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傷口

陸霁自小的經歷讓他養成了多疑的性子。

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地待他這麽好的,除非蘇桃有什麽目的。

陸霁想,蘇桃到底是陸征的人,還是他的那些對頭派來的人?

正尋思着,陸霁忽然覺得腦袋一陣疼痛。

這疼痛很熟悉,正是每次陷入昏迷的前兆。

很快,陸霁就失去了意識。

這一邊,蘇桃也用完了膳,她把食盒收了起來。

忙活了整整一天,蘇桃渾身的筋骨都有些酸澀。

何況這會兒天色也不早了,蘇桃打算趕緊洗漱睡覺。

蘇桃先是找了一套幹淨的中衣,然後才坐到奁臺前,準備把頭發拆了。

結果就看到了鏡中布滿一道道黑痕的臉。

蘇桃唬了一跳,然後才想起來肯定是剛才燒柴禾時弄的。

蘇桃無奈地嘆了口氣,希望日後熟能生巧,可別再弄成這樣了。

拆好頭發,蘇桃便抱着中衣去了淨室。

有了熱水,蘇桃好好地沐浴了一番,舒服極了。

蘇桃邁着輕快地步伐回了屋,只是在看到陸霁的那一瞬,她的腳步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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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她還沒給陸霁擦洗呢。

之前青黛和她說過,若是有不方便的事情,可以讓院外的小厮幫忙。

小厮都是隔幾天才來給陸霁擦洗一次。

可按理說,照顧病人應當時常擦洗。

蘇桃抿唇,還是她來吧,她可以經常幫着陸霁擦洗一下四肢,至于旁的……就交給小厮吧。

蘇桃轉身出房門,打了一盆熱水回來。

只是一切都準備好了,蘇桃卻有些不好意思。

蘇桃看着榻上昏睡不醒的陸霁,她告訴自己,這就是一個病人,她這是在照顧病人。

這麽想着,蘇桃就漸漸平靜下來了。

她先是洗幹淨了帕子,然後才小心翼翼地解開了陸霁的衣領。

只是一解開衣領,蘇桃就看到了陸霁胸膛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蘇桃驚呼出聲。

她知道,陸霁自幼便投身軍營,身上定然有許多舊傷。

可這還沒好全的新傷是怎麽回事?

不過蘇桃很快就想明白了。

陸霁昏迷前正在與瓦剌作戰,這些傷定是那時候留下的。

當時陸霁一昏迷,将士們就把陸霁送回了京城,皇上也派遣了許多禦醫來為陸霁診治。

陸霁身上的傷倒是不重,都是皮外傷,只要敷了藥就好。

可陸霁為何陷入昏迷,太醫們卻不得而知。

太醫們在靖遠侯府一連住了十幾天,都沒查出陸霁的病因,也沒有法子救治陸霁,只能看着陸霁一日日的虛弱下去。

實在是無計可施,太醫們只好放棄。

等太醫們一走,這靖遠侯府就徹底落到了陸征手裏,他也不必再裝出一副好弟弟的模樣,立時便把陸霁挪到了柴房裏等死。

想來也是自那時起,便沒有人好好給陸霁的傷上藥了,也因此,陸霁的傷才會到現在都沒好全。

若是普通人,傷口已經好了大半了,自然不需要再上藥了。

可陸霁是個病人,當然得敷藥。

蘇桃看着陸霁的傷出神,她漂亮的眼睛裏噙滿了淚花。

不管怎麽說,陸霁都為大周朝立下了赫赫功勞,何況他還是陸征的哥哥,陸征怎麽能這樣待他?

