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酒托
在網吧外吹了半天風,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喂,成哥?”
袁故看了眼自己的腳,“林木嗎?”從聊天信息看來,林木就是早上那個少年,許成手機存的號碼很多,但真的有來往的也就寥寥數人,林木就是其中之一。
“是我,成哥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林木那邊似乎很熱鬧,袁故可以聽見有節奏的樂聲。
沉默了一會,袁故還是開口了,“我今天晚上能去你家住一晚嗎?”
“可以啊!不過成哥我還沒下班,要不你來酒吧找我,待會兒我們一起回去?”
“好吧。”袁故掃了眼空蕩蕩的大街,“你在哪家酒吧?”
“雨幕”
半小時後,袁故穿着件薄外套,站在了雨幕的門口。他也實在是沒地方可去。這林木和許成以前一起在酒吧當酒托,許成年紀大一點,時不時也照顧着點林木。也許是看在林木一個人來南京打工日子艱難,許成難得對這個年輕的孩子上了點心。這一來而去,林木對許成挺感激,兩人的關系說不上熟絡卻也有點交情。
這種介于熟與不熟之間的朋友,恰好是袁故此時最需要的,他如今可以說是舉目無親。
雨幕是家gay吧,坐落在長街的角落裏,人流量不大,卻是什麽人都有,上到西裝革履的社會精英,下到頂着爆炸頭的青年學生,袁故推開門走進去,鼓點節奏就在他耳邊炸開。
他四周望了望,卻沒有看見林木。
正當他打算找個偏僻的角落等一會兒時,隔壁房間一個帶着哀求的聲音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元哥,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管你咋的,這酒錢算你頭上,我看你小子在這兒混了這麽久,賣你老板一個面子,賠上五千這事就揭過去了。”
“元哥,五千塊,這我下個月連房租都交不起了。你看看,要不我分幾個月賠?”
袁故慢慢走過去,從虛掩的門裏看了眼,果然那個極低的聲音是林木的。逼仄的房間裏,林木駝着背,在不停地道歉。他面前站了個花T恤的中年男人,全身是膘。
“我他媽管你什麽房租,五千塊,今晚交上來,我今兒要是沒看到錢,你就甭在這片混了。”那個叫元哥的男人唾了口口水在林木腳步。昏暗的燈光下,林木的臉色更白了幾分。
“元哥,這一晚上我,我哪弄得到五千塊,你這不是……不是為難人嗎?”
“你媽逼說什麽?”元哥伸手就要給林木一耳刮子,“活膩了?”
一旁的酒店老板忙把元哥拉住了,“別別,元哥你別生氣。林木,你怎麽說話呢?你別在我這兒幹了,把錢賠了就趕緊走吧。”
林木這才徹底慌了,“孫哥,我錯了。”他結結巴巴地幾乎說不出話,“元哥,你給我點時間,我把錢湊齊就賠你。”
“沒商量,今晚,五千塊!”元哥伸出五個手指,幾乎要扇到林木臉上。
就在這個時候,一只手忽然猛地推開了門。袁故逆着光走進來,“林木。”
林木扭頭看去,蒙了一下,“成哥?”他馬上反應過來袁故這是來找他,他忙開口,“成哥,我這兒有點事,你在外面先等會兒我。”
袁故掃了眼房間裏的幾個人,最後視線落在那個叫元哥的男人臉上,“五千是吧?”他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現在九點半,十一點前把錢給你。林木,出來。”
那個叫元哥先是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會兒後,他罵道,“你誰啊?”
袁故卻沒有看他,而是直接拉了呆在一旁的林木,轉身就走。他們剛走出去,元哥就嚷起來,“你給我站住,媽逼,你誰啊?”
“元哥,別,別沖動,消消氣消消氣。”酒吧老板忙扯住元哥不讓他往外闖,開玩笑,這外面都是客人,這要是鬧起來他今後還做不做生意了?
