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6)

“好、好。”吳景蘭笑着敷衍。

詹少庭斜眼看她,心道,真能做戲,就方才一番話,任誰聽了,能信是從這端莊賢淑的女人嘴裏說出來的,這惡毒的女人為何表面上看似一朵嬌花,令男人垂涎。

吳景蘭把二人引着,進了內堂,甄氏帶着丫鬟婆子迎出來,“三妹婿,三妹妹回來了。”

沈绾貞看甄氏清減了不少,手搭在腰間,蹲身,“嫂子好。”

甄氏着意把她打量,“妹妹更好看了,別說妹婿,就是嫂子我看了都愛得慌。”

“嫂子。”沈绾貞故意不好意思扭捏道,眼風故意瞟了詹少庭一眼,詹少庭不易察覺地唇角抽動了下,沈绾貞別提多爽利,最好這厮氣出內傷。

沈绾貞和甄氏兩人有芥蒂,不說誰都心裏明白,也就虛禮面上情,甄氏大概發覺倆夫妻間不和諧,直往詹少庭臉上看,笑着道:“妹婿真是好福氣,娶了三妹妹這樣的标致人兒,既賢淑明理,又聰慧能幹。”

詹少庭臉上肌肉抖動了幾下,哼了聲,臉別過一旁。

甄氏偷眼看看沈绾貞,見沈绾貞笑靥如花,清純美麗,沒看出什麽不對勁來,心道,三姑娘心思深,怕只有自己能了解幾分,想是詹公子被她玩弄鼓掌之間,夫妻日子長了,發覺她虛假僞善,亦或沈氏争風吃醋,做出有違婦德的事,夫妻起了争執,看詹公子的臉色不好,像是很不待見她,甄氏心裏稱願,看向丈夫吳景蘭隐含幽怨的眼神,淡了少許。

吳老太太上房,舅母姜氏,嫡母吳氏,薛将軍夫人都在,詹少庭和沈绾貞小夫妻一一拜了,落座。

詹少庭揮揮手,命小厮把年禮擡上來。

孝敬吳老太太的禮物厚重,這是詹夫人特意關照,充門面的,送舅父舅母年禮也不薄,這都是詹夫人另外出銀子錢置辦,吳侍郎是長兄,長兄如父,可到绾貞嫡母吳氏,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不實在東西,這是绾貞親自挑選的,绾貞是有樣學樣,吳氏臉上雖挂着笑,心裏暗罵。

吳氏不愧姜是老的辣,慈愛地看着沈绾貞小夫妻倆,說些上臺面的話,“三丫頭也嫁人了,看小倆口恩愛,我就放心了,三丫頭不用我囑咐,素來會行事為人,比我親生的四丫頭都強,聽你婆婆誇贊你,我這心裏也跟着高興,沒白養你一回,向日我府裏這幾個姑娘,我最疼的就是你,從小沒了娘親,跟着我,我家事忙,沒工夫照管,三丫頭從不讓我操一點心。”

“多承母親教誨,兒以母親為榜樣,學不上全部,學個七八分,受用不盡。”沈绾貞的話,旁人聽了是母慈子孝,吳氏聽在耳朵裏卻不無諷刺。

這非親母女做得都是表面功夫。

“三丫頭我早就看着好,雲芳就是有福氣,娶了你這麽好的兒媳。”吳老太太一直對沈绾貞印象不錯,當初想把她給蘭哥,但兒媳卻相中六姑娘,吳老太太也不好說什麽,何況現在看來,娶沈绾玉也不錯,雖有點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氣,可娶過門,就懷了孫兒的孩子。

“庭哥兒你跟你表兄前面喝酒去吧,留你媳婦在後堂陪我們幾個老的解解悶。”吳老太太活了幾十年,當然看出詹少庭的不自在,詹少庭在她眼裏畢竟是外孫,比沈绾貞外孫女親上幾分。

詹少庭巴不得一聲,也沒同沈绾貞打招呼,擡腿就先走了出去,也未等後面的吳景蘭,沈绾貞的虛僞實在讓他無法忍受,他心裏把這女人罵上千遍都不解氣。

沈绾貞笑望着丈夫的背影,回身對丫鬟繡菊道:“出去告訴爺的小厮看着爺少吃酒,免得喝醉夜裏難受。”

