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孔雀東南飛(一)

作者有話要說:

我大聲喊了起來:“非白救我,我在這裏啊。”

琴音激越起來,如驚雷劃破長空,照亮陰森的黑夜,那琴音仿佛回應着我的呼救,完全壓過了那笛聲,滿含哀傷的甜蜜,失而複得的狂喜,又似切切地安慰,密密地承諾,悄然駐進我的心窩。

我的淚水洶湧而出,非白在附近,可是齊放明明說大哥的援軍要等天明之際進城,難道是非白偷偷進紫園來了嗎?

我正欲再喊,笛聲卻尖銳起來,似乎發怒了,擡我肩膀的小童一點我的啞穴,不聲不響地繼續走。

我小腿的鮮血灑下,聽着長相守越離越遠,笛聲越加乖張清越,卻是口不能言,焦急萬分,這兩個活死人般的小童要帶我去哪裏呢?

月輪清灑,我們的眼前無聲無息地飄下一個撐着白傘的女子,她幽怨地站在那裏,白衣,白裙,打着白傘,慢慢轉過來,她額上一抹白色抹額,頭上簪着白花,一張俏臉卻如花旦一樣,敷着極白的粉,黛眉深勾,雙目如桃花飛豔,那雙唇紅得似要滴出血來,夜晚下,竟比那可怕的小童還要令人膽寒。

她飛過我們身側,白傘輕輕一轉,那兩個小童還沒來得及出手,已四分五裂。

我眼看要重重地摔在地上,她那烏黑的指甲一伸,輕輕托住了我,單手扶我起來,但她沒有解開我四肢的穴道,卻解開了我的啞穴,把我往腋下一夾,往前飛去,我疼得呲牙裂嘴一番,看着她妖媚的側臉,竟然吓得開不了口呼救命,許久鼓起勇氣:“請,請問您是誰。”

她頭上的白紗在夜空中長長的飛舞,滑過長空,飄過清月,她微側頭,水漾的目光瞥向我,冷咧得我不敢再多言,她的娥眉憂愁地輕蹙,朱唇輕啓:“未亡人。”

她的聲音很慢很輕,卻在半空中引起悲傷的回響,此情此景讓我感到倩女幽魂中的小倩也不過如此,我的汗毛前所未有的生長着,于是我就在那裏哆嗦着閉了口。

笛聲傳來,我們的周圍又有小童的身影飄至,非白的琴聲也隐隐地傳來,好像是在搜尋我,那未亡人在空中嗚咽了幾聲,如鬼低泣,漫聲唱道:“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凄凄複凄凄,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竹竿何袅袅,魚尾何簁簁。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她所唱得正是卓文君的白頭吟,那聲音明明清幽婉轉,卻如金剛利箭穿破夜空,瞬時那笛聲不見了蹤影,小童的身影在西林之中踯躅不前,非白的琴聲嘎然斷裂,尾音變調着隐在夜空之中。

我聽得耳膜疼了起來,頭暈暈地,喉間血腥漫出,恍惚間,那未亡人帶我來到一座熟悉的宅院門前,她停住了吟唱,解了我的穴道,将我推入門內,我幽幽清醒過來,然後詫異地發現她竟然将我帶入了西楓苑。

西楓苑的宅子沒有被焚毀,月光下的梅花森森立在那裏,幽冷地看着我們,庭院中大雪積了很厚的一層,以往非白總要韋虎和素輝把雪掃得幹幹淨淨的,去年我還和素輝在雪地上堆了個雪人,謝三娘為哄我們高興,在自己的箱子裏給那個雪人找了件紅衣服,謝三娘身材胖,那件紅衣服就正合适大雪人,素輝那時還瞎起哄,說這件紅衣服一定是三娘嫁給他爹的喜服,三娘掄着肥巴掌要打他,他躲到非白的輪椅後面,非白還是冷着臉,淡淡地訓了素輝幾句,可是他漂亮的鳳目卻盯着紅梅雨中的雪人,我知道,他其實也喜歡這個雪人。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我的腦海,我在那裏癡癡地想着,未亡人把我拖進賞心閣,她附在我耳邊:“告訴我進入暗宮的門口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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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冷冷道,退一步,離這個未亡人遠一些,此人是敵非友尚不可知,先不可輕信,不料她如鬼魅欺近,雙手緊扼我的脖子提了起來:“你既然作原非煙的替身,帶着一千子弟兵從暗莊裏沖出來,怎會不知道如何進入暗宮?”

