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明月照我心
江月寒和謝君卓回到村落,田蒙已經帶領新弟子布置好村邊結界,村長他們也對小孩子一家做出決斷,讓他們選個日子離開這裏。李家村一向平安喜樂,遇上這種事難免對他們有些意見。看在他們家落難的份上,村長允許他們多住幾日,先養好身體才離開。
對于村裏人的意見江月寒不做評價,她簡單轉述鼠族已經離開此地,不會對他們村構成威脅,同時也告知周邊結界的作用,讓他們可以放心居住。村長對江月寒不勝感激,付給她報酬時自己看着那二十文錢都覺得有些羞愧。
他只是請江月寒來解決鼠患,江月寒不但完美解決,還幫他們布置結界,要知道這樣一個結界最少也要一兩銀子。
江月寒倒是無所謂,接了錢還分一半給謝君卓。
謝君卓看着到手的十文錢哭笑不得,她一向花錢大手大腳對這十文錢根本看不上。可是一想到這是她陪江月寒做任務得到的酬勞,十文錢的意義頓時變得不一樣,比千金白銀還珍貴。
她前世多少次幻想過這樣的場景,可以陪在江月寒身邊随她仗劍天涯,閑看停雲聽落雨,動入紅塵抱不平。
可幻想終究是幻想,她立足玄門之巅變成魔尊,把天下都掌控在手中,根本就沒有可以行俠仗義的機會。即便和江月寒出手幫了誰,也因為身份而失去意義。
沒想到這一世,她還未曾奢求便已經實現。這是第一次,之後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一想到那樣逍遙的日子,謝君卓就有心生歡喜。
時入半夜,萬籁俱靜。村民各自回去安息,靜等黑夜過去。
江月寒等人也回到村長給她們準備的屋舍,江月寒繼續守夜,讓大夥去休息。意外的是這一次那些新弟子沒有匆忙回去,而是眼神激動地看着江月寒,臉上寫滿了期待。她們相互看了看,你推我我推你,像是有很多話想說,可是又不敢言明。
江月寒不解地看着她們,最後還是何飄跺了跺腳,從人群中站出來道:“你們不說我說,有什麽好怕的。”
話雖如此,她面上還是帶了三分怯意。她走到江月寒面前,扭扭捏捏半晌,最後把心一橫,道:“江師叔祖,我們想請你給我們講一講今夜之事。謝師叔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所以把我們帶出來長長見識。這一路上我們的确見識了很多宗門裏看不見的東西,但和鋸齒鼠有關還是一知半解。”
何飄說着還看了謝君卓一眼,把師叔二字咬的頗重。她對謝君卓依舊耿耿于懷,心結困于心,尚未纾解。謝君卓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對她的敵意仿若未聞。
江月寒詫異地看着一雙雙渴望的眼睛,片刻後忽然淺淺地笑了起來。她一向面容冰冷不茍言笑,謝君卓和她朝夕相伴多年也未曾見過幾次笑意。她這一笑仿佛春雪初融,萬物複蘇,帶着少女的稚氣和純真,燦若明霞。
在場的大家都呆住了,謝君卓更是看愣神。她的師尊笑了,可是卻是因為別人而笑,謝君卓有些吃味,覺得不太舒服。稚嫩面容下的靈魂讓她生出占有欲,讓她想把江月寒藏起來。這是獨屬于她的明月,她怎麽舍得和別人分享。
謝君卓正吃悶醋,江月寒忽然摸摸她的頭,牽着她的手走到一邊河灘上坐下。那些弟子跟在她們身後,大家在河灘上圍成半個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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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寒很高興,她高興不是因為何飄的話,而是她看見這一世因為謝君卓的到來,三清宗也發生了變化。
前世的三清宗是一潭平靜的死水,暗潮在湖面下湧動,不管進來多少人,最終都會被暗湧吞噬,掀不起新的波瀾。而謝君卓的到來,把這平靜的死水掀起波瀾。或許現在水花還太小,并不是那麽起眼,大家都不會在意。但等過一些日子,她帶來的這個變化就會越來越明顯。
這些新弟子是一個好的開頭,她們會成為新的力量,将三清宗的腐朽撕出一條口子。
前世歷經三清宗的興衰,這一世三清宗的發展是江月寒的心頭病。她不擅長處理這種事,所以只能慢慢摸索。謝君卓無心插柳給她提供一條新的思路,讓她看見新的希望,這讓她如何不高興?
