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妥協

“既如此，子衍慢慢考慮吧。”帝君再次譏笑出聲，冰冷的聲線和沒有表情的臉，在淡漠的看了陸衍一眼後，轉身欲走。

長長的衣袖在空中劃過了一小段優美的弧度，然後，被陸衍一把抓住。

“師尊，您的條件……”

陸衍緊緊的撰着手中金絲暗紋編制的黑色長袖，低啞破碎的嗓音，卻讓背對着他的帝君緩緩勾起了唇角。

帝君頓住腳步，片刻後才回轉過身來。

“留在我身邊，并且……”被故意拖長了一秒的尾音，陸衍卻覺得時間驟然變得悠長起來。然後帝君猛然抓住了陸衍那只依舊緊緊撰在他衣袖上的手腕，繼續說道：“不允再同裔巽見面。”

聽見這話後，怒極反笑的陸衍，連帝君那寒涼入骨的手指都給忽略了。

“你憑什麽認為我會答應這種無稽之談？”陸衍憤怒的雙眼再次明亮起來，他狠狠的扯了幾下手臂，卻完全掙脫不了對方的鉗制。

“不，你會答應的。”帝君仿佛知道陸衍會毫不猶豫的拒絕，可是他依然氣定神閑，還帶着一股寵溺和包容的态度，靜靜的看着他鬧騰，眼底也帶上了一絲笑意。

“呵，仙界帝君也不過如此。”譏諷的言辭脫口而出。

陸衍的話并沒有讓帝君的表情有什麽變化，而變了臉色的，卻是話落後的陸衍自己。

“我不會傷害你，卻也不會讓你太過恣意妄為。為了裔巽好，你也不該繼續見他。而你，只要留在我身邊，任何你想要的，我都不會吝啬。”

這種平常的如同閑聊般的談話，依然沒有讓陸衍放松戒備。

“師尊，你為什麽會如此界定我就一會答應你所謂的條件？”陸衍反問。

對于陸衍的問題，帝君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後，緩緩道：“子衍，裔巽已經在冰淵寒谷待了整整五年。”

“什麽？！”陸衍猛然一驚，“五年，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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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意識到真相的陸衍，和似乎什麽都掌握在手中的帝君，兩人就這麽定定的互相對視着。

“一夢即五年，子衍，你的決定呢？”帝君手中握着的纖細手腕，被他輕輕的撫觸摩挲着，脈搏跳動的震感很是活躍，讓他的指腹流連忘返舍不得離開。

直到此刻，陸衍才知道，再一次進入靈境後醒來，如同第一次般，時間流逝是那麽的迅速。

五年又五年，十年的時間，卻都是他入夢的一剎間。

“師尊！”陸衍猛然擡頭看向帝君，“裔、裔巽……”

或許是陸衍的慌亂取悅了帝君，又或是他的緊張情緒讓帝君怒極反笑。那雙原本還帶着溫潤的金色雙眼裏，此刻只剩下讓人心涼的笑意。

“我說過，你會答應的。”帝君緩緩放開原本握在手中的手腕，華麗的服飾順滑的垂落在身側，“現在告訴我，你的決定。”

空蕩蕩的手心，除了已經幹涸的幾抹血跡，再無其他。

“是，我會答應。”

陸衍突然突兀的笑了起來，笑聲很輕，笑容也很淡，可是不管他是如何的表情，這都是一個正常且有情緒的活生生的生靈。

所以，帝君一瞬不瞬的看向他，就那麽靜靜的看着。

“那麽師尊，你告訴我，長燼是誰？”

帝君依然看着陸衍，卻并沒有回答。

“師尊，傀儡或者替身，與你有何意義？”陸衍收起了臉上的笑意，然後後退一步，拉開了兩人過近的距離，“不過，我依然會答應。留在你身邊，不再去見裔巽，而你，請以後不要再拿裔巽當作交換條件的借口。這，将再無任何意義。”

“好。”

“那麽，我要看着裔巽從冰淵寒谷出來。”

陸衍以為并不過份的要求，卻讓帝君的周身氣息微微變了。

“這就是你所說的不見裔巽？”

“這并不沖突。或者說，今日之後，我将再也不會和裔巽見面，那麽師尊，你又何必在意這麽片刻的光陰。”

陸衍心情恢複了平靜後，似乎不論對方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也難再起漣漪。

他本就不是那種表情外露的人，如果真想隐藏什麽，又怎麽會被輕易發現。

“你覺得我會同意？”

“為何不？”陸衍挑眉。

“子衍，不要把我對你的包容和忍耐拿去當作于我挑釁的籌碼。這長殿除了我，已經很久沒有再束縛過什麽，那樣的結果，不會是你喜歡的。”

