊?”金發軍官走到臨窗的辦公區,居高臨下地敲敲他的桌子。

李緊回過神,心裏便不怎麽耐煩。他足足停頓了好幾秒,才挂上禮貌尊敬的微笑,起身沖來人行軍禮。

“我是李緊,長官。”

湊近了,李緊正好看清這人的長相。說像華裔,皮膚又太蒼白,若說像他印象裏的歐美人,但五官輪廓卻沒那麽深刻,帶有南方人的精細。

大概是受到異化形态的影響吧。

金發軍官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打量李緊的眼神十分直白。就在氣氛凝滞的當口,前排的羅康突然站起來,也向他行禮問好:“金副隊,早上好。”

金發軍官沒料到有人一語道出他的身份,将審視的目光轉向羅康,眯眼看了半天:“……動作太慢,也不規範。”

“對不起,長官,”羅康仍然磨磨蹭蹭,溫吞地回答,“壹號部隊的标準太高了,我畢業考核達标了的……”

多虧了羅康暗地裏的提示,李緊豎着耳朵聽了幾句,就将金發軍官和網上的消息順利對號入座。

原來此人是壹號部隊的四位副隊之一。姓金,那就是前哨兵的頭兒。如果他一切順利,當初進的就是這人的兵團。

一旦從未知到知,所有不安惶恐就塵埃落定。

李緊淡定了,站在那裏任由對方打量。

他還記得過去同事有句觀相準則,叫做“進門休問榮枯事,但見容顏便得知”。看到來人別開口就問,多看多觀察,眼角眉梢微表情,哪怕是最細微的肌肉動态,也會告知答案。

這位金副隊,顯然來者不善。

金尚挑剔地看着眼前的年輕人。個條過細,頭發太卷,笑容太甜,那雙眼睛亮閃閃的,不像軍人,倒像是貴族家不知世事的小少爺。

他眼前閃過李緊的履歷,漂亮是漂亮,可實在和面前的人聯系不到一塊兒去。

當真那樣優秀?

“聽說你在校時次次贏過高登?”他語氣平淡,仿佛随口一問。

李緊眉梢也沒動,比他還淡定。

“長官,綜合格鬥我輸給他兩次,并非次次都贏。”他特別坦誠地回答。

沒辦法,他的身體素質畢竟比不過金毛,那狗子簡直就是個人形肉盾。人若要去撞他,他還沒怎麽,撞的人反倒七暈八素,四腳朝天。

他又不是異化者,發育期身體存儲不住那麽多肌肉,只輸兩次,算不錯了。

金尚卻暗自吃驚。他自己也是帝大軍院畢業的,在校期間學生之間互相比試繁多,以李緊的體格,只輸兩次是什麽概念?

大概領兵的總有惜才之心,他還沒看慣李緊的長相,就開始眼饞對方的能力。一想到李緊那個最大的硬傷,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為何全國那麽多人,就你異化不成功?不成功就算了,那麽多後遺症,怎麽偏偏不能駕駛機甲?他的前哨兵兵團又不像機械步兵,穿着動力铠甲,扛一把大刀就能上戰場!

他每年拍着桌子和軍部吵架,争取為數不多的超A級機甲,不就是為了提供給李緊高登這樣的優秀士兵?高登來到他的兵團,沒幾天就脫穎而出,新兵訓練沒結束,他就知道今年的新兵第一屬于高登沒跑了。結果那小子跟他說,還有個四年摁着他打的第一名?!

這讓金尚如何能忍?

“你那個紊亂,就不想法治一治?”他忍無可忍地開口,“要我給你介紹大夫嗎?”

李緊心頭一震,困惑地看他。

這位副隊,究竟什麽意思?說話跳躍性太大,他完全跟不上對方的節奏。

“老金!”電梯前和他并行的軍官喊他,“殿下等着呢,回來!”

金尚不敢耽擱,匆匆彈開通訊器,将名片推給他:“你加我一下,回頭我把醫館地址發給你。”他臨走又使勁拍拍李緊的肩膀,冷着臉道,“有天賦就別浪費,記得去治病!”

“老金!”

