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這件事果真是自家老爹做的?

未滿死死盯着那些碗碟。

她目光若是能化身利劍,估計它們早被就地處決、瞬間就千瘡百孔倒地不起英勇就義了。

鳇魚!那麽多的鳇魚!

這得花了老爹多少銀子啊!

她光是想,就,就肉痛得厲害……

事已至此無可挽回。

未滿感動于自家老爹的一片愛女之心,執起筷子,化悲憤為力量,小口小口慢慢地吃起來。

吃得快慢不重要,要命的是,她邊吃邊想着自己多吃一點自家老爹就少賠一些,不知不覺就吃了非常久,于是一不小心就……

吃多了。

其實魏承昭發現了這一點。

未滿和他相處了這麽些時日,對于未滿的飯量,他還是心中有數的。只是未滿那看上去明明是咬牙切齒了,卻偏偏要做出滿足加感動的樣子,他就莫名地不想打斷她。

轉念想想,又覺得她多吃一點也好。多長點肉的話,受益人不還是他麽!

于是魏承昭閉嘴了,由着她吃。

結果倆人一個渾然不覺,另一個有意放縱,于是未滿,撐着了。

錢小主撐着了,後果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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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就有八個禦醫被召到了修遠殿,一字排開候着給錢小主輪流看診。

如此大的陣勢,驚動了在熙景宮的太後。

太後她老人家有個特點,就是含蓄。想問問這是怎麽回事,偏偏又不想被人看出來。于是傅公公大老遠從頤景宮跑到修遠殿,望着修遠殿卻沒敢進。等了半晌,終于等到了幾位禦醫出來,趕忙上前旁敲側擊問起未滿的病情。

禦醫們聽着傅公公噓寒問暖了大半晌,終于鬧明白了這位是來幹嘛的。

旁邊來送幾位大人的小文子,也就是王連運的乖巧小徒弟,更是明白了個中緣由。

想到皇上為了錢小主興師動衆地将幾位大人叫來,若是頤景宮那位知道了錢小主的真實病情,那麽那位難保不會對皇上和錢小主有什麽不好的想法。

于是小文子片刻也不敢多耽擱,眼見着禦醫們要談起未滿的病情了,他忽地單刀直入地問道:“公公可是想知道錢小主病得如何了?”

傅公公沒防住他來這麽一招,順口就說道:“正是。”

話一出口正後悔着呢,他就聽到小文子半是惋惜半是沉重地說道:“其實小主的病……來得着實突然……”他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最後“唉”地嘆了口氣,躬身對禦醫們說:“還是幾位大人來講吧。”

禦醫們面面相觑,心說那位不就是撐着了需要消食麽,怎地在這位小公公這兒聽起來,就兇險成了這個樣子?

可這後宮裏的事情,哪是他們幾個大老爺們能說道的?得,人家怎麽來,他們就有樣學樣得了!

于是幾位大人互相遞了個眼色,均是擺出了無限沉痛的樣子,撚着長須,垂着首,半個字兒也不說,只一步三搖頭地哀嘆着走了。

傅公公心中一喜,面上擺出“我理解你,你小子不用太傷心”的神情,拍拍小文子的肩,小跑着回去報信了。

小文子撇撇嘴,颠颠地跑走,準備找王連運邀功去了。

未滿這次撐着,後果着實不小。

接連兩天裏,她只能吃白粥度日,連鹹菜,禦醫都不準她吃。

若是多問兩句,禦醫就擺出一副沉痛的表情來看着她。雖一個字兒也沒說,愣是将未滿唬得心驚膽戰,心說自己這是撐着一回後就命不久矣了?

于是提心吊膽老老實實只吃白粥。結果,第三天峰回路轉。

禦醫突然松了口,準她吃些清淡蔬菜。

未滿如獲大赦,凝華殿一改前面的哀痛氣氛,頓時歡騰起來。

綠柳這樣慢性子的的人,聞言都急急地行了進來,問未滿想吃什麽。

好多個菜名差點出口,在唇齒邊繞了一圈後,鬼使神差地,未滿說道:“我想吃莴筍。”

話一出口,她自己先後悔了。

當初是誰說自己不喜歡的來着?

一旁的初夏疑惑道:“小主不是不太愛吃莴筍的味道嗎?所以一直沒讓人送莴筍過來。”

綠柳連連點頭。

未滿決定裝傻,丢下一句“有嗎”,繼而苦着臉說道:“不知怎麽的,我就是很想吃莴筍……你們知道誰宮裏莴筍多嗎?幫我要幾根回來吧。”

現在這個時候,已經過了莴筍收獲的季節,想要弄到莴筍,也不是一件特別容易的事情。

她這樣轉了話頭也只是想問問而已,試試看能不能找到謝無殇要找的人。若是剛好是妃嫔,又剛好能被她問出來,那就太好了,起碼省了她好多事。

綠柳想得比較簡單,她覺得許是小主大病初愈所以改了口味,就忙跑出去将小馮子叫了進來。

沒想到小馮子還真知道。

“或許聽雪殿裏有。”他想了想,說道。

聽雪殿?

未滿有些驚訝,“你說的是晴姐姐?”