吳老太太對沈绾貞點點頭,“這就對了,還是三丫頭賢惠,知道心疼丈夫。”

又對甄氏道:“孫媳婦,我聽說景蘭和你鬧氣,男人要多哄哄,硬杵着他,他心裏能舒服?不是我向着自己孫兒說話,六丫頭嫁了景蘭做妾,對你一直恭恭敬敬,如今又有了景蘭的骨肉,你多擔待點,勸着丈夫勤過去看看,雖不是你親生,可生下來還不是叫你一聲嫡母,将來你有個依靠不是?”

沈绾貞站在甄氏身旁,感受到來自她身上的一股怨氣,沈绾貞無意中觸碰了下她的手,她的手竟在抖。

甄氏強忍着,頭低低的,咬唇答應聲,“是。”

吳老太太突然想起問姜氏:“景芳去哪了?節下這兩日怎麽沒見?”

姜氏欠身道:“說是和安陽王去城外莊子上了。”

一句話提醒,吳氏想起看向沈绾貞道:“三丫頭,我聽景芳說安陽王買下個莊子,是你陪嫁的那個莊子。”

沈绾貞也無意隐瞞,探身道:“是,母親。”

“我怎麽恍惚聽說賣了個大價錢,可有這事?”吳氏只聽吳景芳說了一嘴,也沒來得及細問,吳景芳也抓不着個影。

“賣了五萬兩銀子。”這事也瞞不住,沈绾貞就也不藏着掖着,大方說了,也存着成心氣吳氏的心,讓她懊悔當初錯會了主意。

“五萬兩?”吳氏驚得張大了嘴巴,“你說賣了五萬兩,怎麽會?”

“在母親眼裏,怕是一千兩都不值,可是安陽王看中了那塊地皮,做鞠秋場子,就不吝惜銀錢。” 沈绾貞聽吳氏話頭,不知道其他的事,想安陽王那群纨绔丢臉的事沒往出說,自己也別得便宜賣乖,到處宣揚,這解說,聽着合乎情理,不會令人多想。

“皇家一擲千金,聽說皇上給安陽王賞賜的珠寶成車拉。”姜氏羨慕地道。

“可不是,該着三丫鬟有這財運。”吳老太太說着,看了眼女兒,心裏埋怨陪嫁什麽東西不好,偏把值錢莊子給了她。

沈绾貞看吳氏的臉色難看,堂上的人卻沒人往別處想,才放了心。

第六十二回

“去吧!你年輕輕的,別在這陪我們了,找府裏的姑娘玩去吧!”吳老太太發話。

“孫女告退。”沈绾貞被下人引着出了堂屋。

姑娘們都在西暖閣,沈绾貞一進門,就見炕上、地上,坐着、站着滿屋子人,三三兩兩的閑聊。

“姐姐回來了。”吳玉蓮驚喜聲兒傳來。

“三姐姐。”一個聲兒有點稚嫩,來自炕頭上坐着的八姑娘沈绾馨,看見沈绾貞立刻繡鞋也沒顧上穿,就蹦下地,跑過來扯住沈绾貞的衣袖,似有幾分撒嬌地道:“我都等了多時,三姐姐才來家。”

“姐姐。”吳玉蓮也過來,略一蹲身,親昵地叫。

“妹妹們可好!”沈绾貞心裏一熱,看來還是有人念着自己的。

與一幹衆姐妹見了平禮,其她人就是面子情,客套而已。

“三姐上炕坐吧!一路想是乏了。”四姑娘沈绾雲得體的道,不親近也不疏遠。

沈绾貞就被八姑娘和吳玉蓮拉上了炕,吳玉蓮扯過一個褥墊,怕炕頭太熱,讓她墊在身下,八姑娘又拿過一個抱枕給她倚靠在板壁上,這樣坐着舒服不累。

沈绾貞頓覺周身暖暖的,身心放松下來。

打從沈绾貞一進門,就是幾個庶女關注對象,看她穿戴華貴,沈绾珠不免酸酸的,“三姐姐好命。”

