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左伊坐在自家沙發上,異常沉默。

易雯和晏平在一旁竊竊私語,不時看一眼左伊的臉色。

晏平是看到網上消息趕過來的,網絡媒體和電視臺上播出了醫院大樓跳樓事件的報道,官方新聞稿措辭謹慎。用的是比較常見的“因感情糾葛”之類無所謂是非的字眼。

但在網絡上,情況又熱鬧而複雜得多。很快秦駿身份被人肉出來,事情的大概始末也有人披露——包括左伊和他相戀多年,而秦駿又劈腿“小姨子”,小姨子是左伊父親私生女,有人用“豪門狗血大戲”來做标題概括。

晏平一直關注着網絡上的輿論動态,一分鐘刷幾次微博和相關論壇。

到目前為止,群衆的眼睛還是雪亮的,基本上都是在同情左伊、批判秦駿、怒罵小三。

當然偶爾也有為左佑抱不平,說“孩子是無辜的”言論,被網友批評為太過“聖母”,還有人幹脆說這些同情者自己不是小三就是小三的親友團。

為此還展開論戰,正牌女友派也就是支持左伊的一派占上風,把小三派罵得落花流水,但是這兩派有個共同的敵人——劈腿秦駿。

不管是支持左伊的還是左佑的,最後都要申明一遍對渣男的深惡痛絕和祝願,祝願他“生孩子沒屁眼”、“公司倒閉破産”、“得梅毒尖銳濕疣艾滋”、“窮困潦倒橫屍街頭”。

雖然輿論嘩然,但是說實話輿論能觸及到的社會層面也就那麽回事。在這個現實比小說還精彩的時代,這種熱鬧大概就像人嘴裏的口香糖,嚼得起勁,但是沒味道了轉身就吐在地上,不知道被沾在誰的鞋底上。

易雯說:“秦駿是自作自受,他活該!這次看他怎麽收場,他利用左伊轉移視線,塑造自己負責任男人的形象,現在全世界的人都看清他的嘴臉。結果真是現世現報!”

晏平向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說太多,“左伊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左伊說:“……沒什麽打算。”

晏平說:“……這次是真的分手了麽?”

左伊淺笑了下:“分啊。那種情況下,不分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難道要我給那女人跪下,求她容下我,二女侍一夫麽。”

可是就算她死的心都有了,秦駿一句“不要讓我為難”就把她的死路也堵上了。

易雯說:“你現在這表現可有點反常啊……”察言觀色,有點不安。

左伊說:“怎麽才算正常?哭天搶地?”

易雯說:“你之前鬧分手的時候不就是麽,能哭出一臉盆眼淚。”

左伊說:“已經哭幹了,沒有了。”

晏平說:“你真的考慮好了?”

左伊說:“這事根本不容我考慮,我就只是接受事實而已。沒什麽了不起,我們早就應該走到盡頭了,是我有錯覺,還以為能天長地久。”

易雯說:“好!說的好!你要早有這個覺悟就不至于……”

晏平用手肘撞她一下,直眨眼。

易雯咳了咳說:“既然要分,你就不能不打算一下,你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左伊想了想說:“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各過各的日子罷了,還需要打算麽。”

易雯說:“不能這麽說。你們雖然沒領證,但是在一起生活了這麽久,有太多的糾葛,不分清楚是不行的。”

左伊說:“除了感情糾葛就沒什麽了。”

易雯說:“感情算什麽啊,分了就算了,最重要的是——錢啊!你不會就打算這麽淨身出戶吧?”

左伊說:“……我沒想那麽多。”

易雯說:“你之前再癡情都好,分手了,就不能不想錢。你想想自己能拿到什麽財産。”

左伊說:“……我的錢都在你們倆的店裏,基本上沒什麽和他聯名的財産……”

易雯說:“那這個房子呢?在誰的名下?”

左伊說:“是他買的,買的時候我們還不在一起。”

易雯說:“那存款呢?你總得有七位數的存款才像樣吧。”

左伊說:“……我也不知道還有多少錢……我去看看。”

易雯看着她走向卧室的背影,搖頭:“你可真行,從小做大小姐的命,也太是錢財如糞土了。”

左伊在放細軟的櫃子裏翻了翻,翻出兩個存折,裏面的存款都剩幾千塊。

然後又翻出錢包,裏面還有一張平時在用的引用卡,上次看到餘額好像也就幾萬塊。

現在才發現,原來這就是自己的全部財産了。

她呆坐在床邊,想“錢都拿去了”這個問題。

她爺爺去世的時候給她留了一部分的股份,想着她是獨生女,當時也沒考慮別的可能性,所以還是把大部分的股份傳給她爸爸,再傳給她。後來秦駿出來創業,沒有資金,她想都沒想就賣了手裏的一部分股份,變現籌錢。左父知道這事之後大為光火,逼着她把手裏剩下的那部分股份轉讓給他,說是替她保管,省得她全部拿去倒貼,以後結婚沒嫁妝。左伊當時不想因為錢和父母鬧不愉快,也就給了。

不用想,給她爸的那部分現在是不用想着能拿回來了。就算拿回來,憑那個徘徊在破産邊緣的公司的財政狀況,也基本上等于廢紙了。

按理說,她給秦駿的那筆錢是個很好的投資。可惜當初并不是以投資的名義,而就是純粹地借給“朋友”幫忙的。秦駿賺了錢後立刻就還給她,而且還象征性地付了點利息,具體多少她也沒留心。