小馮子肯定地點點頭,“是啊,清婕妤愛吃莴筍,陛下吩咐過了若是有莴筍送進宮,就多留些給她呢。”

未滿聽聞,心中有了個念頭。

她半眯着眼打量了小馮子一番,笑問:“聽說,你在好多主子手下當過差,那你有沒有伺候過晴姐姐?”

小馮子頓時有了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老實答道:“有。”

“那晴姐姐的背上,”未滿想比劃下,結果想到自己并不知道那痣在背上的确切位置,就作罷,“有沒有一顆痣?”

聽了她的問題,小馮子有些哭笑不得,“小主,就算是奴才記性好,也記不住這個啊。”

未滿沉吟了下,是這個理,于是十分贊同地微微颔首。

小馮子一口氣松了還不到一半,就聽未滿說道:“那你現在去打聽看看吧。啊,對了,那痣是紅色的。”

打聽什麽的,對小馮子來說倒不是什麽難事。

小馮子放下心來,領命正要離去,卻又回過身來,躊躇着說道:“小主,說到紅色,奴才突然想起一事。”

見未滿看過來了,他才說道:“清婕妤背上有塊胎記,約莫有新生小兒的巴掌大小,顏色微紅。因為小主方才問的是痣,所以奴才一時間沒有想到。”

胎記?

對啊!謝無殇說是紅痣,而且仿佛篤定一旦找到了就不會弄錯的樣子,那會不會其實是個胎記呢?

他那樣說,或許是不想她貿貿然就去打聽胎記什麽的,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不管怎麽說,未滿都有七八分肯定,清婕妤或許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

想通了這些,她一時激動起來,忙吩咐人給自己穿戴整齊,想着要去密道一趟,對宮人們只說是自己悶了好幾天,想要獨自出去走走。

行至那殿閣門口,她卻又猶豫了。

若是旁人就也罷了,偏偏是清婕妤。

謝無殇那人亦正亦邪,也不知道是好人還是壞人。如果他找清婕妤是存了什麽不好的念頭,那怎麽辦?

于是兩人一見面,她就擺出了談條件的架勢,端坐在一旁開口問道:“人我已經尋到了。你想知道她的狀況,還是想知道她的身份?”

謝無殇完全沒料到她有此一問,問道:“哦?這有什麽區別嗎?”

“當然是有區別的。”未滿悠悠然地說道:“若是前者,我可以告訴你實情,如果你想知道她的身份,那不好意思,我不會說出口的。”

她是打定了主意了,無論怎麽着,都不能說出清婕妤的身份來。

謝無殇顯然是看出了她的意圖。

他微微挑眉,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都這樣說了,那麽此人和你關系非同尋常,若要猜,就也不難。”

“這不是難不難的問題,而是,你根本沒機會知道。”

未滿嘿嘿一笑,“你如果肯找魏承昭幫忙尋人,就用不着在我藥上做手腳,讓我來幫你了。既然你不願他知道你找人的事情,那麽我不說,你就絕沒有機會知道那人是誰。”

語畢,她用“反正你出不去我不說就急死你”的神情,挑釁地看他。

謝無殇繼續用方才那慵懶的姿勢閑閑地看她。

未滿不吃他這套,心說反正自己到這兒來的事情魏承昭也知道,看謝無殇的樣子,應當是怕魏承昭的。若是謝無殇當真不肯給她藥,她大不了豁出去跟魏承昭說實話,也不能受制于這個邪裏邪氣的家夥。

謝無殇繼續懶懶地盯着她看。

“考慮好了嗎?”未滿毫不在意,在他面前将手一伸,“考慮好了就拿來吧。”

“什麽?”

“藥啊!”

“藥?”謝無殇慢慢說道:“你還沒告訴我消息呢,我如何會給你藥?”

擺明了是不願答應未滿的條件,不想先給藥,而是要先聽到消息。

未滿自然不會同意。

他不急,她就更不急了。

現在是他想要從她這兒獲取消息,而她卻不太在乎自己的藥了。

無欲則剛,她知道自己現在處于上風,頓時有了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于是她淡然一笑,說道:“那好,我就過兩天再來吧。到時候如果你想通了,咱們再做交換。記住,第一,我要你先給藥。第二,我不會說出她的身份的。”

正要轉身,謝無殇的一句“慢着”就出了口。

未滿聽着他好像沒有要後悔的意思,就繼續往門口走去。

謝無殇不緊不慢地說道:“你說的沒錯,我确實不想問他有關她的情況。畢竟,我不想從仇人的兒子那裏得知她的消息。”

未滿本來還沒在意,可“仇人的兒子”五個大字直直砸下來,讓她猛地頓住了步子,愕然回頭去看他。

難道太後是謝無殇的仇人?

她震驚了。

見到她的反應,謝無殇滿意極了。

他挪動了下身子,歪靠在了椅背上,微微擡起下巴,露出好看的脖頸,微帶挑釁地說道:“你給我說她的情況,我會給你一樣與你有關的東西做交換,如何?”

看着未滿慢慢收斂起笑容,他反倒是吃吃笑了,“解藥還是一個消息,随你選。”

說着,他的眼神中帶了幾分認真,偏偏笑容裏又多了幾分促狹,讓未滿辨不出真假。

“我知道的消息,可是旁人都不曉得的,獨此一家吶。你,可要考慮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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