“你也知道我是從暗莊裏沖出來的,哪裏知道什麽暗宮?”我拼命地呼吸。

未亡人的手收緊了一些,幽幽道:“暗宮地入口也就是暗莊的入口,須知如果你再不說,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你那個彈長相守的人了。”

我的眼前開始模糊,恨恨道:“我見不到他是我的福氣。”

她猛地放下了我,豔紅的雙目殺氣微消,迷茫地看了我一陣,輕輕地反複重複着我的話:“我見不到他是我的福氣。”

“可是我卻還是要見他,”她毫無焦距地瞪着前方:“我為了找他在西域晃了多少年啊.....這世上有些人你總要見,有些事你總面對。”

她忽地收了迷惑,詭異地笑了,另一只手卻猛地一擰我受傷的小腿,我立時聽到我小腿骨頭斷裂的聲音,那傷口原本只是被那幾個鬼小童的銀絲勒出血珠,如今卻扯裂了大口子,血流如注,痛如專心,離地的小腿肚子上血滴滴答答地落在賞心閣的琉璃地板上。

她終于重重摔下了我,我跌坐在我的血泊中,捂着流血不止的傷口大罵:“你這瘋婦,我與你無怨無仇,為何害我?”

“你莫要怪我,亦不能怪我,”她幽幽道:“誰叫你被原家男人看上了,原家的男人都是魔,旦凡是被魔看上的女人便是攤上了這世上最悲慘的命運,所以原家的男人要死,原家的女人更要死。”

她的目光閃爍着殘忍地興奮:“因為只有他們最寵愛的女人死了,原家的男人才會更痛苦。”

“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冷冷道,“我只是個小侍女,根本不是什麽狗屁原家的寵愛的女人。”

“你若只是個小侍女,那小孽障怎麽會拼着振斷心脈的危險來擋我的魔音功呢。”

小孽障?那她與原家,還有非白是敵非友了,我的命真苦,剛出虎穴,又入狼窩啊!

她站起來,美目緩緩掃視一周,最後目光落到謝夫人的畫像神龛處,正是機關所在,她的目光對我一閃,扭轉了畫軸。

謝夫人的畫像收了上去,露出暗門,她詭異地一笑,拖着我的傷腿閃進暗門,我痛叫着進入了黑暗的世界。

呲地一聲輕響,一團火光由一只烏色指甲的玉手中散發了開來,微微照亮了暗道裏的世界,展現在我們眼前竟然有兩條巨大的通道,她的美目又轉向了我,我喘着氣道:“我是跟随別人逃命,黑燈瞎火的,根本不知道是那條。”

她輕輕一笑,盈盈扭着腰肢,吟唱道:“夢裏夢外俱是夢,路明路暗皆是路兮。”

她一拂長長的水袖,拖着我走了右邊那個通道。我暗暗叫苦,其實我隐略記得以前韋虎帶着我和素輝走得是左邊的通道進的暗莊。

她咯咯嬌笑了起來:“西楓苑歷來都是原家暗宮的入口,能住在西楓苑的人,也就是暗宮未來的主人,二哥既然把西楓苑賞給你家主子,他當然知道這暗宮的秘密。”

這個女人對此處如此熟悉?莫非她也是原家的人,既是原家人為何又對原家的男人恨之入骨呢?

我的主子是非白,她口中的這個二哥既然把西楓苑賞給非白,莫非她口中的二哥是原青江?

我冷冷道:“你說是未亡人,聽你這口氣,你莫非是原家未亡人?”

她停住了瘋笑,眼中一片神往:“以前,這裏叫西泉苑,因是這裏有治病的溫泉。可是大哥嫌這個名字不好聽,就改名叫西楓苑了,二哥總是偷偷帶我一起溜進來找大哥玩,後來這個西楓苑歸二哥了,那時的二哥還願意同我分享一切秘密,于是我和明郎便搬進來陪他一起住。”

她突然打開了話閘子,扯出一大堆人事,聽得我暈頭轉向,不由問道:“那你的大哥呢?”

她轉向我,一燈幽燭下,她塗滿油彩的臉湊近我,勾畫地過份鮮豔的雙眸顯得妖魅萬分,看着我好像有點奇怪我不知道這個問題,她朱唇輕輕道:“他......死了。”

我打了一個寒噤,她卻繼續神經質地說道:“他太弱了,誤入這個地宮,碰到了一個暗煞,就再也走不出來了,”她伸出一根纖長蒼白的手指,指着我:“他就死在你現在坐的地方。”

我駭然地單腿一蹦老高,踉跄地換了一個地方。

“他太弱了,在原家可以為仆為奴,可以無情無義,可以狼心狗肺,卑鄙無恥,可以癡可以瘋,但就是不可以弱,”她一臉鄙夷,仿佛說得不是他的親哥哥,“在原家的弱者就意味着死亡,他連暗宮一個小小的暗煞也對付不了,怎麽可能接替爹爹的大業和明宮?暗宮的規矩,除了明宮主人可以來去自如,任何人不得擅闖暗宮。按理說,大哥是原家世子,原家的繼承人,暗宮應該放他回到上面,可是那時的暗神太嚣張了,他認為大哥連家族也不能統領,更諻論是原家最厲害的暗宮了,于是他就由着那個暗煞将大哥活活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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