“來了,催命啊!”金尚不耐煩地揮手,沖着李緊點點通訊器,轉身離開。

直到上了頂層,同僚還在絮絮叨叨。

“你什麽毛病?你有病就去治啊!”他對着金尚冷嘲熱諷,“莫名其妙跑去對人家橫挑眉毛豎挑眼的,我都替你害臊!人家在夏宮實習好好的,将來興許又是個羅大秘,不比去你那破地方強?你是人家親爹還是親媽,操哪門子男媽媽的心?”

金尚被自家政委噴個狗血淋頭,還得唾面自幹。

“我這是愛惜人才……”他試圖狡辯。

“你這是虎口奪食!”林政委發出一聲高亢地冷笑,“你從殿下手裏搶人,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衆副官默默跟在後頭看戲。

金尚抹了一把臉上的口水,終于閉上了嘴巴。倒不是他投降了,主要走廊太短,他們已經來到殿下辦公室外頭。

秘書辦臨時分配來的助理,正在辦公室外的一張辦公桌上。看到他們來,裝作沒聽到剛才響徹走廊的争執,笑吟吟地起身迎接。

“殿下正等着各位。”她走過去推開門,陽光從門縫投射,照亮了富麗卻昏暗的走廊。

這間寬敞的辦公室裝飾奢華,空間敞闊,巨大的落地窗完好地擁抱了晨光,凡是走進來的人,都會下意識的眯眼,好半天才能适應這裏富裕的光線。

他們的元帥閣下穿着白色的絲質襯衫,修身的黑色長褲。他正坐在高背轉椅裏,友好地對自己的下屬們轉了五個圈。

“什麽虎口奪食?”

緊跟着,元帥閣下發出靈魂質問。

“……”

一行人冷汗蹭蹭地淌。

對啊,這裏的門都是老式的木頭門,根本不隔音。

金尚哼哧半天,老實回答:“就是這屆軍院的第一名,唉,現在在您這兒實習呢,老話說術業有專攻,天生的軍人擱在這裏實習,也太浪費了……”

他越說越來勁,秀眉皺着,恨不得捶胸頓足,來充分表達自己內心的遺憾,“第一名啊!第二名現在在我的新兵營,妥妥的标兵,這要是第一名,得多優秀?我們一團還有三架機甲沒認主,這不是浪費資源啊——啊!”

林政委狠狠地踢了他的膝蓋窩。

“老林你幹嘛!?”金尚單膝跪地,狼狽地回頭看同僚。奈何林政委目不斜視,文質彬彬的臉上,比冰山還冷酷。

衛縱正好在這時,走到了金尚面前。

“老大,您評評理,老林簡直就是在霸淩屬下——”金尚一轉頭,頓時委屈了,恨不得抱住衛縱的雙手哭訴政委的壓迫。

衛縱卻饒有興致地俯下身,湊到金尚跟前,近到幾乎鼻子碰鼻子。

“……”

金尚看着近在咫尺的銀色瞳孔,吓到整個人僵直,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屏住了。

室內霎時落針可聞。

“原來你們說的虎口奪食,就是指這個?”衛縱嘴角帶笑,眼神冰涼,“哦,是從我這裏要人?”

他就這麽沖着金尚笑,露出兩顆虎牙。

明明陽光還是那樣好,眼前的殿下笑得燦爛,但是金尚的眼前卻突然暗了下來。

仿佛有一層黑紗,緩緩從天花板落下,落在了他的頭上,然後又是一層黑紗落下,緊接着又一層,一層複一層,層層疊疊,壓在了他的頭上,蒙住了他的眼睛,光線——空氣——五感——慢慢地、一樣一樣地被剝奪……

所有人站在那裏,目睹金尚就像融化一般,慢慢失去人形。

一分鐘後,一只巨大的亞馬遜森蚺盤踞在地上,虛弱無力,長圓形的頭顱乖順無比地貼伏着衛縱的大腿。

衛縱直起身,輕輕撫摸森蚺頭上光滑沁涼的鱗片。

“老金總是不長記性。”他若有所思地下結論。

作者有話要說:  金尚剛出場,金發,有氣場——

“老金”一喊出口,啥氣質也沒了,形象突然變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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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金很強,但是衛縱對他們,屬于種族壓制。

千萬不要豬口奪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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