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名動京城

秦洛嘴上雖那麽說,可到底還是留了下來。

孫靈陌調制了一碗改良過的麻沸散出來,讓嵇采岚服下,扶她在床上躺好,等着她慢慢睡過去。

秦洛看出孫靈陌似是微微有些緊張,嘴裏念念有詞,不知在嘟囔些什麽,忍不住一笑道:“孫神醫也有棘手的時候啊,要是害怕,現在就出去告訴嵇老頭,說你不過是一介庸醫,治不了采岚。”

孫靈陌道:“你放心,就是沖着欠你的一壺百日醉,我也會把她治好。”

待藥力發作,嵇采岚睡意正濃,人事不知之時,孫靈陌拿剪刀在火上炙烤消毒,去剪她唇上多餘外皮。一剪刀下去,手下鮮血肆意,皮肉翻飛。

秦洛看得肉疼,微微皺起了眉頭。可孫靈陌卻是面無表情,手下毫不遲疑,運剪如飛,仿佛此刻只是在切一塊豬肉。

秦洛生了興致,盯着她看了一會兒。

正是入迷,突聽她道:“給我捐線。”

秦洛回過神,把東西遞給她。孫靈陌穿上針,開始縫合嵇采岚唇上兩處缺口。

秦洛更是看得嘶嘶吸氣,對她道:“你把我留下絕對是為了整我!”

孫靈陌認真縫着線,對他道:“剪刀。”

秦洛就把剪刀給她。

孫靈陌接了剪刀,剪了線,抹上雞子黃油。外灑麥冬、狗脊、蒼術三味藥材研制的細狀粉末,最後塗上封口藥。

因為是她手下第一個兔缺病人,再怎麽冷靜也不免出了一腦門子汗。

所幸整個過程并無意外,與爺爺所教分毫不差。她放心地洗了手,端起茶杯痛飲一口,對秦洛道:“你去把她臉上血擦擦。”

秦洛從鼻子裏笑了一聲:“倒是使喚得得心應手。”

他擰了熱毛巾,過去避開嵇采岚唇上縫針之處,幫她輕輕擦拭血跡。

扔了手巾擡頭時,卻見孫靈陌肩膀處的血痕越來越深。

還沒等問,她已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對嵇老頭道:“你去看看她吧。”

嵇老頭忙奔了過來,見自己女兒唇上縫着黑線,醒來以後還不知要受多少痛楚。又見盆裏那塊手巾血跡斑斑,不停往外滲着血絲,把一盆水染得深紅一片,想也知道方才采岚受了多少煎熬。不由心疼得老淚縱橫,坐在床邊沉默下來。

孫靈陌見他如此,過去安慰道:“她喝了麻沸散,不會覺得疼的。待會兒我再給她配些止痛藥,你每天給她敷上,可幫她減緩疼痛。”

嵇老頭千恩萬謝,親自裝了滿滿一壺百日醉,交給了孫靈陌。

孫靈陌把酒丢到秦洛手裏,說道:“不用謝。”

秦洛見她仍是生龍活虎的樣子,只是唇色發白,腦門一陣陣發着虛汗,當真是個不知冷暖的家夥。

他冷笑了一聲,說道:“大夫是不是都不會給自己治病?”

孫靈陌皺眉:“什麽意思?”

秦洛道:“被人刺了一刀,滋味如何?”

孫靈陌這才想起自己還身負重傷,方才忘記也就罷了,如今注意到,痛意便從肩膀處絲絲縷縷透出來,疼得她難以自持。

怪不得她喝了一整壺百日醉還能相安無事,原來不是她酒量好,只是疼痛壓制着醉意罷了。

她噗通一聲朝地上倒了下去。

嵇老頭要來扶她,被她擺手拒絕:“我沒事,一點兒小傷而已,回濟仁堂上點藥就行了。”

嵇老頭道:“我這裏有上好的金瘡藥,你盡管拿去用。”

“不用不用,”孫靈陌仍是搖頭,竭力從地上站了起來:“我還是回濟仁堂的好,就不叨擾了。你記住,以後每天要用蒙頂甘露煮茶,加少許姜片,讓采岚輕洗傷處。這幾日她不可哭泣,不可大笑,飲食只能吃細粥。等肌肉生滿,我會來替她拆線。到那時,她這病也就全好了。”

嵇老頭連連颔首,将她與秦洛送出門外,目送二人走遠了。

回去路上孫靈陌始終按着傷處,一張小臉白得吓人。

秦洛看着她這副模樣,心中一絲異樣閃過,開口問她:“誰幹的?”

孫靈陌自己也想知道,她一個九百多年後的人,初來乍到哪會有什麽仇家。看那婦人衣着打扮皆非凡品,不可能跟姜銀鳳有什麽關系。除此之外,還會有誰跟她一個大夫過不去?

難道是同行?

“不知道。”她搖搖頭:“可能是個神經病。你也知道,這世上總是不缺神經病的。”

秦洛無奈。看她人長得瘦瘦小小的,卻是嘴硬得很,受了傷也始終沒吭過一聲,獨自一個人忍着。今天一天下來她不知治了多少病人,卻沒有人知道她身上也是有傷的。

想到這裏,秦洛破天荒地發了慈悲之心,邁步走到她前面,弓下身,拉住她一只手,把她拽到了自己背上。

瘦瘦小小的一個人,果然輕得厲害。

孫靈陌被吓了一跳,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趴在了秦洛背上。

她怔了一會兒,問:“你……這是幹什麽?”

“怕你死在路上,訛上我。”

他漫不經心地說,背着她往前走。

一股淡淡的藥香從她衣上潑灑下來。

環繞在他鼻端,揮之不去。

過了有七八日,嵇采岚的雙唇已是愈合得很好。孫靈陌替她剪去絹線,拿來一面鏡子給她看。

嵇采岚透過銅鏡看見自己櫻桃般嬌豔欲滴的紅唇,一時激動得捂臉哭了起來。她本就有一副好底子,如今兔缺縫合,看上去愈發的美豔動人。

沒過幾日,上門提親的男子幾乎要把疊煙閣的門檻踩破了,争着搶着要看嵇采岚一眼。

嵇老頭樂得多了好幾道眼尾紋,等空閑時親自給濟仁堂送去了一塊匾額,上書“醫絕天下”四個大字。

自此,孫靈陌的名頭更是遍傳千裏,整個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傳得實在太邪乎了,竟然有人擡着屍體過來找她,祈望她能像扁鵲一樣使使起死回生的本領。可那屍體早已手腳僵冷,死了足足兩日有餘,根本不是如虢國太子一般只是屍厥。孫靈陌讓他趕緊擡走埋了,可那男人就是不信她救不活自己娘子,賴在店裏撒起潑來,邊哭邊朝她腳下扔銀子。

他正扔得盡興,外面走過來一群黑衣侍衛,氣勢洶洶地喝退屋裏的病人,分列兩班手持長劍将她圍在裏頭。

孫靈陌吓了一跳,不覺往後退幾步,跟俞燈山和元蔔站在一處。

很快門外走來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他先是慈眉善目地看了孫靈陌一眼,然後把背在身後的手伸了出來。

手裏似拿着什麽東西,孫靈陌還沒看清是什麽,俞燈山卻驀地面色驚變,立等就要朝他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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