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解圍
石決明打第三個電話的時候,那邊終于接通了,石遠志在電話另一端急急吼吼的抱怨,“哥,你怎麽這麽會挑時間呀,我剛把衣服脫了你就鈴鈴鈴……我這一身的臭汗啊……”
石決明被他逗笑了,“剛回家?”
“剛進門不到十分鐘。怎麽啦?”石遠志嘀咕兩句,問他,“你是不是不回來吃飯了?”
“公司的負責人請地方上的領導吃飯,我是助理,不好不跟着。”石決明含糊的解釋了一下原因,又叮囑他好好吃飯,“你自己焖點兒米飯,冰箱裏的炸魚段吃之前自己熱一下。西瓜別吃太涼的……”
“知道了,知道了,”石遠志又開始嫌他啰嗦,“你天天說,不煩呀。”
石決明被他氣得沒脾氣,“好,好,好,我不說,你滾去做飯吧。”
石遠志說:“米飯我已經焖上了……行了,你少喝酒,早點兒回來。”不等石決明再說什麽,啪嗒挂了電話。
石決明挺無奈的挂了電話,一擡頭,見關郁靠在走廊的窗前正在愣神,注意到他打完電話,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夜闌會所的走廊是一種幽深的藍紫色,牆壁上、天花板上反射着一簇一簇柔和的亮光,像一群在大海中追逐嬉戲的魚群,自由而神秘。關郁的淺色衣服凸顯在這一片暗色的背景之上,襯着他眉尖上的一抹淡淡的憂色,恍若古畫中走出來的翩翩貴公子。
“關哥,你怎麽出來了?”石決明看了看不遠處的包廂,厚重的門虛掩着,“是有什麽事嗎?”
關郁搭着他的肩膀往稍遠一些的地方走了兩步,靠在窗邊說:“等下你坐在我旁邊,有人讓你喝酒我會擋着,你別多說話。”
石決明頓時感動了,“關哥,你這樣照顧我,我會覺得自己很失職的。別的助理都是要替領導擋酒的,可是我跟你出去,每一次……”
關郁的唇角微微揚了起來,“感動了?”
石決明老老實實地點頭。
關郁一本正經地說:“那就以身相許吧。”
石決明,“……”
關郁大笑起來。
石決明輕輕籲了口氣,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關郁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背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也不知是因為驚訝于關郁也會開玩笑,還是……還是……
石決明不敢再想下去,他眨巴眨巴眼睛,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懵懂的表情,“啥?”
關郁又笑,伸手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好吧,不逗你了。不過我剛才說的話你要記住。坐在我旁邊,少說話,別喝酒。”
石決明表示自己記住了。
關郁想了想,有些不放心似的壓低了聲音說:“你別不把我的提醒當回事兒,這個陳副局……”他停頓了一下,“他喜歡漂亮的男人。床伴換得很勤,這方面……比較濫。”
石決明吃了一驚,首先想到的是這樣的人也能在規劃局那種一聽就很正經很高大上的部門裏混到高位,緊接着反應過來關郁話裏話外的隐憂:自己就是那個可能會被色狼看上的“漂亮男人”?!
石決明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囧。他剛到關郁身邊的時候,就聽唐橋說過他護短。如今總算是有體會了。他幹巴巴地看着關郁,“關哥你在開玩笑吧?別逗了成嗎?就我這樣的……滿大街一抓一把,不用擔心這方面的事情吧?”
關郁從上到下瞄了他一眼,眼裏流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神色,“行了,你別瞎琢磨了,總之你等下挨着我,聽話就行了。”說着心裏卻忍不住想嘆氣。這世上有的人明明只是一塊蜂窩煤,卻偏偏認為自己是一塊和田玉。有的人心如水晶,卻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美好。
包廂裏,元赫正和史蒂文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看見他們進來,史蒂文半真半假地說:“嗨,小決明,等下可千萬要乖乖的,別亂說話。一會兒要來的可是一頭大灰狼,專門吃你這種又白又乖的小胖兔子。”
石決明看着他,那種糟心的感覺又回來了。
不等他說什麽,包廂的門就被人推開,幾個人簇擁着一個男人走了進來。這人大概四十來歲的樣子,身材瘦高,衣着很考究。瘦瘦的一張臉,不茍言笑的樣子,看外表給人一種不好接近的感覺。
石決明聽他們作介紹的時候,說這位陳副局的名字叫陳澤。他身邊帶着兩個下屬模樣的男人,三四十歲的樣子,都是很會照顧場面的人,包廂裏的氣氛很快就熱絡了起來。石決明看出元赫之前跟陳澤認識,關系還不錯——至少表面上看還是不錯的。關郁之前應該是不認識陳澤的,所以說起來這次請客是元赫在幫着關郁跟規劃局牽線。
想想這也正常,關家是做電器電子産品生意的,跟土地規劃之類的根本也不沾邊。反而元家一直做地産生意,元赫又有個“梅格”,平時少不了要跟他們打交道。
酒過三巡,席面上的氣氛越發放松,連陳澤臉上都露出了笑容,在元赫的連吹捧帶擠兌之下也勉為其難的說了一些諸如“元家賀家要好好配合,共同開發黃螺島,拉動當地經濟發展”之類的場面話。
這些你來我往,石決明一個小助理是插不上話的。但是看關郁的表情,也知道今天的宴請算是已經達到了預計目标。再明确一些的話就不是能在酒桌上說的了,需要換個場合,做更進一步的交流。