薛瑾卻別過臉,撇撇嘴,心裏嘲笑沈绾珠這個庶女沒見過世面,表面看大方美麗,實則骨子裏小家子氣。

薛瑾只在她剛進門時,問了句,“姐姐好!”略福一福,算面上過得去。

沈绾貞主動笑着打招呼道:“妹妹選秀女的事聽說有信了。”

薛瑾一臉驕傲,提高聲兒:“等過了年皇上頒旨選秀。”

“瑾姐姐正跟教養嬷嬷學習宮中禮儀。”沈绾珠羨慕地奉承道,看着薛瑾不由生出嫉妒,論長相,沈绾珠和薛瑾不相伯仲,琴棋書畫,各有千秋,只是沈绾珠針線女紅卻略勝她一籌,薛瑾是薛大将軍的掌上明珠,薛府的嬌嬌女,豈肯在女紅這辛苦事上下工夫,相比之下,多少令沈绾珠不服。

那廂沈绾玉不知為何事笑出了聲,沈绾貞看過去,見沈绾玉面色紅潤,容光煥發,略微發福,關切地問:“玉妹妹可好?”

沈绾玉還未說話,吳愛蓮搶着道:“沈姨娘有了身孕,祖母和母親高興得什麽似的,阖府都圍着沈姨娘轉。”聽話音有點不滿和醋意。

沈绾玉像是幸福的小女人,紅臉道:“謝姐姐惦記,偶爾吐,其他的都還好。”

這話沒說完,進來一個丫鬟,“沈姨娘,夫人說了,你身子不便,早些回去歇着吧,三姑奶奶也不是外人,改日在聊。”

吳愛蓮一伸舌頭,撇嘴,“你看,我說得沒錯吧!”

沈绾貞心想,就目前來看沈绾玉是幸福的,但這好景不知會不會長。

沈绾玉就起來披上鬥篷,戴好雪帽,丫鬟扶着回去了。

衆人嗑着瓜子,閑聊,沈绾貞聽旁邊沈绾珠和薛瑾小聲嘀咕,似對她嫡母有不滿之意,“你姨娘不是快上京了嗎?那時你就有人替你出頭了,你父親的小妾聽說生了個姑娘,你親弟弟這回又該受寵了,你姨娘你父親又要看重幾分,你的婚事求你姨娘說話,找個好的,像你家三姑娘做正妻,也不是不能。”

“我姨娘信上說,我父親把她娘倆看重,嫡子記名的事又提出來,這回怕太太沒話說了。”沈绾珠聲兒壓得低低的,極小聲兒中卻聽出幾分得意。

“聽我父親說藺尚書的二公子尚未娶親,這倒是一宗好姻緣。”薛瑾出着主意。

沈绾貞不解,沈绾珠婚事沒着落,嫡母心裏什麽打算,真像她說的,等沈老爺和四姨娘張氏進京,沈绾珠的婚事可就不能全由嫡母擺布,嫡母為何遲遲不下手?依沈绾貞的了解,這着實不像嫡母吳氏所為。

“三姐姐,太太說了,家裏老宅子收拾妥了,等過了十五就先搬過去,等着父親她們過來”八姑娘沈绾馨坐在沈绾貞旁邊,讓丫鬟砸核桃吃,這廂和沈绾貞說話。

“你們搬出去,府裏就冷清了。”吳玉蓮不太樂呵,有點不舍。

“我前兒聽我們太太說舅母節下要請愛蓮表姐的婆婆,愛蓮表姐是不是也快成親了?”沈绾馨順口問。

那廂正和沈绾雲說話的吳愛蓮聽見,羞紅了臉,嗔怪道:“聽八妹妹亂說,幾時說要成親了,還早着呢!”

