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甘之如饴

兩名獲救的特戰隊員心情複雜。

他們默默重啓了能源, 跟随這臺無比猖狂的機甲離開塌陷區域。

覃飛沿用小組頻道告訴雲悠悠：“喏，左邊的那個是你們第五軍團的人——估計你也不認識人家。右邊這個，我們第三軍團的, 家裏有礦。”

雲悠悠恍然點頭：“哦……”

十個人分五組，各軍區正好自成一組。雲悠悠本來應該和第五軍區的那名特戰隊員組隊, 結果林瑤橫插一手，讓隸屬第三軍團的覃飛沿“帶”（坑）她，于是第三和第五軍團各自剩下了一名隊員, 也就是眼前這兩位。

在雲悠悠心目中，覃飛沿他們第三軍團就是“腐敗”的代名詞——她記得很清楚，在她還沒有通過機甲考核的時候, 覃飛沿就說過可以幫她走後門，直接免試進入第三軍團做特戰隊副隊長——這樣的軍團能不菜嗎, 裏面都是些什麽歪瓜裂棗？

她不禁同情地看了看那位第五軍團的同僚。

不用說，他一定是被家裏有礦的三菜連累了。

心裏正暗自嘀咕，頻道3的标志亮起來, 隊內通訊傳出聲音。

“謝、謝謝……我以為再也看不到家人了。謝謝您救了我們！”

“謝謝飛神, 謝謝飛神！”

畢竟剛在生死線上走過一圈，即便是上過戰場的士兵，此時也有一點神不守舍。

覃飛沿聽得眼角亂抽，正要開口解釋出手的人不是自己, 忽然看見雲悠悠離開了小組頻道，跳進頻道3。

雲悠悠還沒開口，覃少爺替人尴尬的毛病就先犯了。

下一秒，通訊器中傳出雲悠悠嚴肅認真的聲音：“第三軍團那一位，請先回去參加機甲考核，不要出來連累別人, 好嗎？”

瞬間寂靜之後，被點名的隊員急眼了：“你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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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擊報複，這絕壁是打擊報複！他不就是說她是拖油瓶說得特別大聲嗎？看看她這副小人得意落井下石的嘴臉！

早已看透一切的覃飛沿木着嗓子：“她是救你命的東西。”

隊員驚呆：“啊？剛才救我們的人不是飛神你嗎？”

覃飛沿：“呵呵。重考駕照的時候順便看看眼科。”

全體隊員：“……”

雖然不明白4、5區域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感覺內情很複雜的樣子。

15：00。

隐形戰艦順利降落在實驗樓前方的空地上。

十臺作戰機甲分列各個方位，替它守護好後背。

全頻道通訊中傳出艦長的聲音：“正在護送兩位專家進入實驗樓，各單位全神戒備！”

“收到！”

一聽到這個消息，雲悠悠的心髒立刻劇烈地跳動，手中的激光劍“嗡嗡”輕響。

她渾身的皮膚血肉都在沖動地叫嚣，骨頭也癢得要命，渴望跳出機甲，跟着他們進入地下。

哥哥……如果哥哥還活着……如果他就在那幢樓下面……

念頭閃過，雲悠悠的心髒忽然猛地一墜，下一秒鐘，她的後背浸滿了寒意！

——林瑤會希望哥哥活着嗎？

今時不同往日，她已經公然把哥哥的東西據為己有，哥哥如果活着，将會對她構成巨大的威脅！

現在地下實驗室裏情況不明，林瑤會不會讓韓詹尼幫她下黑手？

他們已經進去了！

雲悠悠憂心如焚，顧不上多想，立刻切換全頻道通訊：“地下實驗室中可能有一位傑出的生物科學專家！他的外貌特殊，如果看到了他，請千萬千萬不要誤傷！”

無論是“長相和太子殿下一模一樣”，還是“嚴重燒傷過的臉”，都可以稱為外貌特殊。

思忖半秒之後，雲悠悠果斷補充了一句，“希望有過‘蓄意密謀傷害他人’前科的某些人約束自己和同伴的行為！我已經提醒過這一點，如果還發生什麽惡劣事件，那就不是意外，而是謀殺！”