以前是她傻,或者不去想。但是現在稍微琢磨下,就明白秦駿從來就不大想在事業上和她拎不清。錢的方面收拾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秦駿還給她的現金,大部分用來支撐和易雯合夥的書店和晏平的工作室開銷。而這兩個生意又基本上行不賺什麽錢。

并非說這兩個朋友沒有本事,而是大環境如此。很多實體書店都倒閉了,易雯憑借一己之力能把書店勉強經營下去已經算了不起。

而工作室要靠設計師的名氣,晏平又才華,但是需要時間積累客戶和知名度,到目前這個階段還只是純粹的投資,收入微薄,她在那裏幫忙也幾乎是義務的,不拿工資。

她這幾年坐吃山空,沒有收入,花銷卻不小。

左伊并不覺得自己花錢特別大手大腳,但是有些開銷實在是必要的——

給秦駿每年的禮物總不能寒酸、年節給他父母的孝敬也不能小氣;旅游既然是她強烈要求的,那麽秦駿肯給面子出人,那麽訂機票、酒店的錢自然應該由她出;有一個上市集團總裁的男朋友,終日混跡在富豪圈子裏,她總不能穿上一季的衣服、背過時的包包出席各種場合,否則人家還以為秦駿公司經濟上有什麽苦難……

如此林林總總的花銷,她的存款都當零花錢用了。現在想起來,錢大概就是這麽去的。

心裏一片茫然,她知道自己已經三十歲了,沒有家庭、沒有愛情、現在連錢也沒有了,也就更沒前途了。

她有點不好意思面對外面的朋友。

易雯見她半晌不出來,悄悄走到門口張望,看她這幅德行,心裏猜了個七七八八。

“你……不要告訴我你沒錢了吧?……你錢呢?都倒貼了?”

左伊說:“……嗯。”

易雯倒吸一口冷氣,簡直不知道說她什麽好。

晏平說:“沒錢了就賺麽,人在就好。”

左伊拖出一個行李包,打開衣櫃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塞進去。”

易雯說:“你要幹什麽?”

左伊說:“收拾東西,搬出去。都分手了,我總不能賴在人家的房子裏不走。”

易雯生氣地走過去,“先別收拾了,你出來!”揪着她的衣服把她強薅出來,給按在沙發上。

易雯撸起袖子,盯着她看:“你老實說,你和秦駿在一起這麽多年,他是不是沒給過你錢?”

左伊低頭無語。

易雯說:“你!你們不是在交往嗎?不是同居嗎?!他大總裁啊!難道還是靠你養的?!”

左伊說:“那道不是……這個房子的一切花銷我沒操過心,都是他在搭理。”

易雯說:“過日子難道就是繳交水電煤氣費嗎?!吃穿用度呢?他不會連家用都不給你吧?!”

左伊說:“……我跟他又不圖這個。”

易雯說:“你還真是……你還真是倒貼王?!你所謂的‘我愛你但不要你的錢’,這根本是一句屁話。有句話你沒聽說麽——Allisaboutsex,allsexisaboutmoney!Money!錢啊!正室大老婆是要全部的錢,二奶是按月算錢,連男人出去找的小姐都是按次收錢。不要錢又當不了老婆,也當不了二奶,最多只能算是被男人白白玩弄而已。”

左伊說:“那你現在要我怎麽辦?去向秦駿要分手費?!”

易雯說:“當然要開口要,他就是被你慣壞了,覺得你給他花錢是應該的,從來不想着你花錢。你這麽多年跟她,到最後自己鬧饑荒,窮成這樣有被人一腳踢出來,他本來就欠着你的!”

左伊說:“他已經覺得我纏着他要愛情,現在我又纏着他要錢……那我到底成什麽了?!我不想讓事情變得那麽醜陋!”

易雯說:“好,你不好意思,我幫你要!”

左伊說:“不行!!”她跳起來,情緒激動,看樣子被深深地刺痛了自尊心。

易雯說:“你現在要臉了,有用嗎?以後你靠什麽生活啊?”

正要吵起來,左伊的電話響了,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左伊拿出來看,卻是個不認識的號碼。

響了一會,她看看兩個朋友,接起來。

對方是個陌生的女聲:“你好,請問你是左伊左小姐麽?”

左伊說:“我是,哪位?”

對方說:“你好,我是XX網的編輯,想就今天醫院發生的跳樓事件跟您做個訪問可以麽?”

左伊說:“……你怎麽知道我的號碼的?”

對方說:“我們媒體還是有自己的消息來源的,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如果您同意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約見面,這是個講出真相的好機會……”

左伊說:“對不起,我暫時無可奉告。”

對方還要說什麽,左伊挂斷了電話。

易雯說:“是誰?”

左伊說:“媒體記者。”

晏平皺眉:“他們這麽快就找上門了?”

左伊嘆氣,緩緩坐回去,:“事情已經夠亂了,我現在……”她對易雯笑了下,“我還有張卡,裏面還有些錢……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這個時候也只有你們肯幫我,但是這件事關于我最後的自尊心。你不要去跟秦駿說,好麽?求你了。”

晏平勸易雯:“這件事就讓左伊自己去解決吧,再說秦駿說不定也會良心發現。”

易雯嘆氣:“算我多管閑事!”

晏平悄聲對她說:“你現在口氣不要太沖,左伊和平時不一樣,她心情很不好。”

兩人正說着話,門口傳來響動。

三人轉頭去看,秦駿匆匆走進來,劈頭就說:“左伊,我們來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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