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明月幾時有(三)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對我可怕的衆多的錯別字的更改,小海汗顏ING,因為怕被疑為刷份,所以現在不敢改,等寫完後一起好好改吧。

祝大家風雲周末,快樂放松

身後那人慢慢轉了過來,月光下,一個身着夜行衣的少年出現在我眼前,風流俊秀,卻是滿臉殺氣,竟然是夜市上那個買詩文的少年齊仲書,難怪那麽眼熟,我的腦海中忽然跳出一個哭泣的小孩形象,脫口而出:“你,你是齊放吧,我是花木槿啊,一起被買給大痦子陳大娘的那個花木槿啊,你還記得嗎,我們那時候一起坐牛車的……。”

齊放的手微抖,劍抖出一個完美的劍花,成功地堵住了我激動熱情的認親演說,他慵懶地說道:“那又怎樣,你的妹妹是原青江的相好花錦繡,姚碧瑩現在是玉北齋的丫環,還有那死小子宋明磊和于飛燕都升了四品官了,上次在夜市裏都見過了。”

我的心一冷,六年不見,原來老愛黏着我和錦繡的小愛哭鬼竟然變成這樣冷淡了,他接着冷冷地看着我說道:“現在你們五個在原氏混得風聲水起,而我和我哥凄慘落魄,淪落江湖,官府追殺,自然是不配與花大小姐相認了。”

他略側頭對他那不知所措的哥哥說道:“大哥,你可知道,這位小姐是何許人也?她便是同我一起被牙婆子買掉的花木槿,如今卻已是踏雪公子的寵妾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淡淡一笑:“寵妾不敢當,但我們小五義的确是在原家三少爺旗下效力,而原青江候爺乃是當世英雄,獨具慧眼,以小放和齊大哥的才能,若能在原氏帳下,以原家的勢力,不但能為齊大哥沉冤昭雪,得報大仇,必能富貴顯赫,勝過一生逃亡,流落江湖。小放,跟我回去吧,”說到後來,我忍不住想拉他的手,他劍一晃,我的手便已拉了一道口子,傷口并不深,卻足以令我立時閉了嘴。

“真是巧言令色啊,我原以為你這等姿色,不過是靠着花錦繡,才混在原非白身邊,原來還真有幾分口才?”他冷哼一聲,不屑地看着我,我在那裏有些氣結。

“你以為我同我大哥一般老實易哄嗎?你們這些貴族有哪個心肝是白的,滿口的仁義禮智信,卻光天化日裏魚肉百姓,□擄掠,無惡不作,到死又怕自已平時壞事做多了,怕打入十八層地獄,便又叫僧道急急地頌經超渡,真真可笑之極,你以為我和我哥反東庭皇朝只是為了榮華富貴?哼哼......”他冷冷一笑,“你現說得天花亂墜,可說來說去無非想騙我和我哥堆上一冢枯骨,幫原家打下江山,哼!寧可斷頭死,安能屈膝降,我們要殺光所有的貴族,來償還我們窮人所受的苦,今天就從你開始。”他有些咬牙切齒地說着,俊秀的小臉在月光下扭曲着。

沒有被榮華富貴所迷惑,我不得不承認,齊放同學的境界是很高的,可惜靠以暴制暴,豈是解決問題的根本?

還要殺光所有的貴族,完全是孩子似得激憤想法,難怪原非白和宋明磊嘲笑他們是一群無知流寇,不足為懼,他們雖然自稱是替天行道,卻只在汴州地區糾集些流民占山為王,殺些貴族,濟貧劫富,卻并沒有很明确的綱領條規,以及清晰有步驟的進軍路線和軍事計劃,而且聚集在一起的大多是地痞流氓,乘火打劫之輩,他們殺人劫財,卻又不滿齊伯天和齊放将太多的錢物分給窮人,想取而待之,故引起內亂,不到一月便被官府繳滅了。

我在心中暗嘆一聲,向他不慌不忙道:“小放,我打心眼裏敬佩你和你大哥一身傲骨,不畏權貴,可是有一點你弄錯了,我雖然在原三爺門下,卻不是個貴族,我和你,小五義本身,還有你大哥,以及千千萬萬個窮苦百姓一樣,是因為天災人禍,腐敗的朝庭而家破人亡,無法安身立命,小時候在陳大娘的牛車裏,你總說你想你的爹娘,你想你的大哥,你不明白為什麽他們要賣了你……。”

