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怒意

第28章 怒意

眼前是一片血色，鮮血模糊了視線，什麽都看不清。

他似乎身處人山人海之中，無數聲音鑽入他的耳朵，刺穿他的耳膜，那些聲音吶喊着：罪人罪人！去死去死！

他張不開嘴，發不出聲音，他無法為自己辯解。盡管他清楚事實并非如此。

他的心已經痛到麻木。

既然無法解脫，那麽就幹脆堕落吧……

顧彥猛地睜開雙眼，急促的喘息着。他看着頭頂白色的天花板，眼中失控的情緒漸漸消失無蹤。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過夢了，更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做這樣的夢。

孫傑的背叛，只是一場意料當中的鬧劇罷了，他壓根就沒有信任過這個卑劣的人類，孫傑想要暗算他，卻不知道自己是他得罪不起的對象，只能為錯誤的行為付出代價。

他和孫傑的關系以及當晚的行蹤無從掩蓋，警察都查得到的事，秦曜肯定也有能力知道，既然如此，不如光明正大的承認，将計就計在秦曜面前演了一出戲。他确信自己做的毫無破綻，孫傑只是嗑、藥過渡墜樓身亡，而事發當時他和秦曜在一起，警方根本無法給他定罪。

但那只是警方而已，以秦曜的心性，只可能對他更加懷疑，所以他決定給自己博取一點同情分……

他不指望秦曜一下子就放棄對他的懷疑，但至少可以減少秦曜對他的敵意和戒心。從秦曜最後沒有跟上來就可以看出……他的做法還是有效的，這個冷漠強大的男人似乎也并不是無懈可擊。

至于孫傑供出的朱桓玮，顧彥也不算特別意外。

當時在公司的那一次接觸，他就明白朱桓玮對自己充滿惡意，而且當時針對他的鋪天蓋地的醜聞和媒體的攻擊也顯得十分蹊跷，如今一切都有了解釋，唯一一點不明白的是，朱桓玮為什麽要對付他。

他仔細梳理了一下腦海中的記憶，有些多和雜亂，但毫無疑問，在他來到這個城市并簽約成為藝人之前，朱桓玮是不認識他的，那麽只有一個可能——朱桓玮也是受人所托。

朱桓玮背後又是什麽人？顧彥想了會兒沒有想出來，但他并不着急，找個機會問問就是。

對方動起手來投鼠忌器，畏畏縮縮，拐彎抹角，顯然是有着顧忌的，根本對他造成不了什麽威脅。如此小事一樁，不值得他浪費太多時間。

……

顧彥在家休息了一天，再次接到了劉維的電話。劉維告訴顧彥那部電影他已經和片方接洽了，世和娛樂是投資方之一，鄒導表示會考慮的，但是确定前一定要見顧彥一面。劉維同時暗示，鄒導在國內是首屈一指的大導演，眼光一向頗高，請顧彥務必做好準備，好好表現，萬一鄒導堅決不肯用他，公司也是沒有辦法的。

顧彥答應下來，心裏卻不以為然。

他雖然選擇了這部電影，但卻并不是非它不可。而且他如今也不是剛來的時候那麽舉步維艱，有了公司的力捧，許多事情根本不必多費心，得過且過就是……他從未真心打算在娛樂圈混的。

鄒導可不是張元那種小導演，這部電影從立項開始也一直飽受矚目，劉維絲毫不敢怠慢，親自載着顧彥去見鄒導。路上仔細叮囑顧彥。

“鄒導平時很忙的，這次是為了洽談電影的事情專門到我們城市來，我們公司投資比例很大，所以他挺重視我們提供的人選的。聽說是你之後，就立刻要求我們帶你去見他，他下午就要去香城，時間很緊。”劉維說完頓了頓，猶豫了下，還是道：“你出道的時間比較短，也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作品，所以見了鄒導之後，态度謙虛一點比較好，鄒導最不喜歡現在圈子裏那些沒什麽本事又輕浮猖狂的不得了的年輕人了。”

劉維說到這裏就閉口不言了，他并不清楚顧彥的底細，只知道他是大老板親自叮囑要關照的人。大老板雖然很有能量，但若是鄒導真的看不上顧彥，堅決不用的話，也沒有辦法逼迫他不是？所以最後還是要靠顧彥自己把握機會。

而且看鄒導的表現，估計是不太滿意顧彥的，他現在正在和電影的其他投資方洽談事情，随意叫顧彥過去，估計也只是給公司一個面子走走過場而已，到時候再說顧彥不适合這個電影，也就不了了之了。若真的重視這個人選，定然不會這樣随便。

但這些話劉維是沒有辦法和顧彥說的，有些事交淺言深并不好。該說的他都說到了，顧彥若是領會不了，那也不關他的事了。

劉維把車開進松山會所，然後和顧彥步行至八號樓。

“你好，我們是來見鄒導的，之前已經約好了。”劉維笑着對外面的侍者說。

“好的，稍等一下。”侍者進去通報了一聲，沒一會兒就回來了，“鄒導請你們進去，請随我來。”

