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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證件丢進還未開封的行李袋裏,左伊離開了和秦駿同居三年那個所謂的“家”。
關上門的瞬間,袖口碰到手腕的創可貼,感覺鑽心的痛。
倉皇狼狽地逃回娘家,本以為母親在山上清修,父親也不在,可是回家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做在客廳的時候,父親穿着睡衣出來,見是她,有點意外。
“你怎麽回來了?——你媽也回來了?”
左伊反應遲鈍,半晌才說:“還沒。”
左父說:“你媽可真是能折騰,去什麽廟裏,這麽看得開直接出家算了!——你一個人回來是要幹什麽?——你眼睛怎麽了?哭了?”
左伊怔怔的,随即別過臉,低聲說:“看了個感人的電影。”
左父大手一揮:“還有閑心去看電影,替別人流眼淚?你自己活的就像個笑話了。算了,你的事我管不了——你今天回來到底是幹什麽的?不會是想替又替你媽啰嗦?”
左伊無法回答。
左父說:“你們娘倆心術不正,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你跟了秦駿,就算是秦家人了,你也不像是那種能照顧娘家的。以後管好你自己就不錯了,我們家裏的事你少插嘴。……你今天不是要在家裏住吧?要住的話你住客房。”
左伊說:“我的房間怎麽了?”
左父說:“正好這個機會和你說一聲:小佑前幾天已經搬進來了,以後一家人團團圓圓地住在一起。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你媽回來也是這種情況。你的房間反正你也不經常回來住,朝向那麽好的屋子放着也浪費,我就讓小佑搬進去了。”
左伊深吸一口氣,如果不是剛才鬧那一場已經精疲力盡去了半條命,她怕是真的要跳起來反抗父權了。
深深的無力感也無家可歸的失落讓她說不出話來,連情緒也累到無法調動。
左父雖然說的理直氣壯,但時刻提防她炸廟,暗自運氣,豈料這女兒只是沉默,疑心她是按兵不動猶有後招。
左伊從沙發上疲倦地欠身站起,一句話也不說地走出去。
左父說:“你去哪?”
左伊不理,忍着痛向外走——腳底的劃傷開始作祟,每一步像割了尾巴的人魚,疼得要命。但怎麽都比不上心裏的傷痛。
左父只當她是置氣,抽動了下嘴角,在她身後大罵:“同樣是女兒,這個是個什麽玩意兒!養你還不如養塊叉燒,還能吃。”
他追出去大聲說:“要走你自己走,車子留下!這車也是我給你買的!你這麽有本事倒貼,就去讓秦駿給你買車,看他給不給你買!”
左伊就倔強地丢下車鑰匙,一瘸一拐地離開。
左父罵罵咧咧半天。
淩晨,夜最黑的時候,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蹒跚,左伊不知道該去哪裏,從裏到外的傷一起攻擊她。
她媽的手機從山上開始,為表決心就交給寺廟保管,大半夜的她不可能找寺方傳達她失戀的事。
這麽想起來她竟然沒幾個可以傾訴的朋友,易雯算是一個,甚至晏平也可以。她這個時候一個電話就可以跑到他們的家裏哭訴。
可是她剛剛經歷了人生中最艱難的一天,哭也哭了,疼也疼了,自殺也稍微嘗試過了,累到恨不能死過去。
世界都沒有顏色又何必特意找人哭訴?
她只想切斷和外面的一切聯系,找個無人區自己舔傷口。
左伊最後入住一家酒店,開了間房,進房間就把電話一關,窗簾一拉,躺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
接下來的幾天她沒有離開房間一步。從前沒法想象沒有秦駿的生活,但是現在看來也沒有那麽痛不欲生,躺在床上醒了睡睡了醒,渾渾噩噩就是一天,時間漫長又短暫,像折疊堆積起來的桌布,這一塊和那一塊重疊,曲曲折折漏洞百出。
腦子像非洲旱季鱷魚栖身的水塘,混沌不堪,亂七八糟的內容好像很多,攪一攪全是渾水。索性什麽都不想,讓水裏的泥沙沉澱下去。
簡單地說,左伊這幾天的狀态就是——挺屍。
一天她從昏睡中醒來,發現天是亮着的,應該是早上,不同的是,她感到餓了,有了食欲。
她從床上爬起來,頭重腳輕飄得像個鬼。腳踩在地上,左伊下定決心想——不就是失個戀!死不聊就只要好好活着。
她走到樓下餐廳,點了一桌吃的,大快朵頤,吃到最後撐不下到衛生間去吐,吐完了回來接着吃。
正胡吃海塞的時候,對面有人坐下,她嘴裏叼了根雞腿,擡頭看到易雯一張冷臉。
怔了下,左伊恢複咀嚼功能,硬把那塊健碩的雞大腿肉咽下去,然後伸手去撕了根雞翅膀,低頭吃。
易雯見到她這樣,心情複雜,松口氣的同時又是恨鐵不成鋼地憤怒。
“瞅你這狼狽的樣兒!玩失蹤?!出息了你!”
左伊滿嘴油地說:“誰跟你說我失蹤了?我這是剛從廟裏出來,挺好的。”
易雯說:“裝!你繼續裝!——是你們家秦總裁告訴我你下落的,要不然我們還滿世界找你呢,還以為你讓他給殺人抛屍了呢!”
聽到那個熟悉的人,左伊的心不可控制地抽痛了下,裝作若無其事,“他讓你來找我?”