過了半晌,蘇桃才回過神來。

她取來浸濕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洗陸霁傷口的四周。

蘇桃一邊擦一邊小心地看着陸霁的神色。

不過片刻後,蘇桃就反應過來了,她這是傻了,陸霁現在沒有任何意識,應當是不會感受到疼痛的。

可話雖如此,她還是盡可能地放輕動作。

好不容易擦洗完,蘇桃的額上都泛出了汗。

蘇桃重新将陸霁的衣裳和好,她看着陸霁道:“我一定會幫你把藥弄回來的。”

陸霁的傷顯然是要敷藥的,她都說好了,這期間一定要照顧好陸霁,她不能食言。

青黛絕不可能幫她帶藥,這只能她自己出府去買。

之前她還想着過幾天再和青黛提出門的事,這樣也穩妥些。

可現在看來,她不能再等了。

只不過,她得好好想個說辭。

翌日一早,青黛準時地過來送飯。

蘇桃接過食盒:“勞煩青黛姑娘了。”

青黛一笑:“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青黛也知道了蘇桃是一個安靜的性子,何況蘇桃又生的好看,青黛還是願意和蘇桃多說些話的。

這廂,蘇桃面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青黛看到就說:“夫人可是有什麽事嗎?若是有事,盡管說。”

蘇桃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确實是有事……”

“是這樣的,青黛姑娘,我想出府一趟,你看行嗎?”蘇桃說。

青黛瞪大了眼睛:“出府?”她下意識就要拒絕。

她是被派到這裏來照顧陸霁和蘇桃的,可也有監視的意思。

若是有不為難的,她倒是可以順手幫一下,可出府……

蘇桃連忙道:“青黛姑娘,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我只是想出府買些菜蔬,好自己做飯吃。”

蘇桃這麽一說,青黛就明白了,蘇桃這是受不了飯菜了。

她是送飯的,自然知道每天都是什麽菜色。

說實在的,現在她們這些小丫鬟都不吃這樣的菜了,蘇桃曾經到底是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日日吃這樣的飯食,自是受不住的。

青黛就有些動了恻隐之心了。

蘇桃見狀又道:“不瞞姑娘,我還想回蘇府看一下,不過你放心,我只是遠遠地看一下,絕不會進門的,”她又編了個理由。

蘇桃說着紅了眼眶,看着可憐極了。

青黛恍然,今兒是蘇桃嫁過來的第三天,按着大周朝的習俗,新嫁娘都是在第三天回門的。

可侯爺這個樣子,當然不可能回門。

青黛越發可憐蘇桃了。

說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陸霁活不久了,現在就是等死而已,府裏的人也都不把陸霁當回事了,要不然府裏也不會派她這麽個小丫鬟過來看着陸霁。

何況蘇桃的戶籍不在她自己手裏,她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只要她略擡擡手,讓蘇桃出去也不是多難的一件事。

瞧見青黛神情松動,蘇桃從袖間拿出了一根發釵塞到青黛手裏:“麻煩姑娘了。”

這發釵是她帶過來的陪嫁,成色不錯。

果然,青黛一看見這發釵眼睛都亮了。

先前她便意動了,現在有了這發釵,直接便同意了:“好吧,不過夫人日後只能每五天出去一次。”

蘇桃連忙點頭,能五天出去一次就不錯了。

青黛雖已答應了蘇桃,不過她還得和看守院門的小厮通一下氣,因此她和蘇桃約好下午帶蘇桃出去。

時辰一到,青黛便帶蘇桃出了小院。

小厮果然沒有阻攔,就像是沒看見似的,蘇桃松了口氣,看來和青黛交好果然是對的。

小院建在陸府的最西邊,極是偏僻,出去後繞過一道門就出府了,十分方便,而且一點也不惹人注意。

今兒是蘇桃第一次出府,青黛雖然放心蘇桃,但還是跟着蘇桃一起出了府。

越往外走,行人越多,等走到正街上,更是人聲鼎沸。

說來這還是蘇桃穿過來以後第一次出門,蘇桃看着四周,和原身的記憶一點點對照。

一旁青黛開口道:“夫人,咱們先去蘇府吧。”

蘇桃:“……”

半晌,蘇桃才道:“好。”