這麽一會兒的功夫,袁故和林木到了酒吧門口。林木這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似的,“完了,成哥,我們把那流氓徹底得罪了。”
袁故看他那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忽然忍不住笑了下,“怎麽吓成這樣,不就五千嗎,賠他就是了。”
“你說的容易啊,五千啊,那都是我兩個月的工資了。”林木這下是徹底慌了,“成哥,我們要是交不上錢,會不會被剁手啊?那流氓很渾的啊,我今天也真是的,怎麽就得罪他了。成哥,我們這回死定了。”
袁故漫不經心地走到街上,“我好多年沒這麽幹了,也不知道效果怎麽樣?”
“什麽?”林木沒聽懂袁故的話。他看袁故左顧右盼的,忽然冒出來一句,“成哥,你不會想碰瓷吧?”
袁故看着林木,忽然覺得這小子挺可愛的。“想什麽呢?有煙嗎?”
“有有。”林木呆呆地從兜裏掏出一包煙,接着又摸出打火機遞過去。他也不知道袁故想幹什麽,就那麽看着袁故。
袁故接過煙的時候心裏罵了句髒話,這牌子是什麽東西?不過形勢逼人,袁二少也沒得挑挑揀揀了,他抽出一支煙塞到嘴裏,點着了火。“待會兒你在角落裏看着……”他湊過去在林木耳邊說了幾句話,“明白了?”
林木點點頭,臉上的表情表示他并沒有猜到袁故想幹什麽?
很快的,林木就徹底恍惚了。
袁故只是低了下頭,就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他就那麽懶散地靠在酒吧外的樹下,一身冷色系,領口的扣子不知什麽時候開了兩顆,不多不少恰好露出一段瑩白的鎖骨。食指和中指輕輕夾着煙,一雙眼半垂着注視着緩緩吐出來的煙圈,沉默。
那是一副很讓人窒息的畫面,蕭索的長街,闌珊的燈火,冷色系的少年捏着支煙松松垮垮地站在樹下,指尖發梢都透出清冷的意味。而若有若無的鎖骨,斜挑的眼角,卻又偏偏讓人覺得冷豔莫名。
林木不是第一次知道許成的相貌出色,可他從未覺許成像現在這樣子……動人。他想不到什麽好的形容詞,只覺得這樣子的許成,讓他都覺得心中莫名一動。禁欲和冷豔的完美結合,清冷燈光下的少年,有一種讓人過目不忘的驚豔。
袁故不過就站了一會兒,就上來了五六人搭讪。每一次,袁故都只是看了眼對方,就垂下了眼,“不好意思,我等人。”
可就算這句絕對疏離的話,都透出一股諱莫如深的吸引力。直到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走到了袁故面前,“等人?你等的人怕是不會來了,還等下去嗎?”
袁故終于把視線從地面轉移到那人的臉上,兩人的視線就這麽在空中對上,許久,袁故似乎疲倦地看了遠方街道,抖落了手中的煙灰,“他會來的。”
那低頭的一瞬間,神色明明是寂寥卻又撩撥到了極致。
他面前的男人緩緩湊近,“是嗎?”他的眸子不知什麽時候暗了下去,“你這麽相信他?”
袁故緩緩吐出一枚橢圓的煙圈,在兩人之間升騰飄散,隔着缭繞煙霧,袁故就那麽靜靜看着那男人,清清冷冷,“嗯。”
“別那麽認真。”男人似乎笑了下,他眸子裏倒映着袁故淡淡的模樣。“我請你喝杯酒怎麽樣?你喜歡喝什麽?”
