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所有人都說左伊傻,她自己也覺得不聰明,可是沒那麽傻,糊塗不等于傻。

關于這次婚約,正如不知道秦駿到底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左伊也不确定是否還如從前那樣單純因為所謂愛情。

釘進牆裏的釘子,就算拔出來,還會留下一個填不滿的坑。

何況左伊這些年釘了拔拔了釘,心頭早以坑坑窪窪。

她扪心自問,對秦駿的感情真的還停留在十六歲的迷戀、二十六歲的熱忱嗎?

也許還有另一種可能——對這段感情她付出太多,可以說傾盡所有,她就像是帶着全部身家闖進股市,結果一路熊市,被套得死死,馬上就要血本無歸被踢出局,此時結婚就像是補倉。雖然不能解套,但是在某些情況下,是止損的最妥帖的辦法。一來給自己個心理安慰,至少這麽多年沒白忙活,能得到一紙婚書壓在箱底;二來有點耐心和運氣的話,熬過這個漫長的熊市,迎來大牛市,可就賺大了。

左伊又自己的計較,但是一想到也許她對秦駿的感情裏摻雜了這些計較,她又煩惱不安。

每個人都有一個自己的标簽,比如美國總統、第一個登月的人、孝子,左伊覺得自己如果只能用一個标簽來注釋的話,從前肯定是“對秦駿愛得死心塌地的人”,但是現在這個标簽上的字跡淡去,又塗鴉一般加上點別的東西,模糊潦草。

稍微誇張點說,對秦駿的愛涉及到左伊基本的人生觀價值觀,何以為愛關系到何以為人、何以為生的問題……

當然,左伊并沒有很執着于這些糾結,大多數時候她的頭腦就像個混亂的房間,太井井有條了反而令人不舒服。

何況她有的忙,忙和秦駿出席一些正式的場合,秀恩愛,穩定人心,忙籌備下一年的婚禮。

表面上事情在好轉,秦駿現在即便是應酬也會在晚上十點之前回家,會接她的電話,只要她不太過黏人,沒有更多的桃色的緋聞傳進她耳朵裏。

她問秦駿:“真的不做playboy了?”

秦俊說:“我本來也算不上,随波逐流而已。”

左伊說:“那不打算随波逐流了?”

秦駿說:“差不多。”

左伊說:“比我預想的早了十年。”竊喜。

她去書店和易雯小聚,忍不住誇未婚夫現在表現多好,簡直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秦駿會收心,我一點也不意外,不過說實話,沒想到三十歲就等到了,我還以為至少要四五十。”

易雯不以為然:“不過是暫時的。”

左伊說:“未必,男人就像孩子,說不定什麽時候突然就長大了,懂事了,不需要替他們操心了,反過來還會來照顧女人的感受。”

易雯說:“反正你不過是被動等,祈求男人垂憐。萬一他們不花了,你就感謝天感謝地。“左伊說:“有一顆感恩的心沒什麽不好啊。”

易雯說:“……算了,時間會檢驗一切。我也希望他沒讓你失望。”

左伊并沒有她表面上那麽自信,起碼她在一個私人的社交場合發現秦駿和左佑面對面若無其事地交談時,她的心內頗不平靜。

左伊穿過人群遠遠地看着這一幕,猶豫要不要過去打擾那兩個人一場看似輕松的交談。周圍人各有小圈子,似乎沒人注意到她的小麻煩,但是她知道腦後勺長眼睛的不止一人。

她不想表現得太咄咄逼人,但是就此當做什麽也沒看見地躲開又未免窩囊,歸根到底,秦駿為什麽要在這個半公開的場合搭理那個女人?他為什麽不考慮下她的尴尬立場?

左佑似乎心有靈犀地回眸對她一笑,毫無芥蒂的樣子,左伊咬咬牙,端着酒杯施施然走過去。

秦駿看到她,提前迎上來幾步,低聲警告:“我知道你不喜歡她,但是人們不管你心裏到底怎麽想,只在乎你表現得是否大度。”

左伊笑說:“放心吧,我是要做秦太太的人,怎麽會給你丢臉。”

左佑已經靠過來,笑吟吟地說:“姐姐,我過來和你和姐夫打個招呼——你這身黑色的裙子真漂亮。”

左伊也笑臉相迎:“你這身白色禮服也很好,這一季的新款,nicetaste.”