“閉嘴,死到臨頭,你莫非還想調拔嗎?”他厲聲喝道,他的尖劍已磨破我的勁項的肌膚,冰冰涼涼的液體順着我的脖勁往下流,我輕輕一笑,直視着他的憤怒的眼睛:“小放,我很高興我們又再見面了,可惜,你的本性已變,心裏亦開始住了一個魔鬼,所謂替天行道,殺盡天下貴族,你其實已對殺人習以為常了吧,你明明知道無辜如我,卻也因為殺太多人,不再有真正的憐憫之心,你既然狠得下心殺我,你的良心必是已被殺戮蒙蔽,你以為殺了全天下的貴族真得有用嗎?今天你殺了一個貴族,明天便會有千萬個貴族靠吸食無辜百姓而生出來,這如何殺得盡?便是真殺盡了天下貴族,上梁不正,下梁必歪,軒轅無道,窦氏跋扈,天下百姓仍是在水活之中,既然大亂早成定局,真正能改變這亂世的,唯一可行之計便是早日推翻這腐朽的轅軒氏,重建一個新興清明的政府,早日清洗社會風氣,還百姓一個平安度日,和諧生活的樂園,不再有受苦的齊仲書,齊伯天。”我在心中默念着,還有最重要的不要再看到錦繡絕望的淚容。

他在那裏,眼神漸漸變得專注起來,而齊伯天的眼中放出希望的光芒來。

我繼續柔聲道:“小放,我不想否認,我幫助原三爺亦是為了我們小五義能安身立命,有些私心,可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我認為原青江和原非白便是能推翻濁世,救民于水活之中的當世英雄,你想想,以我一介女流,尚能得到三爺的賞識,那以小放和齊大哥的才華如何錯過原三爺的惠眼呢?自古每五百年,必有明主興,我不想說什麽良禽擇木而栖,只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既然反這了這可惡的世道,”我看着他的劍漸漸放低了,眼中出現了迷惑,毅然上前一步,他吓了一跳,向後退了一步,卻又擡高了利劍,緊張地看着我,我則緊盯着他的眼睛,擡高音量堅定地說道:“索興徹底你的改變命運吧,完完全全地脫離現在的生活,讓那些傷害過你,嘲笑過你的人看看你是如何建功立業,扶助無辜,揚名天下,總勝過亡命天涯,流于盜匪,小放你是聰明人,難道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嗎?”

這一夜,我終于明白了,為何果爾仁和韓修竹對我的早年批注為:機敏狡詐,城府既深,口蜜腹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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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唾沫星子亂濺,難為他倒不以為意,我看着他眼中的震憾,那慢慢動搖的殺意,漸漸叢生的對正常生活的希冀,心中竊喜不已,我鼓勵地看着他:“小放,人世沉浮古猶今,誰識英雄是白身? ”我自懷中取出一塊木牍,正是小五義的信物,我遞了過去:“小放,我絕不強人所難,你也好好想想,這是我們小五義的信物,若是有一日想好了,便拿着它找我們小五義,你若是覺得這是污辱,亦可拿着它去西域投奔我大哥于飛燕從軍,先建軍功,驅除靼虜,我們再來把酒言歡。”

我半空中舉着那木牍,一片清明地看着他不再說話了,我們三人在秋風中陷入了黃金般的沉默……

明月下的少年,定定的看着我,思索着,猶豫着,掙紮着,最終,他的劍尖極其緩慢地離開了我咽喉,放了下來,然後謹慎地接過了我的木牍,像後退了一步……

我在心中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笑着對他說:“小放,謝謝你,能相信我。”

他在那裏上下看了我兩眼,忽地又架起了長劍對準了我,我不由一愣:“你果然還和小時候一樣能說會道,不過,你又如何讓我相信,你要回這把匕首,斷斷沒有想要對付我大哥?”

切!懷疑論者,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在心中暗嘲一聲,又思忖着,那時齊放不是賣給了一個看似極斯文的讀書人嗎?他究竟經歷了什麽痛楚,才會變得如此不相信人了呢?

我對他一笑,慢慢擡起手,像魔術師作表演一般,潇灑地向他坦坦手心,翻翻手背,意思是你看過了啊,沒有機關文章啊,他略微疑惑地伸頭看着我的一舉一動,卻緊握手中利劍,齊伯天也是一臉茫然,我挑了挑不怎麽濃的眉毛,然後手臂直直地向右一伸,依然輕笑着看他,卻輕擡右腕,五支小利箭已離弦而出……

我等了許久……..

怎麽沒有動靜?我明明感到有東西射出來的!

我得意的笑僵了下來,看着莫名其妙的齊放和齊伯天,秋風吹來,一只烏鴉在我們頭頂嘎嘎飛過,三個人大眼瞪小眼……

我在心中暗罵張德茂,你做不出來就不要騙我,現在害得我多丢人哪……

齊放面上出現嘲諷,正要開口,一陣極輕微的爆裂聲自右方傳來,然後一聲巨響,一棵兩人合抱的參天大樹慢慢地向我們倒了下來,我們各自退了一大步…….

齊氏兄弟滿面驚懼地看着我,而我及時地收回驚詫,幹咳了幾聲,強自從容笑道:“現在你相信了吧,我若要害你大哥,早就有千百個機會殺了他,何必一定要用這把酬情呢?”我的心中驚喜交加,原來這個張德茂已将火藥加了進去了,不過,你這位筒子也得先告訴我啊!幸好,幸好,有齊放讓我有機會先試了一下。

齊放看着我默然了半晌,目光極其複雜……

終于,他再一次舉起寶劍,我在心中叫苦,你這小子怎麽這麽擰呢,又要殺我啊!