沈绾貞留意到吳玉蓮神情冷冷的,一股狠乖不經意留露出,沒來由的擔心。

可是八姑娘年紀小,并未覺出來,繼續小聲說,“聽說玉蓮姐姐的婚事也有眉目了,城東顧家,聽說顧家是皇商,光買賣京城就不下十幾處。”

舅母姜氏在幾個提親的人家裏,選出顧家,顧老爺嫡妻死了,雖上了幾歲年紀,房中妾室通房丫頭不少,商戶人家也不講究規矩,不好臉面,兒孫滿堂,還想着續弦,娶個年輕姑娘。

沈绾貞看吳玉蓮臉色難看,低頭不語,用手碰了碰八姑娘,八姑娘這才注意到吳玉蓮情緒低落,忙吐吐舌頭,閉嘴不說了。

吳玉蓮的婚事阖府都知道,兩家都滿意,顧老爺那邊娶個跟自己孫子一般大的年輕小姐,當然樂意,出了年,顧家就會登門提親。

沈绾貞擔心吳玉蓮,伏在她耳邊悄聲道:“妹妹,我們出去走走。”吳玉蓮點點頭,心裏難過,大過年的也不敢當衆掉淚。

八姑娘沈绾馨忙招呼丫鬟拿厚衣裳,也要跟着出去,沈绾貞攔住,“你人小,身子弱,別出去看凍着。”

倆人披上鬥篷,戴上風雪帽,手上又圍了暖套,沈绾貞就和吳玉蓮一前一後出去,走到門口,繡菊追出來,拿過一個紫銅镂空蓋子喜鵲繞梅圖案的手爐,“主子拿着這個,下雪天寒,回頭冷手冷腳的。”

“姐姐是有福的,詹夫人不管怎麽說都是吳府出去的,親戚面上三分向。”吳玉蓮眉梢愁緒郁結,散不開。

“婆母是極和氣的。”沈绾貞能說什麽,婆母表面上向着媳婦,可骨子裏是站在兒子一邊的。

二人來到吳府後面小花園,冬天冷,草木枯萎,空空的園子裏無一個人影,冷清凄涼。

“我必定不能讓她們如意。”吳玉蓮沒頭沒腦冒出一句,把沈绾貞唬了一跳。

“妹妹做事三思,不可莽撞。”沈绾貞勸道。

“看着吧!三姐姐,她們不讓我好,我也不讓她們好過。”吳玉蓮說狠話時像是變了一個人,眼神很駭人,沈绾貞心突突的,好像預感到什麽事情發生。

“妹妹,有什麽事說出來,姐姐幫不了你,也能出出主意。”沈绾貞不知她有什麽打算,但總感到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就極力勸阻。

“姐姐,你不了解我嫡母,你嫡母還顧忌點臉面,我嫡母看着對庶女慈愛,心底比誰都狠,連我姨娘也幫不了我,整日哭天抹淚,我爹她也求了,還不是聽我嫡母的。”

吳玉蓮抱怨,話間對她爹也沒什麽感情。

沈绾貞覺得冷飕飕的,不知是這園子裏一片枯敗,凄涼讓人感懷,還是吳玉蓮話讓她心裏恐懼。

她擔憂望着吳玉蓮,不知怎麽勸,這女子看似柔弱膽小,但是個有大主意,有心計的。

“姑娘們,家宴開始了,夫人讓叫姑娘們過去。”小丫鬟跑來,不知怎麽找到這裏。

二人互看看,吳玉蓮目光堅定,像是已打定主意,沈绾貞深感無力,無從勸解,就低着頭往回走,二人之間彌漫着淡淡的無奈哀傷。

吳府家宴,席上,沈绾貞被安排坐在上首,挨着舅母,對面坐着嫡母吳氏和薛夫人,下來才是姑娘們。

沈绾貞的身份已不是沈家庶女,而是詹府二少夫人,不比從前當姑娘。

甄氏領着丫鬟婆子席上侍候,甄氏雖上了妝,卻能看出臉色不好,厚重的妝容也未能遮掩住憔悴,好像精神頭不濟。

姜氏和吳老太太讓下人告訴沈绾玉,“雙身子,酒少喝點。”

甄氏頭垂着,一慣小心恭順,偶爾擡起頭,眼角掃向沈绾玉,沈绾玉卻一直沒心肝地笑着,全沒注意甄氏,才吃了幾口,姜氏就對身旁丫頭道:“告訴沈姨娘,天黑路滑先回去吧!要想吃什麽說話,讓大廚房做好送到她屋裏。”

又對甄氏吩咐:“沈姨娘身子不方便,多去幾個丫鬟提燈照着,園子裏黑,看撞見不好的東西,繞點遠,走甬道。”

甄氏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答應聲“是”

說吧,安排幾個丫鬟婆子跟沈绾玉回去,甄氏特意跟出去,叮囑下人小心侍候。

綠玉和紫玉兩位通房,在背後撇撇嘴,不敢讓人看見。

沈绾貞看着甄氏的背影,甄氏已不是她初見時那個秀美的少婦,臉上幹巴巴的,肌膚失去了水分,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才雙十年紀,竟看着打不起精神。

沈绾貞正尋思,嫡母吳氏和藹地問:“貞兒,還沒有身孕?”