這是一個gay吧的門口,兩個男人,一個漂亮,一個慵懶,杯酒慰風塵。
袁故忽然笑了,“我要最烈的那一種。”
“可以。”男人也笑了,一雙眼裏的勢在必得幾乎呼之欲出。
兩人走進了酒吧,袁故随意地往吧臺坐了,“我要一杯朗姆,純飲。”
男人深深看了眼袁故,“和他一樣。”
袁故喝酒的時候,幾乎是肆無忌憚的,一大杯烈酒,就那麽灌入了喉。他仰着頭的時候,脖頸和下巴的弧度漂亮地讓人移不開眼。男人低頭淺酌了一口,視線卻一直落在袁故身上。他不是沒見過精致的少年,這圈子裏不乏年輕貌美者,可他從沒有看見過袁故這樣的。
舉手投足,潇灑從容出一股子快意。身上的服飾不算上等,卻就是渾然天成的風流貴氣。就連他一言不發,僅僅看你一眼,你都有一種萬物驚蟄的錯覺。
忽然,袁故看了眼男人的酒杯,“你也喜歡朗姆?”
“算是吧。”男人點點頭,“酒都是一樣的,只是我願意陪醉的人卻是難得。”他一雙清亮的眸子看着袁故,輕輕笑着喝了口酒。
“這話我聽過很多遍了。”袁故灌下最後一口酒,“你們也只是說說而已,我也就那麽随便聽聽。”
“我的話從來就是一諾千金,試試?”男人似乎來了興致,“你想要什麽?”
袁故似乎帶了絲醉意,他就那麽輕輕看了眼男人。牙齒咬了下杯沿,袁故捏着空杯子笑了,他忽然湊近了男人,“全世界,給得起嗎?”
男人伸手把袁故手裏的杯子攬過來,就這麽看着離他的臉一寸左右的漂亮面龐,緩緩說:“酒鬼的全世界,我還是給的起的。”
“把所有的朗姆端上來,鋪滿整個吧臺。”男人看了眼酒保,低沉着嗓音說道。
袁故的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
最後,袁故還是沒有喝完那一吧臺的朗姆,就一頭栽了下去。男人适時地伸出了手,把袁故的腦袋穩拖住了,順勢他就把人攬在了懷裏。袁故靠着他的肩,呼吸裏全是酒氣。
酒保很識相的遞過來一把鑰匙,“先生,二樓有房間。”
男人看了眼人事不省的袁故,自然地接了那把鑰匙,“結賬。”
“一共兩萬八。”
男人結了賬,扶着袁故上了樓。房間意外地幹淨,風吹起窗簾,空氣裏沒有異味。男人把袁故放在了床上,一雙眼已經暗得幽幽生華。他伸手去撥袁故的鎖骨下的第三枚扣子。
就在這個時候,門忽然被敲響了。男人的手頓了頓,看向門的視線有些陰沉。
“誰啊?”
門口也沒有人回答,敲門聲就是不停。男人終于站起來,走到玄關處一把拉開了門,“誰?”
就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袁故睜開了眼,沒有一絲的醉意,極為清明的一雙眼。
門口站了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子,一雙眼幾乎不敢看他,結結巴巴地說了句,“我是這裏的服務生,先生需要安全套嗎?”
男人皺了皺眉,似乎沒想到這房間裏居然沒有安全套,“好吧,給我來幾個。”
“先生,你需要什麽牌子,什麽款式的?”
“随便,你拿給我就可以了。”男人明顯很不耐煩。
林木幾乎要在男人的視線下抖成篩子了,這男人的目光怎麽那麽可怕,明明剛才看他和袁故說話的時候,還是挺溫和的樣子啊。他伸手從黑色的塑料袋裏拿出一盒安全套,“先生,十塊錢。”
男人看着林木的手,眉頭皺得更深了,“我給你五百,你去外面超市給我買一盒,現在就去。”
“好的。”林木幾乎要把頭埋到地裏去了。
就在男人轉身的那一瞬間,他輕輕往後退了一步,接着扭頭就跑。
于此同時,二樓大開的窗戶,一個身影一躍而下,落地無聲。
袁故緩沖落地,接着站起來抖了抖外套,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嘴角不自覺輕輕上揚。很快的,他轉身拐過狹小的街道,消失在了夜色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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