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小情侶
徐悠的生活圈子不大,除了工作上接觸的人,私下裏經常來往的也就黃海濤、李曉武和趙冬這麽幾個人,消磨時間的地方也就是黃海濤的酒吧。徐悠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是個挺無味的人,性格沉悶,除了打打游戲跑跑步,幾乎沒有什麽業餘愛好,還不愛出門,連吃飯都是固定的那麽幾個地方。
捧着啤酒杯,徐悠頗有些苦悶地問哥兒幾個,“我是不是應該換個地方尋找春天?”
徐悠有點兒懷疑自己是陷進了某種莫名其妙的行為模式之中。就因為當初是在酒吧遇到了莊仕傑,所以他會無意識地重複這個模式,一遍又一遍。而流逝的時光已經把這個模式會衍生的後果清楚地标示了出來。從最初的莊仕傑到後來的吳斌,他感情生活中出現的每一個男人都是在這裏相遇、糾纏、然後分開。有時是他主動離開別人,有時是別人主動離開他,像中了巫婆的詛咒一樣,總也不得圓滿。
旁邊幾個人一起看着他,神色都有點兒無奈。
“海濤,這杯酒算你請我的吧,”徐悠又開始磨着黃海濤賴賬了,“你看我,年紀都一大把了,窮得叮當響,家裏連個給我煮方便面的人都沒有……”
黃海濤斜着眼睛看他,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你至于麽你,前幾天不是才說發了一筆小財?這就又哭上窮了?”
他這麽一說,徐悠才想起莊少東聘他做顧問的那一百萬。愣了一下,心裏忽然有些煩躁起來,仰起脖子把杯裏的啤酒一口氣幹了。
“我說,你悠着點兒喝。”李曉武看不下去了,“別搞得一副借酒澆愁的勁頭,扮演落魄二B青年吶?春天可不是這麽個找法。”
徐悠哭笑不得,“如果跑題,就請一直跑下去,別跑一半兒又折回來行不行?”
趙冬一邊替他倒酒一邊說:“不就是找春天麽,容易。你先把你身上這些一本正經的衣服都換喽,搞幾件騷包的衣服,粉呀綠呀什麽的。首先要從外型上向春天靠近。”
“有道理。”黃海濤首先表态,“你看看你,一天到晚不是白襯衫,就是灰襯衫,幾件外套不是黑的就是藏藍的,真跟個老頭子似的。”
徐悠沒覺得自己的衣服有什麽問題。他的膚色是偏白的淺麥芽色,無論是深色的衣服還是淺色的衣服都擔得起來。而且他從事的工作也決定了他不可能在穿衣打扮上搞的太新潮,畢竟還得講究一下職業形象呢。
“哪天你休息,讓曉琪陪你去買衣服吧。”黃海濤拽了拽徐悠身上的灰藍色T恤,“買又時髦又鮮豔的……”
“我說,咱能不提這個了麽?”徐悠架不住了,“我不找了還不行麽?”
“你說不找了,曉琪都不一定能同意。”黃海濤笑着說:“前幾天蘇成澤跟他那個大少爺在這兒喝酒,我給曉琪介紹了久聞其名的莊少爺,曉琪還嘀咕呢:不就一只花孔雀麽,長得一點兒都沒有徐子好看,等她有空捯饬捯饬你,把這兩個賤人都蓋過去!”
“我蓋過他們幹嘛啊……”徐悠苦笑,“蘇成澤他們經常來?”
黃海濤立刻露出一臉八卦的表情,“昨天還來了呢,就坐在後面那個角座,兩個人點了一瓶八六年的甜白,不過酒還沒喝完,倆人就吵起來了。”
徐悠的腦海裏閃過莊少東那張張揚的面孔,再想想蘇成澤那副沉不住氣的性子,能在公共場合吵起來似乎也沒什麽可奇怪的。再說這世上哪一對情侶在一起從來不吵架呢。
黃海濤見幾個人都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便笑嘻嘻地繼續爆料,“本來看着像是蘇成澤跟莊大少撒嬌,可是吵着吵着,就變成莊大少噴火。兩個人越吵越大聲,然後莊大少扔下幾張票子頭也不回地走了,蘇成澤當時都傻眼了……”
徐悠低着頭轉着手裏的酒杯,腦子裏自然而然地浮現出幾年前那個一臉跋扈的莊少東。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惡人自有惡人磨。”李曉武意義不明地感慨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說誰。
“算了,不說這些了。”徐悠被這兩個名字攪擾了興致,有點兒沒精打采地晃了晃杯子,“我說,等忙完這一陣兒,咱們上山裏住兩天吧。”
“行啊,”李曉武一口答應,“正好我剛買了一副新釣杆。咱們還上去年那個什麽山莊去吧,我給你們釣魚吃。”
“就你那水平……”黃海濤對他的技術嗤之以鼻,“不過最好能再等半個月,曉琪手裏剛接了個單,估計得半個月才能忙完。”
趙冬琢磨了一會兒,“我要請下假來估計也得半個來月。”
“那就這麽定了。”徐悠想起記憶中青山綠水的好景色,心情也開闊了起來,“最好能多住幾天。老子最近一直走黴運,得找個地方好好拜一拜。”
“不對啊,”黃海濤歪着頭想了想,“那個山上的廟好像是求子的吧?”