绾貞微微低頭,狀似臉紅,不好意思小聲說,“沒有,哪能這麽快?”

“你妹妹都有了,和你成親前後差不了幾日,聽說少庭通房有了?”

舅母姜氏看她羞澀,便替她說了句,“三丫頭還年輕,早晚會有的。”

沈绾貞擡起頭,輕聲道:“有沒有不打緊,像我等兒女不是母親生養,還不是和親生一樣,聽說六姨娘又生了妹妹。”

沈绾貞有意戳嫡母心肺,心底裏是怨恨嫡母的。

吳氏好心情消失無影無蹤,掐指算算,丈夫帶着妾室通房庶出子女不出半月就到京城,她瞅了瞅姑娘們席上,眼光落在沈绾珠身上,思謀良久。

嫡母眼神自然落入沈绾貞眼中,這正尋思,一個丫鬟腳步匆匆進來,伏在吳氏耳邊,小聲道:“平遠候府的人來了。”

沈绾貞坐在吳氏身旁,細小聲兒飄過來。

就見吳氏退席,跟着往廳堂外去了。

好久,吳氏才回來。

更深宴散了,舅母姜氏早吩咐人打掃出沈绾貞原來住的小院,吳玉蓮和她同路,前面兩婆子提燈,後面繡菊和巧珊還有吳玉蓮的兩個丫鬟海棠和冬青遠遠跟在後面。

沈绾貞看跟前無人,小聲道:“平遠候,妹妹知道嗎?”

吳玉蓮似一愣,“姐姐怎麽突然問這個?”

沈绾貞就說了嫡母方才出去的事。

過一會,吳玉蓮道:“平遠候與皇家淵源甚深,平遠候趙章雖不過三十幾歲,論輩分卻是當今皇帝的叔父,因祖上立有絕世的功勳,高祖皇帝賜姓趙,平遠候統西北大軍,骁勇善戰,屢立戰功,深得皇帝倚重和信任。”

吳玉蓮竟侃侃而談,沈绾貞不覺看了她一眼,她就随口問問,她怎麽會知道這麽詳細。

“節前,平遠候奉旨進京,皇帝留宿乾清宮。”

“皇親貴胄,弘股之臣。”沈绾貞納悶嫡母吳氏和平遠候府有什麽瓜葛,忽地想起薛大将軍是其屬下。

卻說詹少庭在前廳和吳景蘭并吳府幾個親眷吃酒,吳景蘭看詹少庭悶頭喝,也不說話,眉頭皺着,一個勁地自己倒酒,怕他喝多了,遂拿過酒壺,關切地問,“表兄,有心事?”

詹少庭和吳景蘭表親,常走動,自然比別人親近,聽吳景蘭問,深籲了口氣,憋得難受,不由吐出苦水,“還能為什麽?還不是令表妹?”

“表妹雖是庶出,可容貌一等一的,難道表兄還有什麽不知足?依我勸,表兄別總戀着那小妾,把表妹冷落,現放着身邊美人,無福受用。”

吳景蘭以為他又為英姨娘的事煩惱,想沈绾貞雖非絕色,甚至比不上沈绾珠和沈绾玉,但自有一股子風流韻致,心裏直叫可惜。

詹少庭冷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險些嗆着,吳景蘭忙奪下酒杯,“表兄喝多了,回頭長輩們又要怪。”

詹少庭身子搖晃了下,惺忪醉眼,口齒有點不清,“什麽美人?j□j。”

吳景蘭唬了一跳,忙捂嘴朝周圍看看,“表兄真是喝多了,神志不清,胡言亂語。”

“j□j,她就是j□j?誰喝多了,你才喝多了。”詹少庭躲過杯子,又要倒酒,被吳景蘭硬是奪下,“表兄這樣大呼小叫,仔細人聽見,這裏那來的j□j?”