兩人走進屋子，顧彥才發現除了鄒導，還有別人，更巧的是，其中一個還是熟人。

沙發左側坐着一個中年男子，氣度儒雅，頭發花白相間，正是大導演鄒蒙。沙發右側坐着兩個人，男人大腹便便，頭頂微禿，雖然模樣一般，但卻頗有氣勢，他的旁邊依偎着一個女人，柔若無骨的貼在他的身上，雙目流轉之間千嬌百媚，正是周钰。

那這個男人的身份也就不難猜了，正是遠林集團的老總鐘建業，電影的另一個投資方。

鐘建業看了顧彥和劉維一眼，半點沒有要起來搭理的意思，若無其事的點了一根雪茄吞雲吐霧起來。

鄒蒙笑了笑，站起來伸手和劉維握了握，“劉大經紀人來了。”他看起來很客氣，但眼神卻根本沒有看向顧彥，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似得。

顧彥眼神微微一動，已是察覺到氣氛的不對。

劉維在圈子裏多年，響當當的招牌也不是白來的，是個八面玲珑的人兒，他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鄒蒙對顧彥的冷淡無視，熱情的道：“鄒導，這就是顧彥了，是個相當有潛力的新人。”

鄒蒙似乎這才發現顧彥，淡淡道：“初次見面，請坐吧。”

幾人重新落座，劉維客氣的對鐘建業打了個招呼：“鐘總您好，沒想到您也在。還有周小姐，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鐘建業架子很大，不茍言笑，但對周钰卻明顯不一般，聽到劉維誇周钰，硬邦邦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來。

顧彥注意到這個細節，似笑非笑的看了周钰一眼。

鄒蒙見狀，心中不快更甚，他是個很嚴謹和苛刻的導演，在對電影藝術的追求上有着永無止境的熱情。他不能容忍那些為了票房和圈錢不顧一切底線的行為，什麽有噱頭來什麽，找演員只顧着好不好看能不能吸粉，電影拍攝粗制濫造……這些在他看來都是很差勁的行為。

他的認真造就了他現在的地位，到了他這個層次，已經不必刻意去迎合觀衆，反而可以引導觀衆。他的電影，演員不一定要大牌，但一定要有演技。

這次的電影，他準備了很長時間，關于這個雙重人格殺人犯的角色，他曾有過一些考慮人選。這是個對演技要求很高的角色，其重要性甚至不亞于主角。所以他聽到公司要指定人選的時候，心裏其實是不太高興的，但他畢竟不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有些事情是業內慣例，對于公司提供的人選他也不會特別抵觸，反正是要過他這關的，只要真的合适也沒什麽不行。

然而當他聽到名字的時候，心中霍然升起了怒火！

顧彥？那是個什麽東西？他有過什麽像樣的作品嗎？除了在最近的一個小言電視劇裏當個男花瓶外，什麽都沒有！有得只是醜聞和醜聞！

公司居然推薦這樣一個不靠譜的人選給他，是對他工作的極度不尊重！

他本想直接就拒絕掉的，但是轉念一想，還是決定親自見見顧彥，他要讓公司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麽荒唐，他要當面拒絕顧彥！告訴他不适合這個電影，自己絕不會用他。此刻親眼見到，更确信顧彥只是個輕浮自大，沒有本事卻仗着後臺硬就以為無所不能的家夥，眼睛還只會黏在女人身上，心中更是不屑。

“顧彥是吧，你對這個角色是怎麽理解的？”鄒蒙輕咳一聲，冷冷審視的目光落在顧彥身上。

顧彥回過頭，微微勾起唇角笑了一聲，他并沒有立刻回答，而且倒了兩杯紅酒，将其中一杯遞給鄒蒙，另一杯端到自己的面前，垂首輕輕嗅了一下。

“多麽美麗的顏色，我最喜歡這鮮血一般的紅色，只是看着就令人沉醉不已。”顧彥深黑的雙目凝視着杯中的酒，眼中光芒宛若注釋着情人一般炙熱，又似乎透過這紅色的酒液看到了遠處……

“尤其是從身體內噴湧而出的那一剎那，那灼熱的充滿生機的液體還保存着最新鮮的香甜……”他低頭抿了一口，陶醉的閉上眼睛，仿佛品嘗的不是紅酒，而是真正的鮮血。

片刻後，他緩緩睜開眼，起身來到鄒蒙的面前。他黑色的雙眸裏沒有絲毫感情，不像是看着一個人，而像是看着某個物件一般……那是徹底對生命毫無敬畏的冷漠。

那雙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人性存在的痕跡。

“能把你的鮮血給我嗎？”顧彥輕輕将手中酒杯舉起，凝視鄒蒙的雙眼，唇邊蕩起醉人的笑意，“讓死亡的那一瞬間，給你的生命帶來升華。”

鄒蒙看向顧彥的雙眼，那黑色如同無情的漩渦，讓他移不開視線。

而他明知自己只是對方眼中的蝼蟻，無法逃離被宰殺的命運，卻連反抗的勇氣都提不起絲毫，只能被絕望和恐懼所籠罩。

手中一松，‘嘩啦’一聲，酒杯摔碎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