然而他卻沒有向我砍來,反倒退了一步,将寶劍高舉過頭頂,直挺挺向我跪了下來:“花木槿果然世之高人,我兄弟得罪小姐在先,小姐仍然真心待我兄弟,為我等謀出路,然則我方疑忌,且對小姐不敬,豬狗不如,今日羞慚難當,請小姐用此劍殺了小人吧。”

齊伯天也愣了一下,然後激動地看了我一陣,手忙腳亂地跪在他兄弟身邊,很虔誠地給我磕了一個響頭,腦門上腫了一個大疱,而我徹底呆傻,半天回過神來,手腳有些發軟地跨過那棵橫在我們當中的大樹,踩到的樹枝彈了我的臉好幾下,我磕磕絆絆地走到他面前,想雙手扶他起來,但看着那把銀光閃閃的劍,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收起雙手,一手放在背後,一手優雅狀輕擡,小心翼翼地說着:“小放,別這樣,男兒膝下有黃金,快起來。”

齊放擡起頭來,月光下雙目炯炯地看着我:“若是小姐還心憐我二人的賤命,那就請收了小人兄弟,我等今日月下立誓,齊氏兄弟從此願為小姐效犬馬之勞,若有背棄,亂箭穿心,鬼神同誅,以此清風劍飲血為證。”

我正要開口,他已幹脆地用那把寶劍劃過手掌,鮮血汩汩而流,我驚呼中,他已取過兄長的手心也深深劃了一道。

這一夜玉華煥彩,我為了見原非珏,将計就計出地出走西楓苑,卻萬萬料不到面對這樣的情境,唯今之計,若是說不,以他這樣疑忌的心态,萬一再惱了,又要殺我,恐是護錦也不頂用吧,我只好硬頭皮,笑着雙手扶起他:“我一介弱質女流,萬萬不可折辱小放和齊大哥,我一定會向原三爺力薦二位,讓三爺唯以二位重用,二位亦可堂堂正正地回歸故裏,重新開始你們的人生。”

然而齊放卻冷哼一聲:“小姐以為我等是利令智昏的無恥小人嗎?侍候原非白?我等兄弟沒有興趣,小姐一定很訝異當年的愛哭鬼變得如此可怕吧?”

我張了張嘴,正要說話,他卻接下去說道:“我六歲那年,算命瞎子說,我會克盡周圍所有人,我的父母便對此深信不疑,便将我買給一個張秀才,那張秀才自號讀書人,數次落第抑郁難當,便成了個在半夜裏折磨小孩女人的衣冠禽獸,”他扯下左肩,只見蒼白的肌膚上滿是觸目驚心的烙痕,刀疤,劍傷,一道道,一塊塊竟無一塊好肉,我心中激憤難當,那一年齊放賣給張秀才時,比我和錦繡都小啊!我的淚水不由得流了下來,他看着我有些凄涼地說道:“南诏打進了江陵府,殺了張家滿門,我便被擄作南诏貴族的奴隸,過得更是豬狗也不如,後來我九死一生地逃回了汴州,卻差點被親爹爹在祠堂裏打死,齊家村的人硬說是我會招來了災難,若非大哥相救,我便死在親生父母手中了,”

他忽地面色一整,繼續高舉長劍:“後來遇到師父金谷真人,曾為我批過命,父母相棄,殺人越貨,流于盜匪,亡命天涯;除非命中遇一個花樣貴人,師父說妖孽降世,天将大亂,唯有那個月華濺玉的花樣貴人,仁而智勇,必當風雲天下,平定亂世,亦唯有此人可以改變我的命運,名利于放不過糞士,富貴于放亦如浮雲,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小姐若是瞧我等不起,便殺了我吧。”

我正琢磨着這個理由如此怪異而牽強,他師父其實說得是花錦繡而不是花木槿吧,像我這等姿色平庸之人如何能稱為花樣貴人,仁而智勇,還要風雲什麽天下???平定什麽亂世????

他卻真得說着要抹脖子了,我趕緊上前死死抱住他,驚得一身大汗,這古人也忒偏激恐怖了吧,于是只好收了這兩農民起義軍首領作了手下。

然而我怎麽也想不到,當時這個我最不放心,看上去狡滑多端的齊放卻真為了他師父的幾句批言,為了這月婵娟的誓言,便從此榮辱與共地跟随了我整整一生。

可是無論怎麽推辭,齊放卻怎麽也不願再直呼我的姓名,于是這一夜是我們重逢後,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喚我的名字。

我記得宋明磊曾說過西安東城有一處小五義的別館,有緊急要事便持木牍去別館去找李姓老板娘,我曾懷疑是張德茂易容的,汗!于是我讓他們先到那裏躲一躲。

月上中天,我拿回了酬情,送走了齊氏兄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中喘着氣,撫着激烈跳動的心口,抹着一頭一臉的冷汗,定了定神,又感到大難不死地傻傻笑了幾下,然後提起不怎麽高的輕功,向玉北齋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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