這樣一來，就斷掉了林瑤和韓詹尼‘失手誤傷’的念頭。

雲悠悠的胸口一陣陣抽搐，因為過度緊張，身體不自覺地微微發顫。

艦長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出來：“收到……林博士，你怎麽了？”

兩秒之後，林瑤的聲音透過艦長的通訊裝置，不遠不近地飄出來：“沒事，只是不小心絆了下……可能休眠艙設置有點問題，腿腳有些發軟。”

雲悠悠心中仍舊不安。

她切成小組內通訊：“我去前方接應，有狀況叫我！”

覃飛沿一頭霧水：“喂，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了不得的內幕啊，回頭千萬給小爺分享分享。”

雲悠悠沒理他，徑直掠向實驗樓。

她必須離開機甲，跟着他們進入地下！

她知道自己這具孱弱的身體也許什麽也做不了，但是她沒有選擇，在明知哥哥很可能面臨危險的前提下，讓她在一旁眼睜睜看着、等着，她做不到。

她賭不起，也不敢賭。他如果倒在距離她最後一步的地方……她不敢想象自己會瘋成什麽樣。

她飛快地掠過兩片曾經是綠草坪的地方，越過停在實驗樓前的隐形戰艦，奔向大樓入口。

就在這時，通訊器中忽然傳出低低的驚呼：“蟲巢！這有蟲巢！它截斷了電梯向下的路！”

“有一只三級成蟲——它發現我們了！快撤！關閉電梯門！”這一嗓子帶上了破音，顯得異常凄厲。

接着，通訊器裏傳出拍打電梯關門按鈕的聲音。

艦長鎮定下令：“全力掩護專家撤回戰艦，各單位回援，請注意，目标是三級成蟲，重複一遍，目标是三級成蟲！”

“叮！”電梯抵達地面。

旋即，恐怖刺耳的聲音傳來，金屬像硬紙一樣被撕裂、扭曲，發出“嚓啦咔吱”的聲音。

“它追上來了——啊！”幾秒鐘之後，一聲慘叫直直刺入衆人的腦海，久久回旋。

雲悠悠打消了離開機甲的念頭。

為了哥哥她可以徹底抛棄理智，但為了別人，不可能。

她抿住唇，移動機械巨足悄悄後退半步，側身貼在大門旁邊，緊了緊手中的激光劍劍柄。

“啊——”又一聲慘叫。

這個聲音同時從通訊器和機甲提供的真實聽覺中傳出來，相互交疊，顯得更加駭人。

腳步聲也近了。

衆人身後顯然追着一個大家夥，“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接近地面。萬幸的是它的體型太大，老舊的實驗樓雖然無法阻止它的腳步，但對它的速度造成了一定影響，否則這一支步行小分隊早已全軍覆沒。

“快，快，掩護專家登艦！後衛隊分散射擊，盡量拖住成蟲，不要讓它接近戰艦！”艦長沉聲下令。

一隊艦兵護送着韓詹尼和林瑤，沖出了實驗樓大門。

雲悠悠居高臨下望去，只見林瑤臉色慘白，被韓詹尼鉗住胳膊半拖着奔逃。

這位韓姓斯文敗類看起來仍是游刃有餘的樣子，雖然行動非常迅捷，但是腳步完全不亂，甚至沒有大喘氣。

在他們撤離大樓、奔向戰艦之後，掩護他們的後衛才停止射擊，飛快地撤離實驗樓。

艦長留在最後。

聽着聲音，那只蟲已經追到了大廳。

“咣铛铛铛——”它撞碎了豎在大廳正中的屏風，在艦長剛剛踏出大門的那一瞬間，它“嗡”地振翅，一掠而至！

帶着複眼和鋸狀鋼牙的蟲頭“轟”一聲撞碎了大門上方的玻璃壁，自上往下，張開血盆大口，罩向艦長。

艦長知道生還無望，回過身，舉起槍，微顫着手連續射擊，盡力為別人争取最後的逃亡時間。

“啓動戰艦引擎！各單位請在20秒之內返回戰艦！”他下達了最後一道命令。

雲悠悠動了。

手起，劍落！

一個孤零零嵌在牆壁裏的蟲頭，真是比卡了BUG的虛拟蟲族還要好殺。

“咔——吱——”

拖着粘液的蟲頭緩緩墜到一邊。

“咚、咚、咚。”