“求子就求子呗,”徐悠不以為然,“不管求啥不都求個轉運麽。一樣的。”
黃海濤本來想說這能一樣麽,不過轉念一想,求神拜佛本來就是自己哄着自己玩的事兒,既然他說一樣,那就一樣好了。
就當是求個心安吧。
幾天過去,現場爆炸的痕跡大部分都已經清除了,變形的管道和損毀的設備也都已經拆下來運回了庫房。負責管道施工的技術員小張正帶着施工隊在更換平臺上的輔助管道,換下來的墊片都集中碼在一起。
陳樹拿起一個墊片看了看,帶着點兒生氣的表情又扔了回去,嘴裏小聲嘟囔,“沒有金剛鑽還敢攬瓷器活兒?膽子夠肥的。”
徐悠斜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陳樹立刻就領會了他這個眼神裏的意思,微微有些不滿地說:“我這可不是小心眼,實事求是麽。”
陳樹是徐悠的學弟,畢業後直接被分到了三建。公司規定,剛分來的新人都要安排指導老師。陳樹去人事科報到那天正好徐悠上對門財務辦點兒事兒,聽說分來一個學弟,就湊過去看熱鬧,兩個人聊了幾句,徐悠覺得這孩子還不錯,就主動要求帶他。周圍的人都說陳樹運氣好,說徐工從來不帶新人。陳樹自己也挺美的,等跟在徐悠身邊了才發現自己除了是一個需要工作指導的職場新鮮人,更是一個新鮮出爐的全職小跑腿。不過徐悠技術很全面,跟久了陳樹對他也很服氣,因此徐悠決定跳槽的時候,陳樹幾乎沒有猶豫就跟着一起跳了出來。
陳樹這人除了勤快,最大的優點是做事特別有條理。這一點從徐悠辦公室裏的資料櫃就能看出來,所有的資料夾碼放得整整齊齊,徐悠需要什麽東西,陳樹幾乎不需要回憶就能在第一時間給他找出來。對徐悠這個懶人來說,陳樹簡直就是居家旅行之必備良品。
“廠家怎麽說?”徐悠看着被陳樹扔回去的墊片,微微皺起了眉頭,“這周能發過來麽?”
“林總已經在催了,”陳樹抓了抓頭發,左右看看,湊到徐悠耳邊小聲說:“蘇成澤當初折騰的那麽兇,林總怎麽不幹預?”
徐悠在他腦袋上輕輕拍了一巴掌,“他也得幹預得了啊。我說小陳同志,你是不是管得有點兒寬啊。”
陳樹撇了撇嘴正要說話,又湊過來用胳膊肘碰了碰徐悠,示意他往泵區那邊看。順着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徐悠一眼就看見了莊少東。
莊少東身上穿的還是筆挺的長褲和襯衫,這人身架子長得漂亮,個高腿長,打扮得又光鮮時尚,要不是頭上多了一頂橙黃色的安全帽,看上去還真像是T臺上剛走下來的模特。徐悠模糊記得幾年前還是學生的時候,莊少東在穿着方面就特別講究。也許黃海濤說的對,這人本來就有G屬性,只不過自己一直沒有察覺罷了。
蘇成澤走在他身邊,身上穿着藍色的連體工裝,襯着他一張白嫩嫩的臉,活像個出來實習的大學生。
倒真是不能小看了小蘇工。徐悠心想,工作能力雖然糟糕了點兒,但對付男人還真是有一套。也不知怎麽把莊少東迷昏了頭,認定他就是天底下最靠譜的家夥,由着他把自己的工程搞的一團糟。
果然色令智昏。
徐悠這會兒冷眼看着蘇成澤側着頭跟莊少東說說笑笑,倒是一點兒不見有什麽隔閡。想來黃海濤透露的吵架事件也跟這世間所有的小情侶一樣,床頭打架床尾和吧。
徐悠心裏忽然就燒起來一股子憤世嫉俗的小火苗。雖然說各花入各眼,但為什麽像蘇成澤莊少東這樣的禍害都能找得心心相印的另一半,自己這麽一個求實奮進、事業有成的大好青年就得孤零零地打着小光棍呢?
這樣想的時候,徐悠忍不住又忿忿地瞥了一眼正朝着平臺走過來的兩個男人。
像是感應到了他的視線,莊少東忽然擡起頭朝着他的方向望了過來。
隔着半個裝置,徐悠幾乎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可是那兩道直白審視的目光卻有如實質般沉甸甸地落在了他的臉上。
徐悠垂下眼睑,不動聲色地背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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