“j□j你知道是誰嗎?”詹少庭嘻嘻笑着,指着自己鼻子,“就是我夫人,天底下最無恥最狠毒的女人。”

一言出口,吳景蘭吓出一身冷汗,忙捂住他的嘴,詹少庭掙紮幾下,怎奈吳景蘭捂得緊,發不出聲,只能‘嗚嗚、嗚嗚’叫喚。

吳景蘭見狀有點急了,“三妹妹溫順可人,是表兄被那小妾蒙蔽,定是那妾在你跟前下話,信口胡言,讓人聽了,壞了伯府名聲,就連吳府臉面上也不好看。”

詹少庭被他捂嘴,急得想分辨,一口咬住吳景蘭手指,吳景蘭吃疼,松開口,提着手,在那廂直甩。

詹少庭把酒杯一下子蹲在桌子上,憤怒地大聲道:“我就知道我說了誰都不信,就連你都不信,你令表妹賢淑那是裝的,你豈不知她背後說了些什麽?說……”

詹少庭羞于啓齒,終還是忍不住,氣得捶着桌面,咚咚山響,“說她外面有奸夫,就是退婚的前夫婿姓方的。”

吳景蘭手疼,正龇牙咧嘴,一聽,着實忍不住,就‘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表兄,你看不上她,一心在那小妾身上,兄弟知道,可你按個什麽罪名不好,通奸?姘夫是姓方的?說出去讓人笑掉大牙,這哪跟哪呀?”

詹少庭臉由紅變紫,發急,“這是她親口承認,還能有假?你只管不信,都信她,不信我,你們被她外表騙了,這女人心思歹毒,自請下堂。”

吳景蘭幾乎笑出眼淚,越說他越是難以置信,懊悔地對詹少庭道:“知道你不能飲,不該讓你喝,這些話若傳出去,都不要活了,酒後無德,莫讓三妹妹知道,去長輩面前告一狀,打着問你,有何證據?信口胡言,敗壞她名聲,你撿着了,我看你那妾就該早打發了,攪得家宅不寧,先頭的事才平息,這陣子提的人少了,你還要鬧這一出,姑父又少不得生氣。”

詹少庭心裏明白,聽了吳景蘭的話,真閉了嘴。

吳景蘭看他喝多,丢醜,那廂幾個親眷也都看着他,招呼小厮,“快扶着你家爺歇息。”把詹少庭扶去偏廳。

詹少庭嘴裏嘟嘟囔囔地罵,“沈绾貞,你裝什麽無辜。”

說到這,詹少庭捏細嗓子,學沈绾貞說話,“夫君…….。”

恨恨地,又道:“你那副嘴臉都是糊弄人的,看我回府不休了你。”

吳景蘭憋不住想樂,只當他是醉話,也沒當真。

扶着詹少庭的兩個小厮,憋着不敢笑,心想,二少夫人不知怎麽惹二爺了。

沈绾貞和吳玉蓮走到岔道,就不同路了,臨要分開,吳玉蓮扯着她的手,不舍,“姐姐明兒回去?”

沈绾貞點點頭,“等我婆母明兒來,一起回府。”

“姐姐,我得空來看你,我還有話跟姐姐說。”

“妹妹萬事小心。”沈绾貞叮囑。

吳玉蓮垂頭,有點難過,瞬間又擡起頭,“姐姐放心。”說吧,帶着丫鬟朝北去了。

沈绾貞進了西角門,一路尋思,總覺得吳玉蓮有心事,心裏七上八下,會不會出大事?

第六十三回

沈绾貞昨晚淨想着吳玉蓮的事,一夜未睡好,迷迷糊糊中有人叫:“主子、主子。”沒睜眼含糊地問了句:“什麽時辰了?”