易雯說:“他日理萬機的,怎麽會管你這種小事,是他助理通知的我。不放心跑來看你是我自己的主意。”
原本的一點期待的泡沫啪地破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秦駿對她的死活行蹤并不在意,也許只是怕她出了什麽意外惹麻煩罷了。
她擦了擦嘴巴,笑了下,對易雯說:“我們分手了。”
易雯下巴快掉下來,“什、什麽?!”
左伊說:“我和秦駿分手了——更确切地說,是我終于想通了,把他給放生了。”
與此同時,秦駿在他幾十層樓高的辦公室裏看着手機微信上的收到的照片——左伊和易雯在餐館吃飯的照片。
隔了幾天之後再看到左伊本人的照片,他心情複雜,放心的同時有點惱火。
他那晚送左佑離開後确實頭疼了下怎麽安撫左伊,但是回家後卻發現一室狼藉,不見人影,滿地血腳印,廚房地板上還有幾滴可疑的血跡。
秦駿連忙沖到浴室,裏面并沒有血腥場面,松口氣之餘他難免覺得左伊這次過分神經質了。
怕人出什麽意外,他打電話到左家,接電話的是已經回家的左佑,說聽左父說左伊回家裏鬧了一場走了。
秦駿覺得她能把家裏砸個稀巴爛後又跑回娘家鬧,證明身體還挺好的。
評估了下事态,深思熟慮之後,他決定不能縱容左伊這種打砸的野蠻行徑,先冷着她,反正過不了兩天,不,過不了一天,她就會自己夾着尾巴灰溜溜回來告饒。
簡單地說,他不打算慣着她臭毛病。
秦駿也知道左伊發飙并非毫無道理,某個角度上講,他似乎是稍微過分了點。但也并非是原則性問題。他們的生活很長時間來就是這個狀态。
作為上市公司總裁,他必須經營一張巨大的人脈網絡,為了維系這個網絡,獲取優質資源,他就必須投入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應酬、混跡各種圈子。他不覺得自己過分,事實上他幾乎所有的朋友都有種種的豔遇,相比而言他算是潔身自好多了,不是那種什麽人都可以的。有句話說的好——要一個身家十億的人不偷吃,比讓他再賺十億更難。
他對生活說不上有多滿意,但是也沒有特別的不滿,最好就是維持現狀。左伊這樣作,難說不是想要打破現狀,得寸進尺。
左伊之前也還算通情達理,只是這次不過是細節沒有控制好,或者還因為左佑是她異母妹妹這個身份,但是他有無法拒絕的理由……再怎麽樣,她也犯不上一反常态大發神經。砸了東西倒沒什麽,打人太有失風度,更重要的是此例一開,後患無窮。
女人的獨占欲和控制欲到底有多強,秦駿很知道,他爸爸一輩子被他媽媽收拾得服服帖帖。
而左伊多年來的黏人功力有目共睹,他的朋友們沒少嘲諷她“厚臉皮”,而她沒有徹底掌控他生活的唯一原因是——秦駿沒給她徹底滲透的機會,她想貼過來,他就推開她一定的安全距離。
秦駿有理由相信左伊本質上并不是個通情達理賢淑得體的女人,雖然她現在努力僞裝成這樣。
他們在很年輕的時候就認識了彼此,然後糾纏十幾年,誰是什麽樣子一清二楚,所謂的知根知底。雖然左伊這些年照他的喜好改變不少,但是人之初性已定,蘋果樹可以修枝,但修了之後仍舊是蘋果樹。秦駿一直記得最初的她是什麽樣子——
高一某天課間,左伊突然出現在他課桌前,對還在解數學題的他宣布:秦駿,你應該知道我,我是左伊,我喜歡你。我喜歡上的人最後一定會成為我男朋友,我們就省了這個過程,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秦駿大吃一驚,連最心愛的數學題也顧不得,臉上差一點紅了,幸而他那個年紀常年用面癱掩蓋笨拙,面兒上還不太看出來。
這個叫左伊的女孩臉上有股飛揚跋扈的傲慢神情,典型那種把粗魯傲慢當真性情、被慣壞的富家女,恰巧是秦駿最讨厭的類型。
整個班級的人都目睹了這“愛的告白”,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反應,他頓時心生反感,沒有什麽比在大庭廣衆之下聽一個讨厭類型的女生告白更令人尴尬的了。
“你搞錯了。”他冷冷地說,低頭做題。
左伊自信地一笑,“搞錯的是你,我只是通知你,并不是求你同意。放學後來X班等我,我們去約會。”然後趾高氣揚地走了。
秦駿生悶氣,暗想怎麽會有這種以自我為中心、完全不為他人考慮、沒有嘗試的女生?!就算全世界女生都滅絕了他也不會喜歡上這麽個人!——這是他當時的決心。
左伊就是用這種不講道理的方式強行闖進他的生活,然後賴下來不走。
曾經她以為一定能夠得到他的真心,他以為能夠驅除鞑虜坐懷不亂。
他們都沒有得償所願,現在的結果不過是各退一步。
既然生活塑造了他們現在的生活,就該各安天命。秦駿覺得他們之間是有一種長久磨合形成的不成文契約的,或者叫默契,破壞的話生活就會失去平衡,然後必得一番掙紮才重新找回平衡。
左伊今天破壞這契約,沒有一點sport精神,情緒失控打砸洩憤,明天就能一哭二鬧三上吊,以此類推不堪設想。幹脆一開始就把這歪風邪氣遏制住,用強硬的态度告訴她鐵一般的世事:不做死,就不會死!
出于種種的考量,秦駿打算晾着她,反正第二天她每次鬧情緒,晾着她準沒錯,就是要磨掉她的煞氣。
可是意外總是發生,第二天左伊并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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