順着臺階滾下去。

艦長愣了一下，重重吞下口水，向着戰艦方向拔足狂奔！

只有十幾秒，戰艦就要升空了！

雲悠悠跟在一旁掩護艦長，她着急得要命，恨不得扇風吹他的屁-股，讓他再跑快一點兒。

艙門緩緩閉合，引擎閃爍着幽藍微紫的動力光芒。

雲悠悠無比嫌棄艦長的奔跑速度，可惜她無法代替他跑完這段路程，只能跟在他身邊幹着急。

幸運的是，這位中年長官全程沒有摔跤。

艙門閉合之前，一人一機恰好成功抵達、登機。

看着合金重門“咣”一下徹底緊閉，艦長終于松了氣，側過頭，誇獎雲悠悠：“能夠提前預判、落位，意識不錯！”

雲悠悠趕緊搖頭——這完全是個意外。

艦長大喘了一口氣，話風一轉，垮着臉抱怨：“但是，下次遇到這種情況，請記得用你的機械手帶着別人一起跑！剛才老人家的腿差點兒跑斷了！”

雲悠悠：“……抱歉。”

龐大的合金巨人顯出幾分手足無措。

戰艦外，一陣陣令人牙酸的怪音連疊響起。

實驗樓地底湧上來更多的蟲族。

倒在門口的無頭蟲軀阻攔了它們的腳步，蟲群開始亂沖，只見實驗樓四面玻璃牆被瘋狂撞擊，一團團白色的碎裂紋四面開花，牆壁中的合金纖維就像一道道被崩開的葉脈，撐住四壁，搖搖欲墜。

機甲已經全部返回戰艦，引擎全功率運行，戰艦騰空而起。

幾乎同一時間，實驗樓轟然爆塌。

揚起的玻璃碎塵騰上半空，就像戰艦噴出的巨大尾氣。

在校區周圍的蟲群回湧之前，戰艦掠過灰暗的雲層，及時潛向近地軌道。

雲悠悠離開機甲，和其餘9名特戰隊員一道小跑着前往艦上環形議事廳，聽艦長報告這一起事故。

情況是這樣的——

實驗樓下，負二層和負三層是防空設施，負四層是儲藏間，地下實驗室建在儲藏間下方，位于地下五層。一條來自地下的蟲巢甬道正好穿透了儲藏間和防空設施，把這片寬闊的地下空間做成了一部分巢室，阻斷了繼續向下的電梯道。

剛才電梯下行，正好把專家和艦隊成員送到了蟲巢內部。

這一趟，失去了六名戰士。

艦長也帶回了一個好消息：生命狀态檢測波反饋的信息顯示，地下五層，疑似生活着兩名幸存者！

雲悠悠的心髒再一次被抛上了半空。

她手指發麻，後背一陣陣湧動着熱流。

幸存者！真的有幸存者！

戰艦艦長頓了頓，微笑着望向雲悠悠：“這位機甲機似乎了解地下實驗室中的人員情況？”

雲悠悠一怔，轉了轉眼珠，想起自己情急之下吼的那幾嗓子。

為了防止林瑤和韓詹尼下黑手，她剛才說了什麽來着？

她下意識地望向林瑤。

只見林瑤身上披着韓詹尼的外套，正縮在那個男人懷裏瑟瑟發抖。

顯然，剛才的事情把她吓得不輕，還沒徹底回過神。

“哦，”雲悠悠慢吞吞地說，“我在教學樓那邊看到了另一條求救留言，于是就照着念給大家聽。”

她和林瑤對上了視線。

從林瑤的眼神可以看出，她根本不信雲悠悠這句鬼話。

當然，雲悠悠對林瑤也絕不會有半絲信任。

艦長點點頭：“明白了。眼下情況就是這樣，地下蟲巢非常危險，我的建議是，等待正規軍團抵達，再進行營救……”

“不行！”

“不行！”

雲悠悠和林瑤異口同聲。

雲悠悠根本不可能放任疑似哥哥的人繼續在地底受折磨。

林瑤更是不願意林思明這個人曝光在高層面前——萬一地下的人真是林思明呢？

艦長聳了聳肩：“這只是一艘執行隐秘任務的隐形偵查艦，沒有太強的作戰能力。地下蟲巢一般會連通母巢，剛才就已經遇上了一只三級成蟲，底下說不定還會有四級，甚至恐怖的五級！”