“辰時了,主子。”聽了這一聲,沈绾貞一下子睜開眼睛,可不是,屋子裏通亮,時候不早了。

“主子,今兒夫人要來。”巧珊提醒了一句,想主子大概沒睡醒,把這茬早忘腦後了。

沈绾貞揉揉太陽穴,繡菊懷裏抱着衣裳,放在床榻邊上,看沈绾貞要穿鞋下地,忙拿起腳踏上的繡鞋,和巧珊一邊一個替主子穿上。

地上長嘴銅壺冒出幾縷熱氣,方凳上放着一銅盆冷水,繡菊一手提起熱水壺,一邊往銅盆中續水,另只手試探盆裏水溫,試着溫度正好,放下壺,把銅盆端過去,和巧珊兩個侍候主子梳洗。

沈绾貞暈了淡妝,銅鏡裏的女子任人見了都精神頭一陣,“繡菊,你去前面看看,你二爺起來沒有?”

繡菊長條細眼現出月牙狀,笑微微答應聲,“是,主子。”心想,昨兒主子和爺好像鬧得很不愉快,下轎子也未等二爺,徑自走了,想二爺心裏也是不痛快的,主子能主動關心二爺,二爺的氣也該消了吧。

抿嘴邊走邊想,到了偏廳,進門見小厮侍候着二爺洗臉,詹少庭擡頭見她進來,臉當時就黑了,繡菊本來滿心高興,瞄眼二爺臉色,心咯噔一下,看來二爺昨兒氣得不輕,不敢大意,謹慎地走上前,蹲身一福,“爺早”

“她讓你來的?”詹少庭說出話的聲兒讓繡菊身上一寒,不敢擡頭,低低地道:“少夫人怕爺昨兒喝多了酒,讓奴婢看爺起來沒了,問爺可有不舒服,夫人今兒過來。”

詹少庭眯縫起眼睛,心裏冷哼幾聲,還真賢惠,昨兒倆人鬧成那樣,今兒竟厚着臉皮一副關心體貼丈夫的模樣,這種女人還真少有,不怪道自己說的話連吳景蘭都不信。

“知道了。”詹少庭眉頭抖動兩下,胸中那股惡氣往下壓了壓。

繡菊心細,感覺出二爺相當的不快,也不知主子怎麽惹了二爺,吓得不敢說別的,就腳步匆匆出來,正好二爺的小厮來順從前面走來,看見繡菊親熱地招呼,“繡菊姐,一大清早就過來了。”

繡菊就迎着他過去,低聲問他,“二爺怎麽了?誰惹二爺生氣了?”來順朝偏廳瞅瞅,伏在她耳邊嘀咕半天,直到偏廳出來個小厮站在門口喊:“來順,爺找你。”來順才答應一聲,“來了”不忘叮囑一句,“告訴二少夫人小心着點,爺氣不順。”

繡菊看他走了,低着頭,腳步匆匆回去。

沈绾貞那是真關心詹少庭,她知道詹夫人一來就要問,才指使繡菊一大早過前面看看,吳府早飯按時送來,沈绾貞不急不慢正吃着,繡菊回來,“爺起來了。”眉宇間隐有憂色,想說什麽,一張口,看主子若如其事,像是心情極好,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你家爺說什麽了嗎?”沈绾貞卻主動問起。

“奴婢看爺臉色不好,主子當心。”繡菊還是不放心提醒主子。

又猶豫片刻,悄聲道:“聽爺的小厮說爺……爺喝多了罵主子,還說……”

“還說什麽,吞吞吐吐的。”沈绾貞一想詹少庭就不會說她好話,急于想知道說些什麽。

“說…..說要休了少夫人。“那兩個字,難聽的字眼,她怎麽也沒敢說出口。

沈绾貞心裏踏實了,他還沒改主意。

吃完了飯,沈绾貞淨手,對巧珊道:“你去大門口看着,夫人這會也該來了,夫人若來了,趕緊回來告訴我得知。”

巧珊出去不大工夫就跑回來,跑得氣喘噓噓的,“主子,夫人到了。”

詹夫人軟轎到了中門,歇轎,詹夫人從轎中一露頭,就見沈绾貞已在轎下候着,扶住她,果然詹夫人見了沈绾貞問:“少庭昨兒也住在這裏?”