左佑說:“時尚方面姐姐你是專業人士,以後我還要多多跟你請教。姐姐你不要嫌我什麽都不懂就好。”

秦駿見姐妹倆場面上相安無事,放心被別人搭讪走了。

左伊笑着對左佑耳語:“我警告過你不要叫我姐姐,聽着惡心。”

左佑笑說:“可是我想不出來別的更恰當的稱呼了,姐姐。”

左伊說:“既然這樣,那你一定不介意我叫你表子吧,嗯?小表子。”

兩個女人眼鋒交錯,都是笑裏藏刀。

左佑說:“真是讓我有些意外。姐姐你原來不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只會用暴力解決問題的的人。”

左伊知道她是在激怒自己,她完全不以為然地挑挑眉:“我會的當然不只動手教訓調教,還有更多。不然你以為只要裝可愛裝無辜,還有激怒我,就可以得到一切?”

左佑可愛地嘟嘟嘴:“當然沒那麽簡單,我也不只會裝可愛而已——其實你也挺可憐的,空有一顆恨嫁的心,年紀一大把還像守着瓜田的老農一樣含辛茹苦的。姐姐,看你這麽努力,我都替你心酸。”

左伊說:“我不怕做老農,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能得到什麽?只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左佑說:“我會什麽你很快就知道了。等着瞧吧,你贏不了的。”

左伊說:“你這是正式向我宣戰了?”

左佑說:“我以為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有戰争的決心了。”

外人看兩人都是笑靥如花,相談甚歡,卻聽不見兩人互吐惡語。

派對結束,回到家,左伊把高跟鞋褪下來,光腳走到沙發上,揉着酸澀的腳踝。

秦駿看了她一眼:“你在生氣?”

左伊一口否認:“沒有。”

秦駿說:“你有。如果沒有你這個時候應該在喋喋不休,這麽沉默可不像你。”

左伊說:“好吧,我在生氣——你和左佑到底是怎麽回事?”

秦駿說:“你想聽實話?”

左伊心裏一驚,看住他。

秦駿笑了下:“實話就是——我們現在什麽都沒有,我只當她是你妹妹。”

左伊說:“她不是我妹妹。”

秦駿說:“理智點看待這個問題——不管你承不承認,除非你去醫院把身上的血都換掉,把骨髓也換掉,否則的話,你們就是血緣上的妹妹。還有你爸爸,為了你自己好,最好找個機會和他緩和下關系。”

左伊說:“我不想理智地看待這個問題,這個是感情的部分。”

秦駿嘆氣:“随便你,我只是提供參考。”

左伊說:“我就是不想和那個女人見面,你讓她那麽随便靠近你,勾引你,你覺得我心裏會好受嗎?”

秦駿說:“我說了,現在我們沒什麽。而且,如果你沒忘的話,我對你們家的公司有業務往來,在工作上我沒理由不見她。”

左伊說:“我知道你又會說大度一點之類的話,但是我是女人,我怎麽努力也無法說服自己不在意。她今天對我說了一些話,很不客氣,擺明了對你有企圖……你看見她又想到夏明鑫……”

秦駿大怒:“好了!你能別胡鬧麽?!”

左伊忍着怒氣,說:“我也不想吵架……我去洗澡。”

她躲到浴室,偷偷哭了一場,振作了下精神,平複了心緒,想不能親手把秦駿推倒那個女人那邊。她相信現在他的心理天平上還是傾向自己的,那麽她也必須相信秦駿和左佑只是生意關系,沒有其他。

她想出去想和秦駿講和,打開門卻聽到秦駿在講電話,語氣嚴重。

她走過去關切地問:“出了什麽事?”

秦駿說:“我媽的電話,讓我去趟醫院。”

左伊說:“出什麽事了?是你媽還是你爸病了?”

秦駿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穿上衣服,說:“她不肯說,但是聽上去問題很嚴重。”

左伊說:“我也去。”

她連忙匆匆穿衣服,頭發還濕着,跟着想往外跑。

到了醫院,左伊吃驚地發現,不但是秦父秦母都在,還有她爸爸左安邦。

秦駿看父母似乎身體無恙,問:“讓我來是什麽事?”

秦母表情古怪:“出了點事情……你怎麽把她也帶來了。”看着左伊皺眉。

左父冷哼:“來的正好!——左伊,我問你,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又欺負小佑了?!每次見你之後她就受傷害,你怎麽這麽惡毒!”

左伊說:“爸,你來這幹什麽?左佑的事跟我有什麽關系,秦家的事又跟你有什麽關系?!”

左父大聲說:“關系大了!小佑被你氣的精神恍惚,一腳踏空從樓梯上跌倒,到醫院來檢查才知道動了胎氣。她才說有了身孕,是秦駿經手的!這事我看你們年輕人是不能妥善解決了,只能把秦家兩個懂事理的老人請來主事。這裏都是當事人,唯一不該出現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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