蘇府在柳樹胡同,到了地方後,蘇桃和青黛就發現蘇府門前停了許多馬車,熱鬧的很。

青黛有些納悶,蘇府不是才嫁了女兒,按說喜事已經辦完了,怎麽還這麽熱鬧。

青黛找了一個丫鬟打聽,打聽後才知道,原來是蘇父升了官,還是個肥缺兒,來的這些人都是慶賀蘇父升官的。

這事兒簡直是明擺着的,蘇父的官職是蘇桃換來的。

青黛越發可憐蘇桃。

蘇桃巴巴地惦記着過來看一眼蘇府,蘇府轉眼卻慶賀了起來,蘇府人實在是狠心。

雖不是親生的,這麽做也實在過分了些。

蘇桃則神情落寞地站在一旁,假裝傷心。

半晌,青黛才嘆口氣:“夫人,咱們走吧。”

兩人離了柳樹胡同,繼續往外走,最後到了一條街上。

這條街主要是賣菜蔬的,蘇桃想買的東西都能在裏面買全。

不過來這裏的多是些平頭百姓,裏面的人多的很,每次去都能擠出一身汗來。

青黛可不想進去,因而就說:“夫人,奴婢在這裏等着你。”

蘇桃心中一喜,她方才還想着該怎麽甩掉青黛好去買藥,沒成想青黛竟然主動說不跟着她一起進去。

“好,那我一定快些出來,”蘇桃道。

進去後,蘇桃把該買的都買了。

畢竟她下一次出來可就要五天後了,她這一買就是買五天的量。

米面糧油、雞魚肉鹽是一定要買的,還有各種菜蔬。

而且陸霁身子很差,需要多補身子,蘇桃就又買了些大棗枸杞之類的。

這麽多東西,她當然是拿不動的,故而蘇桃又租了一輛板車,讓夥計幫着把東西放到板車上。

她則是趁着這功夫去了一旁的藥鋪。

陸霁的傷都是皮外傷,只要用金瘡藥就好,蘇桃也沒多耽擱功夫,直接朝掌櫃要了一瓶金瘡藥。

都買好後,蘇桃帶着夥計出了街,青黛正在街頭等着。

看着這一板車的東西,青黛不免有些吃驚。

不過也是,一買就要買五天的量。

而且第一次買,總要買些米面,這些東西最占地方,以後就不會如此了。

蘇桃看着青黛:“都買好了,咱們回吧。”

青黛點頭:“是。”

一行人回了靖遠侯府。

等回到小院後,蘇桃道:“今天的事真是麻煩青黛姑娘了。”

青黛擺手:“不麻煩,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說實在的,日後蘇桃自己在院裏做飯的話,她也不用每天三頓的過來送飯了,可是省了不少時間。

這麽一比較,當真不麻煩,還輕松了呢。

青黛看了看天色:“時候不早了,奴婢先回去了。”

青黛走後,蘇桃也忙了起來。

買回來的東西都擺在院裏,她得一一挪回廚房裏才行。

屋裏。

陸霁已經醒了許久了。

醒來後,他看到的就是空蕩蕩的屋子。

之前不管哪次醒來,他都會看到蘇桃。

可這次醒來,他卻沒有看到蘇桃。

不僅如此,他也沒聽到任何聲音,院子裏安靜的像是沒有人一般。

陸霁眉頭輕皺,蘇桃現在肯定不在院子裏。

她會去哪兒?

亦或者說,她……離開了?

天色越來越暗,蘇桃也一直沒有回來。

陸霁看着案幾上包着的紅糖,想起了昨晚她喂他喝紅糖水的樣子。

陸霁眉目半斂,他想果然如此,不會有人真的待他好的。

可就在這時,他聽到了院門推開的聲音,還有蘇桃和青黛的對話。

話音落下後,便是蘇桃的腳步聲。

她像是在一趟趟地搬什麽東西,過了許久才停下。

這邊蘇桃終于忙活完了,她連忙回屋走到榻前。

蘇桃看着榻上沉睡的陸霁,然後拿出了藏好的金瘡藥,高興地說:“我終于買到藥回來了,你的傷很快就會好的。”

蘇桃忙的額頭泛了汗,鬓發也浸濕了,不過她漂亮的眼睛裏滿是笑意。

陸霁第一次失了神。

她竟然……是去給他買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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