把新弟子都帶到河灘上,借着朦胧的月色,江月寒第一次盡可能地詳細地為他們講解今夜之事,告訴他們一些出去做任務的經驗。新弟子都在認真聽講,謝君卓坐在江月寒身邊,剛才江月寒牽着她的手,她沒舍得放開,這會兒也拉着她纖薄的手掌。
田蒙比江月寒入門晚,但她比江月寒年長,外出歷練的經驗也比江月寒多。他一直覺得江月寒厲害,但在歷練方面多少有些欠缺。可是今夜聽她所言,卻發現她的見識閱歷都遠非他們可比。
那種天和地的差距在交談中逐漸顯露出來,田蒙有種錯覺,坐在他們面前的并不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而是歷經滄桑的道門仙君。
一旁本來不屑聽的魏宇也逐漸認真起來,他上比田蒙不足,下比新弟子綽綽有餘。江月寒因為身份的關系在三清宗一直享有長老級別的特權,以至于大家對她的年齡性別都頗有微詞。魏宇之前懼她有一點玉清的原因在裏面,現在卻是打心眼裏畏懼。
他們曾經意|淫過的少女,早已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悄然成長。年齡不能拘束她的天賦,她的靈魂強大而堅韌。
鋸齒鼠之事就是一場看似荒唐的私人恩怨,江月寒說的簡單,比起這場恩怨,她更願意告訴新弟子修道的意義。
即入道門,身懷術法,就該知道自己的責任。手中兵刃,心中正義,缺一不可。
新弟子聽的入迷,他們還在懵懂的年歲,對熱血豪情的英雄充滿向往,心中藏着一腔豪情,想要仗劍天涯,揮灑熱血。
謝君卓覺得驚|豔,她仿佛第一次看清楚這輩子的江月寒,比前世更加耀眼,像天上月,不論經歷多少陰晴圓缺,都将有一日捧出最完美的圓月。亦或者她一直都是這般耀眼,是自己瘋狂,将她拖入泥潭,讓她陪自己沉入深淵,才掩蓋住她的鋒芒。
月亮本就該高高在上,而不該落入人世。
謝君卓手指輕顫,心裏細細密密地疼起來。她欠江月寒一聲對不起,需要用很長很長的時間去訴說。
“江師叔,你說天不責垂髫幼子,所以修道者會避免和他們糾|纏。那如果有人利用垂髫幼子做餌,故意破壞修道者的修行,那修道者該退還是該進?”有新弟子對江月寒說的事産生疑問,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問出來,聲音有些小。
多虧大家耳目聰慧,不然還真聽不清。
垂髫幼子是修道者的一個坎,還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坎,也難怪新弟子疑惑。
江月寒眨了眨眼,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等這些新弟子在宗門呆久了自己也會了解。不過既然他們此刻問出來,江月寒還是要給他們解惑。
“這個問題我知道,江師叔不妨聽聽我說的對不對。”不過還不等江月寒開口,一旁的田蒙已經善解人意地開始給新師弟解答:“天不責垂髫幼子是因為他們尚且年幼,稚氣未退,對這個世界還不夠了解,并不知道自己在犯錯,所以願意給他們機會去改正。而利用垂髫幼子破壞別人修行,垂髫幼子可免責,利用的人卻難逃其咎。修道者即便出手,歸咎因果之時,垂髫幼子的果也不會落到他們頭上。所以利用之人最終也會自食惡果,這是天道對幼子的保護。”
田蒙一說就有些停下來,還舉例以往民間用垂髫幼子祭祀妖魔之事,三清宗的無極仙君是少年之貌,這種事一般都是他管。當年事态嚴重,無極仙君親自出馬,一|夜蕩平山谷,掃除的妖魔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此後各大道門都長了一個心眼,凡事涉及垂髫幼子的事優先處置,之後大陸上平靜了好一段時間,大家都知道不能打垂髫幼子的主意。
“無極仙君那麽帥的嗎?”有新弟子驚奇地瞪大眼,他們見過無極的少年模樣,實在難以想象他為垂髫幼子出手的霸氣。
田蒙笑了笑,道:“既是仙君,又豈能以平常的目光去看待。”
三清宗三位仙君都是得道高人,距離飛升一步之遙。若是憑外貌而下定論,豈不是輕看了他們。
田蒙說的有趣,弟子們你一言我一言問的起勁,看不出半點睡意。
謝君卓握着江月寒的手,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田蒙的話勾起她一些不好的回憶。那座埋葬在心底的城,還有一個等着她去救的人。
“田師兄,聽你說的那麽有趣,我反而有個疑惑不解,還請師兄解答。妖魔幻化山神蠱惑世人送垂髫幼子做祭品,生食人肉罪無可恕,當誅!那倘若人修因為某些原因亦以垂髫幼子為祭,是不是同樣罪無可恕?”