不知不覺,圓桌周圍的人都開始有了酒意。關郁借口助理要開車,一直沒讓石決明沾酒。到了這會兒,這個唯一保持着完全清醒的人就顯得有些……紮眼了。
關郁注意到了陳澤隔着一張桌子在打量石決明,心裏猛然一跳,油然生出一絲不妙的預感。而石決明還恍若未覺,坐在他身邊老老實實地低着頭剝幹果吃。關郁的視線回到陳澤的臉上,越看越是心驚,那種極其冷靜的、單純驗貨似的眼神,就像是在揣度拆掉包裝之後,內裏的商品是否能讓他感到滿意。
關郁腦子裏各種念頭亂轉,琢磨找個什麽借口把石決明先打發回去。不過他只是想了想就放棄了這個打算。如果石決明就這麽離席,搞不好陳澤會以為在他這個領導心目中,小助理完全沒有分量,到時候在公司之外找機會下手就麻煩了。還不如想個法子,讓他現在就能打消了這個念頭。
關郁這邊還在琢磨怎麽解決眼下棘手的問題,陳澤已經結束了暗中打量,大模大樣地開口了,“小夥子沒喝酒也就罷了,畢竟等下要開車。但好容易坐在一起聚一聚,總不能沒事兒人似的閑着,來,給幾個大哥把酒倒上。”
石決明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跟自己說話,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身旁的關郁。
關郁心中着急,面上卻不能顯出來。見石決明望過來便笑了笑,示意着他照着陳澤說的去做。不管陳澤懷着什麽樣的心思,讓一個小助理倒酒都是很小的事兒,何況這裏面就數石決明年紀最小,喊他給大家倒個酒也不算是為難人。關郁不能在這樣的小事兒上落了陳澤的面子。
陳澤注意到這兩人的眉眼互動,若有所指地笑了笑說:“關總跟自己的助理感情很好啊。”
關郁笑了笑說:“小孩兒人挺踏實,就是沒見過大世面,手腳有點兒笨。”
陳澤不以為然,“這有什麽,多帶出來,慢慢就什麽都懂了。”轉頭望着石決明,臉上帶了幾分笑,“剛才低着頭,都沒看清楚。你這小助理長得可真不錯。”
關郁笑笑沒出聲,眼神卻微微有些發沉。
石決明能感覺到陳澤似乎要難為關郁,也就不再遲疑,拿着酒瓶子先走到陳澤身邊客客氣氣地喊了一聲陳局,低頭給他倒酒。
關郁飛快地看了一眼坐在陳澤身旁的元赫。這尊大神是他出面給請來的,這種情況下最好還是他能說幾句話。關郁自己若是說的太多,難免會惹陳澤不快,他跟這人剛認識就把關系搞僵,以後的很多事情就麻煩了。
但元赫并沒有注意到關郁的眼色,他正在觀察陳澤,确切的說是在觀察陳赫眼裏漸漸燃起的一絲火熱,并下意識的順着陳澤的視線望向了石決明的那雙手。
石決明的手指很長,骨節的線條流暢而優美,粗粗看去,是一雙十分漂亮的手。但他小時因為幹過太多粗話的緣故,指間的皮膚很粗糙,生生破壞了那份精致的美感,讓人一看之下便不由自主的生出幾分惋惜之意。
陳澤看了一會兒,若無其事的朝着石決明的手腕摸了過去。
石決明心裏咯噔一下,幾乎立刻就意識到陳澤是要做什麽。但他從沒經歷過這樣的事,即便是之前的史蒂文也不過是說幾句調笑的話。他腦子裏有些發懵,不知道該怎樣反應才正确。這人是關郁和元赫的貴賓,有身份有地位。別說是他,就是關郁元赫也要忌憚幾分。打是不能打的,但就這麽忍着……
關郁也看得清楚,心頭一跳就要站起來。就在這時,坐在一旁的元赫極其自然地靠了過來,先一步握在了石決明的手。石決明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下一秒鐘,元赫的另一只手也伸了過來,穩穩地托住了酒瓶。
陳澤似乎愣了一下,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似笑非笑的朝着元赫的方向看了過來,眼裏帶着顯而易見的掂量的神色。
元赫微垂着頭,若無其事的從石決明手裏接過了酒瓶,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還拉着他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把,語氣親昵地笑道:“關總剛說你笨,你就真的笨給我們看。這些東西不是都教過你了?嗯?紅酒倒三分之一就好。哪怕你不愛喝酒,這些常識也應該記住。還好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否則又要丢我的人了。”
石決明條件反射的縮了一下,感覺到元赫猛然攥緊了他的手腕,頓時反應過來元赫這一番做派是在給自己解圍。他掃了一眼對面的關郁,見他若無其事的看着這一幕,放在身前的那只手卻無意識地捏緊了酒杯。
石決明知道他擔心自己,不過眼下确實不便他有什麽表示,只能由着元赫将自己拽到他身邊乖乖站着。
元赫讓服務生重新拿來一個酒杯,親自動手給陳澤倒了紅酒,笑着推到他面前說:“小孩兒沒見過大場面,讓陳哥見笑了。”
陳澤看看他身旁格外老實的石決明,笑容顯得意味深長,“是我功課做的不足,不知道你和關總還有這一層關系。”
元赫笑道:“小孩兒自尊心強,不肯聽我的安排,沒辦法,只好托到關總這裏。關總可是海歸精英,跟着他好好學習學習,也能有點兒長進。”
關郁淡淡說道:“我和元先生是熟人,這點兒小忙……不算什麽。”
元赫似乎聽出了他心裏不爽,笑着對史蒂文使了個眼色,“咱們飯也吃完了,時間還早,不如換到樓下,找個地方坐坐?”
圓桌周圍的人都望向陳澤,知道這人才是今晚的主角。
陳澤思索片刻,矜持地點了點頭,“也好,老朋友難得一聚,正好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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