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

十

劉大壯的笑聲太刺耳，可是王志安卻不能表露出來，他忍着惡心，一口一口地将碗裏的米飯吃下去……吃下去，他才有希望，吃下去，他才能報仇，才能找到弟弟，才能救自己。

他狠命地吃着，卻關注着身邊的動靜……那個據說是□□給他安排的幫手……在哪兒啊？

就在他擡起頭去找幫手的時候，一耳光頓時抽得他頭昏眼花，再轉頭去看，竟然是劉大壯，一臉的憤然，指着他怒罵：“你個畜生啊小畜生！你看什麽你看？難道你是要瞅着時機逃跑？”說着，老頭兒還卷起衣角擦了擦眼淚，“畜生啊！白養你這麽多年！”

王志安沒回答。

他也真是沒話好說。不管說什麽，這一家子都會以“恩人”的姿态自居。他們挾恩求報本是正常人的思維，可是王志安自認這麽多年了，就算欠了他們三百塊的賣身錢，可是之後他帶了幾年的孩子，算不算工錢？不僅帶孩子，他還得裏裏外外安排這個家，把他們一家人伺候得跟老佛爺一樣，難道這些都是不算錢的？

就當這些不算錢，之後他被送去工廠做工，這麽多年，再加上加班費，工資難道抵不過那三百塊的賣身錢？

欠的再多，當年的那麽一點點的感激之情也早被這一家子的虐待給磨平了……何況，王志安不是什麽都不懂的五六歲，他當年九歲，九歲了啊！

這一家子買他回去就是為了幹活、賺錢、養家。

劉大壯自己兒子生得晚，三十大幾有了個兒子自然寶貝得不得了，也舍不得讓孩子吃苦受罪，因此他才想到買個年紀大點兒的，一來照顧自己兒子，二來還能幫家裏幹活，最多就是添雙碗筷而已。

只是年紀大的不好找，他求他表哥幫幫忙，他表哥也仗義，三百塊錢吃了頓飯，就把孩子領到他面前了。

不過這些，他可從未給這個便宜兒子透露過口風，因此他也就一直以來都以恩人自居。控制着這個便宜兒子，得到好處，丢掉壞處……可現在，這便宜兒子竟然想要找親生父母！？

劉大壯氣得不輕。

劉大壯也覺得就算他最開始想法不是那麽好，可是他養了這兔崽子十來年總不是假的吧？這白眼狼怎麽敢回去找他親生父母？簡直不是人！

氣憤非常，劉大壯也不打算多說什麽，只是交代讓王志安留在家裏，等着跟他那個未婚妻結婚。

說到王志安的未婚妻，這就又有話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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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未婚妻比王志安大了十幾歲，早年在外面打工，三四十歲了回來老家，說是帶了許多錢回來準備結婚生孩子了，而劉大壯一瞧這事兒不錯，就給王志安安排上了——王志安年輕力壯，長得也幹淨整齊，那打工回來的女人一瞧就滿意了，兩家開始商定結婚的時間，也完全不管王志安個人意願如何。

按照劉大壯所說的，只要這有了孩子，王志安就跑不了，他跑，跑了馬上就能給他逮回來！而且他跑了，那就更有意思了，電視節目裏多少抛妻棄子的陳世美呢，就等着王志安去學一學，到時候啊可就天下的道理都跑到他老劉家來了！

越想越覺得這主意不錯，何況那叫張巧巧的女人還給他們家不少的錢，也能讓他直接給親兒子先定下個媳婦兒來，真是怎麽算怎麽劃算。

劉大壯心裏美啊，想到自己兒子馬上就能定親，就能給他老劉家傳宗接代，他的心裏就不僅僅是美了，看着王志安老老實實的樣子，他也就覺得順眼了許多——總歸，管他原來是金枝玉葉，現在到了他手裏，就得老老實實的土裏刨食。

心思不那麽複雜，劉大壯抓着煙袋在院子裏溜達溜達，透過院子的這方天，他似乎看到了未來的美好景象……一個被他綁在身邊的奴才，一個嫁給奴才的女人，還是有錢的女人……這生活，得多美，多美。

就在劉大壯沉浸在美得很的夢幻之中的時候，一聲慘叫，把他驚了個激靈。

他一轉身，擡起腳就往尖叫的方向跑去——難為他五十來歲，跑起來飛快，堪比劉翔。

沖到門口去打開門一看，竟然是個小男孩，眉毛特別粗，還有個小板牙，像只小兔子似的，但長得極好，比村長家那個細皮嫩肉的兒子還要好。

男孩長得好看，但是看起來還有點兒怪，他眼毛長，眉骨高，瞧着有些像是電視裏的小洋孩兒，但好在是黑發棕眼，總是國內常見的樣子，不然的話，劉大壯哪兒敢一把抓着男孩兒就往自己家裏拽？