帝君的話雖然并不深奧，卻依然沒有讓陸衍聽明白。

束縛？仙界帝君的殿宇，竟然是一種束縛嗎？那無上的榮耀和權勢，無邊的法力和長生，這些凡人求都求不來的光環，對于帝君來說，竟然是種束縛……

陸衍突然覺得，他所面對的世界，把他長久以來所追求的東西，全部颠覆了。

垂下眼眸，陸衍低聲說道：“師尊，就算是永別，也有道一聲再見的必要吧。更何況，這個再見，是再也不見……”

輕緩的語調卻帶着濃濃的壓抑，帝君靜默的站着，看着，思考着。

最終，他妥協了。

“如你所願。”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決定了一切。

如你所願，再也不見。

微閉起雙眼，再次睜開眼睛的同時，一口濁氣消散。

只要裔巽不死，他總會有機會離開。

把陰暗的情緒放置在最深處，把将來将要對裔巽的利用一起摒棄在識海之外，這一刻起，他不得不步步為營小心翼翼，避免淪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微妙的達到了共識後，帝君帶着陸衍出現在了冰淵寒谷。

冷到仿佛感覺不到自己的滋味，在短短一瞬消失後，陸衍周身被裹起一層保護結界。

站在帝君身後，陸衍輕撇一眼他的背影，然後追上他的腳步，往內走去。

能感覺到冷到如實的寒風，卻因有着保護結界的關系，讓他只是看見那些寒風形成的小型漩渦，從內到外不停歇的刮着。

越往內走去，陸衍察覺到，氧氣的含量變得越少。

不知道究竟走了多少個拐角，在這一片龐大的冰川雪原形成的水晶世界內，除了耀眼的白，就沒剩下其他。

然後一個人影，逐漸從模糊到清晰。

一個人正悄無聲息的跪在地上，沒有呼出來的白氣，也沒有吸入時的寒涼，那慘白的膚色就似快要與他周身鋪滿的白雪版同化。那晶瑩到沒有雜志的透明，隐約間能從裔巽的臉上透過。

從來未曾想過，這樣如同屍體般可恐的景象，會和一直待他溫潤如玉般親近的裔巽相提并論。

陸衍突然屏住了呼吸，連前進的步伐都停了下來。

緊閉着雙眼連呼吸都不存在的裔巽，究竟是死是活……

就在陸衍愣神的當口，兩個式神卻突然出現。

他們不動聲色的向着陸衍和帝君的方向虛虛一禮，然後打開了禁锢着裔巽身前的禁制。

仿佛在瞬間打開了重新啓動的裝置，原本悄無聲息的裔巽，卻在此刻緩緩睜開了眼睛。

沒有任何情緒的臉上，依舊白的透明。他輕輕眨動了幾下眼皮，長長的睫毛抖動着，然後再次閉合。

“有事？”輕到仿若無聲的聲音，讓陸衍抿住了嘴唇。

“子衍要見你。”帝君接過了話，停頓了一會兒，又牽着陸衍的手把他讓到了跟前，“你難道沒什麽要與他說嗎？”

帝君的後一句話，問的是陸衍。

對于帝君這種明顯帶着親昵還不容拒絕的舉動，陸衍卻是在心底大大的松了口氣。

還好裔巽此刻閉着雙眼看不見，可是，必要的話，他還是得說。

因為，帝君擺明了不會讓他倆私下交流。而且，這種算是挑明了不讓他有任何後援的行事……

呵，這真是可笑。

不論陸衍內心裏是如何想法，帝君的話卻仿佛壓根就沒有挑起裔巽任何的好奇和感覺，他依舊靜靜的跪立在原地。

“巽哥哥，我是來和你道別的。”

“你為我煉制的上清丹我會好好的珍藏着。”

“百靈鳥的肉真的很好吃。”

“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那麽，再見。”

陸衍當着帝君的面覺得也沒什麽好說的，匆匆說了這麽幾句後，也憋不出什麽了。而且，現在裔巽的身體狀況是他非常擔心的。

看似穩如泰山般的跪着，可是那慘白到透明的身軀，讓陸衍不得不擔憂。

這一片刺眼的白芒，極地反應和病症，就算是神仙，待久了也不會說完全沒有感覺。更何況，裔巽他并沒有成千上萬年的修為來支撐，五年，可能已經是極限了。

陸衍也顧不上其他了，反手拉住與他站的極近的帝君，用眼神告訴他，該為裔巽治療了。

不管是靈丹妙藥還是法力溫養。

帝君自陸衍開始說話起，就恢複成一臉冷漠，那冷硬如冰淵寒谷是那麽的相似。

不近人情，冷血殘酷，寒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