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不好了,公主被人劫持了!……

深夜,沈絡歡睡得并不踏實,她夢見鞑靼的鐵騎踏碎了奴兒幹的防線,直逼遼東鎮而來。顧钰戰死沙場,鞑靼人踏着他的屍骨一路南下,抵達幽雲十六州,沈槿棄城逃跑,将都城牽至汴京,作為軍事要地的幽雲十六州再次失守。

鞑靼乘勝追擊,将沈槿逼退至臨安,宮妃侍女被糟踐,亭臺畫棟被踏平,沈槿哭着求她去給鞑靼王子做小。

沈絡歡從噩夢中驚醒,滿頭是汗,她雙臂環膝,清瞳蒙了一層霧氣。以她對沈槿的了解,若有一日,鞑靼鐵騎真的踏入中原,沈槿是保不住幽雲十六州的。而大楚一旦失去幽雲十六州,社稷國祚危矣。

她攥緊衾褥,告誡自己,即便賠了性命,也不能讓大楚重蹈前朝覆轍。

東方魚肚白,微弱晨曦透雲而出,普照秀麗山河,驅散了心頭的陰霾。

一大早,大喬扛着镗,站在顧钰身後,一副随時要砍掉孫啓昇手指的架勢。

顧钰敲敲長幾上散放的谷物,“公主說說吧。”

沈絡歡雙手抱臂,一一道出它們是何物,末了,揚起下巴,恰有一抹晨光嵌入眼尾,璀璨晶瑩,少女哼問:“過關了吧?”

被五花大綁的孫啓昇差點大哭,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公主竟然認識谷物了。

顧钰漠着臉轉身,拍拍孫啓昇的腦袋,“你主子對你不錯。”

身體被綁,不妨礙牙尖嘴利,孫啓昇龇牙道:“那也是你主子!”

顧钰睥睨他一眼,森森冷意萦繞周身,绛色缁袖下,冷白修長的食指點了點他的心口,對大喬道:“往這裏捅。”

大喬蹭蹭鼻頭,舉起長镗作勢要捅。

“啊啊啊!”孫啓昇差點吓尿了。

大喬哈哈大笑,“膽小鬼!”

說罷,走向沈絡歡,“走吧公主,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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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一刻,萬裏無雲,一只雄鷹翺翔在天際。太子河潺潺不息,滋潤生靈,是東北最負盛名的河流之一,古稱衍水、大梁河,後為紀念燕太子丹,更名為太子河。

兩人跑在隊列後頭,起初,沈絡歡還能勉強跟上,可跑上一裏地後體力明顯不支,只好停下來休息。

河畔霧凇懸枝,一眼望去玉琢銀裝。

大喬拉她起身,“跑完不能靜坐,要到處走走。”

兩人沿着河畔漫步,大喬一直在吹牛皮,沈絡歡忍不住道:“你謙虛點。”

大喬拍拍胸脯,繼續吹牛,“等有機會,我一定打得鞑靼王子滿地找牙。”

“那邊戰況如何了?”

“穩住了。”大喬特驕傲,“遼東軍名聲響亮,令敵軍聞風喪膽,哪還敢造次。”

沈絡歡心裏寬慰,平心而論,顧钰的确有将帥之才,不枉費先帝的栽培。

兩人離開時,沒有察覺到河面豎起的蘆葦杆,仔細看會發現,它們在細軟的水草中格格不入......

等腳步聲遠去,隐匿在河中的鞑靼人冒出水面,幾人沒有講話,以手勢為暗號,悄悄淌到岸邊。

他們是鞑靼王子麾下的将領,喬裝成大楚流民混進遼陽城,打算等鞑靼王子兵臨遼東時,與其裏應外合,可遼東軍太過勇猛,連連擊退他們的軍隊,使他們無機可乘。昨日,他們接到王子口信,命令他們夜襲總兵府,刺殺遼東軍主帥顧钰。

一經偵查,還額外得知了大楚嘉寧公主已來到遼陽。幾人合計着,總兵府守衛森嚴,夜襲多半會失敗,不如退而求其次,擄走嘉寧公主,以其做要挾,逼大楚皇帝和顧钰妥協。

回到帳篷,沈絡歡發現帳內增了一個兵器架,上面放置着許多冷兵器。

大喬解釋道:“大都督給公主一天時間來識別這些兵器,做不到的話,照砍孫啓昇。”

沈絡歡磨磨牙,大喬是出了名的脾氣暴躁,一遍學不會就要挨她的罵,自小在溫聲細語中長大的少女實在受不了大喬的破鑼嗓子,遂道:“我跟你做筆交易吧。”

“啥?”

“你教我時耐心一些,作為交換,我教你琴棋書畫如何?”

聽聞嘉寧公主書法一絕,千金難求,大喬點點頭,“成。”

稍許,帳篷內還是傳來了大喬的河東獅吼,“怎麽還記不住?幾遍了?!!!”

沈絡歡捂住耳朵,“矛、锏、镗、戟、叉,我記住了啊。”

“是槊、勾、錘、钺、钯,全記混了!!!”