“放開！啊啊啊——放開我——”

男孩的聲音也不像是國內人，他夾雜了一種難以用語言表達的口音，反正絕對不是本地人也不像外地人倒是很像外國人。

外國人啊！

劉大壯盯着這孩子，眼睛裏閃着貪婪的光，越閃越亮……

外國人啊！這就是金燦燦的美金啊！要是這孩子的親爹媽找來，可不得給他錢嘛……錢啊，美金，将來他兒子結婚那不就有着落了？要是能借勢娶個洋妞兒啊……啧啧……劉大壯砸吧砸吧嘴，把小孩兒丢給王志安，罵道：“兔崽子，你把人給我看好了，他出點兒事兒，我拿你是問！”

劉大壯說着，表現出一貫的大家長作風來，邁開步子，穩紮穩打地離開了院子，準備去村頭打打麻将，散散心。

而劉大壯的妻子陳紅心，就坐在一邊盯着王志安。

“這孩子不是村子裏的。”王志安看向陳紅心，說。

陳紅心冷冷一笑：“你爸去找村長了。”

王志安知道，這個所謂的去找村長，就是要聯系聯系，給這個外國孩子弄個什麽身份，上個報紙之類——劉大壯的眼界兒，上報紙就是天大的本事了，在沒有別的。

可是王志安跟他不一樣。

王志安九歲之前家裏雖然也在鄉下，但是他家那叫鄉鎮，憑他的記憶來看，他的家裏就算不是很有錢，可也過得不差，他小時候還學過樂器，在鎮上可是露過臉的小明星……而現在，被拐賣到另一個鄉下，他連自己家該走哪條路回去都不知道。

只是，他可是對眼前的這個小男孩兒的來路心知肚明——這就是他選中的幫手，塞勒。

塞勒，那個據說能随時随地把人腦袋開瓢的惡魔——在電腦裏，王志安是這麽看到的介紹，而他也真的想要打開殺死他母親的兇手的腦袋，看看裏面裝的到底是什麽……他更想要看看那個人的心，看看它到底是不是紅的，還是已經黑透了。

塞勒被丢到王志安懷裏之後就一直縮在他懷裏，像是個很老實的小兔子。

天色将晚。

門被一腳踹開，一個十七八的女孩兒跟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兒走了進來，一進門，男孩兒看見王志安跟他懷中的塞勒就愣了下，繼而他丢下書包，旋風似的沖過來，一巴掌扇在王志安臉上，把王志安扇得頭一偏，就讓出了他懷裏的塞勒，而男孩兒就順勢抓起來了塞勒，把他往地上狠狠一推。

“劉琦！你幹什麽？！”陳紅心吓得跑過來，把外國男孩扶起來，又送回到王志安懷裏。

“媽！他是誰！？憑啥讓我哥抱着他？我回家這麽累，我哥都沒說把我抱回家呢！”劉琦氣得直跺腳，轉頭去看女孩兒。

女孩兒嬌嬌柔柔的走過來，說道：“劉琦，你別給你哥添亂了，這孩子一看就是別人家走丢的……”

劉琦聽了，更加憤怒：“別以為你是走丢的來了我們家就跟他有什麽聯系了，我跟你講，劉安，你生是我家的人，死也得榨了油再進煉人爐！”

劉琦的話，像是魔咒，讓王志安心裏反酸，胃裏一陣陣不适。

塞勒伸出手，輕輕點了點王志安的胃部，這個動作也許很舒心也許很體貼，王志安竟然不覺得難受了。

而這時，女孩兒又開口了：“哥，你就別鬧騰了，等你跟燕紅姐結了婚，以後日子就好了……反正你是你爹媽不要的，老想着回去不是上趕着犯賤嘛！”

她說着，一扭腰，回了屋子。

這一家子颠倒黑白的姿勢，王志安想，他們認第二，大概沒有人敢當第一。

月上中天，吃了一肚子喝了一嗉子的劉大壯回來了，帶着熏熏然的紅暈，一步三晃，回到家就躺在了床上：“我給鎮上報紙打電話了……嘿嘿……老婆娘，我給報紙打電話了……真過瘾啊……電話……嗝兒！電話……”

而在柴房那邊，塞勒坐在王志安的身邊，制造出周圍十分安靜的無人區——任何人只要進入這周圍就會陷入幻境，就算是把老母豬當成絕色佳人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塞勒非常安心地拍了拍劉志安的肩膀：“說吧，你有什麽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