韓詹尼點點頭，持保留意見：“24小時之內蟲群将免疫誘蟲劑效果，我們可以利用這段時間仔細商議。我與林博士先談一談，之後再與你們溝通。”

“可以。”艦長颔首，“戰艦保持最高警戒，時刻監控地表蟲群變化！”

“收到！”

解散之後，雲悠悠轉了一圈沒找到覃飛沿，給他發消息也沒有回應。

她怎麽也想不到，此刻覃小少爺竟然躲在林瑤的休眠艙。

覃飛沿意識到雲悠悠掌握了一些他不知道的秘密。

問她也不說。

這讓覃小少爺非常生氣！

每次和雲悠悠交鋒，他都好像弱她一頭似的，非常非常令人不爽。

他才不想求着她吐露什麽秘密！他要親身上陣，弄個大的。

剛才韓詹尼不是說要和林瑤密談嗎？

覃小少爺打算親自掌握一手消息，到時候看那個讨嫌的雲悠悠要不要哭着喊着求他告訴她！

萬一被發現，覃飛沿連借口都想好了——林瑤不是說她的休眠艙設置有問題嗎？他是積極主動來幫姐姐修理休眠艙的！

就這樣，小少爺提前藏在了林瑤的休眠艙裏，聽着韓詹尼送林瑤回來，鎖好門。

“寶貝，事已至此，你得把我當作真正的自己人，讓我知道全部內情才行啊。”韓詹尼壓低了聲線，語氣誘哄，令人安心，“否則我也很難辦。來，告訴我，進入電梯之前你請求我幫你‘誤殺’的那個容貌可怖的人，究竟是誰？為什麽雲悠悠會知道你打算做什麽？那個人，真的是傑出的生物科學專家？他和你有什麽關系？”

林瑤的聲音帶着一絲驚惶：“我……”

“相信我。”韓詹尼循循善誘，“只有我能幫你，或者你希望這個人被太子殿下救走？那樣的後果，你可以承受麽？”

“不，不會的。地下的人不一定是他，不一定。”林瑤聲線顫抖，“地下實驗室裏沒有大型計算機，他把數據包發給我，必須使用量子級計算機。對，他不會在地下實驗室！底下的人不一定就是他！”

“啧。寶貝，不要掩耳盜鈴。”韓詹尼語氣不滿，“萬一他設置定時發送之後，就躲到地下了呢？”

林瑤不得不承認有這種可能性。

她支吾了一會兒，艱難地開口：“他叫林思明，是個很有空的閑人，因為喜歡我，所以幫我核算過很多數據。他、他總是騷擾我，污蔑我和他有那種關系，我，我對他又厭惡又害怕。”

“不僅是核算數據這麽簡單吧？”韓詹尼笑，“如果我沒有猜錯，那些論文和成果，絕大部分來源于他，就是我幫助你破解的那些，對吧？醜陋的天才，科學的怪人……噢，寶貝，別緊張別緊張，我沒有要吓你的意思，更不會因此看輕你，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是你的同謀，會幫助你解決這件事情。”

事已至此，林瑤只能承認：“是，是這樣，林思明确實是個非常可怕的天才，只是他性子古怪，浪費了那樣出衆的天賦——你打算怎樣幫我除掉他？對了，我知道那個雲悠悠是誰了，她就是林思明以前的女朋友！她是個瘋子！難怪總是針對我！”

“哦——”韓詹尼的聲線拉得非常長，尾音挑起，頗有興致，“是嗎？這麽說來，太子殿下撿了二手貨啊？有意思，有意思，也不知道殿下是被蒙在鼓裏，還是雖然知情但甘之如饴？”

“殿下肯定不知道！”林瑤咬牙切齒，“若不是她剛才自己暴露的話，連我都不知道！先別說這個了！快想想辦法，如何在正規軍趕來之前解決掉這個麻煩？”

韓詹尼低低地笑，成熟男人迷人的聲音回蕩在這間小艙室中。

“解決他，不過是舉手之勞，我可以幫你把林思明與雲悠悠一鍋端掉。不過在此之前……”韓詹尼一步一步邁向艙中。

他的聲音距離覃飛沿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得先按下休眠鍵才行啊。”韓詹尼笑道。

覃飛沿雙眼陡然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