“二爺喝多了,和本家的幾個親戚喝的,早起酒已醒了,母親不用擔心。”沈绾貞說得柔柔的。

“這就好,沒出去跑。”

“蘭表兄看着,媳婦料喝多了也沒事,昨晚令丫鬟看過幾回,二爺消停睡了,才敢睡。”沈绾貞根本也沒派丫鬟看他,在詹夫人面前,故意這樣說。

“有你跟着少庭,我就放心了,啊,對了,你二人先回去吧,你大嫂在娘家沒回來,你三弟妹娘家道遠,今兒像是說也不回來了,我這一走,府裏沒了主子,下人奴才恐生事。”

沈绾貞答應聲,她倒是不惦記別的,就是惦記吳玉蓮。

“你進去跟長輩打個招呼就回去吧。”詹夫人惦記府裏節下這幾日沒主子恐下人沒拘束,吃酒誤事。

绾貞回身對巧珊道:“去前面找你二爺,告訴說婆母吩咐先回伯府。”

詹少庭剛剛穿上大衣裳,聽巧珊進來說,擰眉,道:“告訴她快出來,別磨蹭。”

巧珊看爺臉色不善,聯想到之前罵主子的話,有點害怕,忙跑回後宅,告訴沈绾貞。

沈绾貞知道詹少庭沒耐性等她,主仆幾個麻利地回房包好臨來時帶的衣裳鞋襪洗漱物件,穿上外面大衣裳,沈绾貞也顧不得和吳玉蓮道別,帶着繡菊和巧珊并錢婆子就匆匆往府門口走。

吳府裏的小厮天不亮就起來,把院落和夾道清掃幹淨,沈绾貞走在青石板路沒雪也不滑,因此,加快腳步,轉瞬便出了中門。

一出中門,步入中庭,眼前頓覺敞亮,沈绾貞驚異地發現前方有一乘大轎,銷金頂黃垂帏彩繪雲龍翟鳥,顯然與皇家有關聯。

左側一箭之地樹木掩映中是吳府的藏書樓,仆人進進出出,手裏端着東西,一定是來客此時在書樓裏面,沈绾貞好奇是個什麽貴客。

正好一個小厮從裏面出來,朝這廂走,沈绾貞叫住問:“今兒府上來的是什麽客人?”

小厮認識是府裏的表姑奶奶,忙哈腰恭敬地道:“是平遠候”。

沈绾貞心忽悠一下,昨兒嫡母吳氏不就是出去見的平遠候府的人,吳玉蓮曾說了好多平遠候的情況,似乎對他很關注。

“老爺正陪着侯爺在藏書樓裏,沒想到平遠候武将出身,卻對文字精通。”小厮緊接着又說了句,就跑遠。

沈绾貞想着,沿着甬道往南走,經過藏書樓,藏書樓附近都是高大粗身的古槐,她透過樹隙看見書樓門口幾個小厮騷動,往裏望,心想大概平遠候要出來了,于是趕緊加快腳步,以免撞上。

正準備經過藏書樓時,裏面的人已往出走,突然,沈绾貞一下子驚住,這時,就見一嬌小的人影一晃,沈绾貞驚得呼吸都停頓了,那瘦弱的身影正是吳玉蓮,不知從哪裏突然跑出來。

平遠候趙章,由吳侍郎引着下了書閣,吳侍郎賠笑,“侯爺,這書樓都是千年藏書,自下官祖輩就經營至今,侯爺感興趣的書,一會下官讓人包好,就算下官孝敬王爺的。”

平遠候趙章,三十歲上下的年紀,微黑的面英俊的五官,不似一般武将粗礦,笑容也謙和,“君子不奪人所愛,這樣做不妥吧”

“侯爺說那裏話,區區幾本書,不成敬意。”吳侍郎謙辭。

吳侍郎靠近小聲地道:“沈姑娘的事,侯爺可有意?”

趙章神色頗猶豫,“大人,這沈姑娘的家事,大人可了解?”

“她是下官一個親戚家的女孩,借住在府上,父親是個州官,想物色一可靠之人許嫁。”

“南邊的女子就是比北邊的女人細膩溫婉。”趙章雖駐軍西北,本人卻是南邊的人,他常年在西北,生活卻還保留着南方的一些習慣,夫人是北方人,難免有細微地方不和諧,這次來京,他有意納房妾帶回去。

趙章大步出了門,吳侍郎落後幾步,暗想,平遠候也沒說行還是不行,妹妹托付的替庶甥女物色朝中權貴,他把朝中的一幹朝臣,在心裏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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