謝君卓輕笑着問出心中的不解,面上一片平靜,心底卻有些緊張。
田蒙還未作答,一旁的何飄反而逮着機會損道:“江師叔你是故意的吧?身為修士還以幼童為祭,這是知錯犯錯,本質上和妖魔沒有區別。”
“不,有區別。”何飄話音剛落,田蒙便不贊成地搖頭。
何飄面色一僵,謝君卓冷冷地瞥她一眼,随後看向田蒙,靜等他的答案。
田蒙盤膝而坐,他單手撐在大|腿上托着頭道:“妖魔是為了獲得力量而食人,可修士不一定是為了力量。這種事情要根據情況而分析,謝師妹說的太籠統,我一時分不清你問的是哪一類。”
田蒙的話留了三分餘地,謝君卓神色微喜,她想了想換了一種比較接近的說法:“比如被逼無奈,為了脫離困境而選擇以血親為祭,而祭祀的剛好是垂髫幼子。”
謝君卓說完期待地看着田蒙,田蒙眉頭微皺,沉思片刻,詫異地看了謝君卓一眼,道:“師妹說的這種情況細致劃分之後也有不同的因果,不過血親祭祀倒是讓我想到一件事。在道門術法中,記載用血親祭祀的只有一種,便是化煞。以血親心血為引,開黃泉路,尋一處煞氣聚集之地給自己埋骨。七日後便可破土而出,淪為地煞,六親不認,跳出五行,游離陰陽兩界,此後再也不入輪回。一旦死去,便是魂飛魄散,永無來生。”
淪為地煞,跳出五行,游離陰陽兩界,不入輪回,永無來生。
田蒙說的話每一個字謝君卓都明白,可是連在一起她卻有些聽不懂。她滿懷期待想要在田蒙這裏求一條活路,卻被迎頭潑下一盆冷水,如墜冰窖。
前世摯友魂飛魄散,謝君卓至死也沒能問個明白。現在在田蒙口中試探,得到的結果讓她難以接受。
謝君卓面色蒼白,她不自覺地握緊江月寒的手掌,看似不經意地問道:“師兄說的這般嚴肅,難道就真的沒有解決的辦法?”
江月寒察覺到謝君卓的異樣,她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沒有掙脫,而是反手握住她發顫的手指。
田蒙嚴肅地搖了搖頭,道:“地煞本就是逆天而為不留退路,若非逼上絕路,我相信不會有修士會這樣選擇。和成為地煞的後果比起來,以垂髫幼子為祭反而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地煞最終的下場就是魂飛魄散,沒有例外。”
有點修為又了解成煞的修士都清楚這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事,一開始創造這個術法的修士也不是追尋力量,而是大仇遲遲未報,被逼走上極端。
在道門,這個術法并未被禁止,反而被當做血的教訓讓修士了解。世間地煞的成因有很多種,唯有這一條是沒有退路的死局。其他人寧願逞一時的威風,制造諸多殺業,心存不被道門發現的僥幸留一條後路,也不會一意孤行,由此入煞。
謝君卓沉默下來,心裏像是被人戳了一刀,鈍痛蔓延,讓她止不住的難過。重生歸來,她的內心一直充滿了希望,現在這個希望卻被狠狠地撲滅了。
“也不是全無可能,世間術法變幻萬千,地煞之外還有修羅和惡鬼道。這個術法的記載只有一個,我們所知還太淺。”
江月寒扭頭看着謝君卓,月色下她神色平和,臉頰蒙上一層月光,出口的話仿佛是照入深淵的救贖,讓謝君卓在痛苦中得到安慰。
謝君卓看着她,覺得鼻子發酸,猛然撲入她的懷中,不顧旁人的目光,任由眼淚在黑夜中流淌。
江月寒說的對,不到最後一刻,言敗還為時過早。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昨天本來要更新的,但是卡文,寫了三千字不滿意就沒發,今天修了之後做兩更發了。
我和編輯商量了周五入v,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愛你們,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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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