一排排冷兵器外觀很像,加之名字難記,沈絡歡頭腦發脹。為了孫啓晟的身家性命,又不得不捧着兵器譜仔細翻看,直到午夜寒鴉啼,才躺回被窩。

桌上燃着燭盞,如豆火光突突跳動,映出少女躺在榻上的輪廓。

自從來到遼東,沈絡歡每晚都與孤燈為伴,甚是無聊。剛剛用腦過度,這會兒異常清醒,無法入眠,無奈之下,她趴在榻上重新翻開兵器譜。今夜顧钰沒有過來施壓,大抵是回了總兵府,她竊喜,希望他以後都別過來。

驀地,燈火乍抖,陡然熄滅,帳內陷入漆黑。

沈絡歡吓了一跳,緊接着,外面傳來砰砰兩聲,像是重物摔在地上發出的聲音。

“孫啓昇?”

賬外無人應答。

沈絡歡爬起來,摸黑走到桌前,想要點亮燭臺,倏然,背脊一涼,感覺有一道勁風刮過耳邊,卷起一縷碎發。

即便再溫吞的人,在遭遇威脅時,也會本能防禦。沈絡歡抓起燭臺,向身後砸去。

“呃......”

一道悶哼響起,随即咒罵了一句,伸手撲了過來。

沈絡歡撒腿就跑,“來人,有刺......”

後腰忽然被抵上一把尖利的匕首,沈絡歡呼救的話哽在喉嚨。

夜襲者擡起手,砍向她脖頸,少女轟然倒地。

夜襲者扛起她,掀開帳簾,與把風的同夥避開巡邏的衛兵,趁着夜色逃走,逃走時還不小心踩到了孫啓昇的左手。

倒地昏迷的孫啓昇皺皺眉,醒了過來,模糊的視線中,捕捉到了小公主的身影。他激靈一下,彈跳起來,朝那個方向追去,跑丢了鞋子也渾然未覺,“不好了,公主被人劫持了!!!”

一經呼喊,卻只有寥寥衛兵湧出帳篷,點燃火把,朝夜襲者的方向追去。

鞑靼将領魁梧矯健,竄入馬廄,将沈絡歡扔在馬背上。他們亂中有序,五人擋住追兵,其餘三人帶着沈絡歡沖出校場,沿着太子河畔狂奔。

衛兵追至一片竹林,眼看着鞑靼将領抱住事先壓彎的黃槽竹,利用竹竿的韌性,飛彈向城樓上方。

衆人恍然,他們利用投石機原理,試圖“飛”出遼陽城。衆人不禁為小公主捏了把汗,待會兒摔在地上會不會受傷?

“嗖!”

“嗖嗖!”

一個個肉團被黃槽竹甩向天際,哐哐哐地砸在城外,早已潛伏在城外的鞑靼士兵扶起将領們,一同朝西北方向奔走。

而令鞑靼将領匪夷所思的是,從他們混入城中,再到挾持人質逃出生天,一切太過順利,作戰經驗告訴他們,其中可能有詐......

果不其然,原本黑漆的郊野,突然亮如白晝,潛在灌木叢中的靜塞軍大批湧出,包圍了他們百十餘人。

見勢不妙,鞑靼将領放下沈絡歡,扼住她脖頸,“別動,再動我就殺了她!”

呼吸受阻,沈絡歡費力睜開眼,視線還有些不清晰。

這時,方勁一從暗處走來,手持長戟,威喝道:“放開我朝公主,爾等速速受降!”

裹挾沈絡歡的鞑靼将領冷聲道:“汝之小兒,不配與本将軍對話,讓顧钰過來。”

方勁一哼道:“你也配?”

鞑靼将領一發狠,扼緊沈絡歡的脖頸,作勢要掐死她,“顧钰不現身,本将軍與你們的公主共赴黃泉!”

“慢着!”方勁一磨磨牙,轉身去城樓上請示顧钰。

少頃,顧钰跨馬而來,不緊不慢的姿态像是根本沒把沈絡歡的性命放在心上。

绛缁衣裾随風揚起,露出一雙跨在馬背上的長腿。男子美如冠玉,颀長如鶴,哪裏像是征戰沙場的鐵血主帥,更像是憑借三寸不爛之舌殺人于無形的文臣。

大楚顧钰,如雷貫耳,可鞑靼人怎麽也沒想到,顧钰生得如此清俊陰柔,如盤旋在墨夜的隼,令人毛骨悚然。

鞑靼将領不是五歲孩子,怎地不知這一切都是顧钰布好的局,只等他們全部現身,再一網打盡。鞑靼将領問道:“來者可是遼東都司主帥顧钰?”

顧钰懶懶掀唇,“知道還問。”

鞑靼将領又問:“顧帥怎知吾等會在今日夜襲?”

顧钰瞥了一眼狼狽的沈絡歡,以指骨敲了敲馬鞍,答道:“鞑靼王子的書信被本督攔截下了。”

衆鞑靼将士驚詫不已,所以說,信函送至他們手上時,已經被顧钰拆開了。

顧钰勾唇,“你還想問,本督為何知道,你們會轉移目标,劫持嘉寧公主?”

鞑靼将士靜默,等着後文。

顧钰摩挲佩刀刀柄,“因為你們之中,有本督的細作。”

一句話,激起鞑靼将士內部千層浪,他們相互猜忌,不知誰會是那個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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