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譚耀
袁故和譚東錦處了幾天,意外地發現譚東錦這人其實挺安分的。沒事的時候就窩在沙發裏低頭玩手機,像只貓一樣偶爾安安靜靜地吃點東西,喝水喜歡半口半口地抿。
盛夏的碎金陽光穿過玻璃窗靜靜打在他身上,微長的劉海下稀疏一片淡淡陰影,透出瞳子一點幽光,穿着一身簡單家居服的男人褪去了渾身戾氣,看起來和一個普普通通的漂亮青年沒什麽兩樣。
這個場景明明沒什麽特殊的記憶點,可卻莫名給袁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很久之後,兩人幾乎走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袁故回憶故事的起始,只記得那年盛夏譚東錦安靜窩在沙發裏的模樣。
當門鈴響起來的時候,袁故正在客廳裏寫自己的簡歷。門外的人摁了門鈴後猛拍了拍門,可以從聲音裏判斷出那人的力道之大,怒氣之盛。
袁故看了眼譚東錦,後者一點反應都沒有,坐在沙發上抱着筆記本漫不經心地打副本。袁故起身去開門,門剛拉開一點點就被人一把推開了。袁故手迅速縮了回來,他看着直接往裏闖的中年男人,一下子就反應過來。
這估計就是譚東錦的二叔,譚耀。袁故關上門,回身上下打量了一圈譚耀,穿得相當正式,估計是直接從股東大會殺回來的。
譚耀根本不屑看一眼袁故,他沖進了門,直接就站到了譚東錦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東錦,病怎麽樣了?二叔給你打電話怎麽不接?”
譚東錦擡眼,“手機掉廁所裏了,謝二叔記挂了,我的病還需調養段時間。”
“我看你挺正常的。”譚耀皺了皺眉,似乎對譚東錦就那麽一動不動地坐着和他說話有些不滿。他原想着這樣居高臨下能掌握主動權,可沒想到譚東錦一開口就是逼人的氣勢,這麽一比較,他倒像是個來彙報工作的下屬。他冷聲道:“公司一大堆事務,你一個執行總裁不管事了是什麽意思?既然想要閑在家,當初就別接手譚氏,既然坐上了這位置,就得做出點樣子來。把我們一家子快退休的人撂在公司替你處理事情成什麽樣子?”
這話說的相當漂亮,站在長輩的身份上,把責任往譚東錦身上扣。明明是他譚耀想要掌控譚氏,到了這裏倒成了譚東錦渎職沒盡到責任。袁故覺得這譚東錦這二叔是個角色。
譚東錦随意敷衍了一句,“二叔,坐下說。”接着他轉過頭對了袁故說了句,“許成,你先回房間。”
袁故本來就不想摻和這家子人的事,他樂得脫身,一字不說扭就走。身後傳來譚耀冰冷的聲音。“東錦,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就往家裏領,你就整天被這些玩意兒迷着轉,連譚家的臉都不要了嗎?”
袁故的腳步微微一頓,接着若無其事地往樓上走。譚東錦的聲音響起來,不帶什麽情緒,“二叔,我就這麽一貨色,我爸都認了。”
“怎麽說話呢?你現在翅膀硬了,我是你長輩,說你兩句都不行了是吧?”
譚東錦似乎回了句什麽,袁故卻沒什麽興趣聽下去。他走上樓,徑自進了房間,這出豪門家庭倫理大劇,他看着辣眼睛。不過從那位譚二爺的态度來看,他真的是對自己的侄子缺乏簡單必要的了解。
這麽得罪譚東錦,擱別人身上,估計最後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譚耀用自己的全付身家賭譚東錦的血親情誼,這麽大年紀了也是太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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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牆壁的隔音效果很好,一關上門幾乎就沒了聲音。袁故重新拿出自己的簡歷做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巨響從樓下傳上來。袁故下意識手一頓,這隔着牆都那麽大動靜,下面不是在搞爆破吧?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來走到門口,拉開了房門。
譚東錦還坐在沙發上,跟袁故之前看見的一模一樣,壓根就沒動過。面前的譚青鐵青着臉,站在一地的玻璃渣子上。原本桌子上沒來的及收拾的洋酒空瓶滾了一地。
接着袁故就聽見譚東錦不鹹不淡的聲音響起來,“二叔,情分是情分,生意歸生意,我也難做。”
“譚東錦,我手上的股份你想都別想!我就算是讓譚氏栽在我手裏,也不會讓你得意,大不了要死一起死,你別忘了,那合同上簽着誰的名字。”也不知道兩人之前談了些什麽,譚耀此時算是徹底不要風度了,那眼神狠的幾乎要把譚東錦剮了。
“簽的是我的名字,但譚氏我輸的起。”譚東錦有些漠然地開口,“一家資金時常憑空蒸發的公司,我輸了就輸了。只是那些賬目,一旦公司破産被清算,我怕是兜不住二叔了。”
“你在威脅我?”譚耀伸出食指就差抵在譚東錦臉上了,“我這輩子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你算什麽東西?”
譚東錦緩緩擡頭,“二叔,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那很多事我就直說了。你手上的那個項目,走正規程序投進去的資金怕是早就撐不住了,那麽我很好奇,二叔上哪兒弄的錢撐到了現在?”
譚耀的臉色瞬間變了。
“二叔,你說一旦清算,譚氏和你,譚家會保誰?”譚東錦似笑非笑。
“你陰我?”譚耀幾乎是從牙齒了咬出這三個字,他死死瞪着譚東錦,“你他媽的陰我,譚東錦!”
“從頭至尾,我都休病在家。二叔,項目是你談的,錢是你自己弄的,只有最後的那個攤子,還等着我收拾。這到底是誰陰誰,大家心裏都有數。”譚東錦的語氣依舊是一貫的雲淡風輕。
譚耀氣得渾身發抖,他看着坐在沙發上的譚東錦,覺得火直往腦子裏沖。他實在沒想到自己會栽在譚東錦是手上,那項目他以為只要撐過了這一階段就會有回報,到時候錢自然會回來,加上他也實在需要一個輝煌的績效來為他上位撐腰,铤而走險走了這一步,卻被活活地逼到了死角。他一字一句道:“你想怎麽樣?”
“你手上的譚氏股份,全部。”
譚耀實在沒想到譚東錦一點後路都不給他留,沒了他手上全部的譚氏股份,那他譚耀幾乎就廢了。一瞬間心頭的火氣再也壓制不住,他一巴掌就扇了過去,“譚東錦,你他媽休想!”
譚東錦壓根沒避,就那麽看着譚耀,宛如看一個跳梁小醜。
就在那一瞬間,一只手忽然截住了譚耀的動作,譚耀和譚東錦兩人俱是一頓,同時看向來人。
袁故捏着譚耀的手腕,眼神漠然地站在原地。“譚二爺,有話好好說。”
譚東錦的眼忽然一瞬間暗了下去,他盯着袁故的臉,帶着似乎要把袁故全部心思都剖析一遍的精銳。
譚耀其實不敢真正動譚東錦,否則他不至于等到忍得沒了理智,才甩過去一個巴掌。要說真把譚東錦怎麽樣,他絕對承受不起那後果。這譚東錦也知道,所以由着譚耀去了,畢竟他這回把他二大爺整殘了。
但是袁故不一樣,譚耀不敢動譚東錦,但不代表他不敢動譚東錦養的東西。袁故算什麽玩意兒,敢在他面前撒野?一個被養着的小鴨子而已。譚耀對譚東錦的壓抑了這麽久的怒氣一瞬間有了爆發口,“我平生最惡心你們這種賣肉的男人,給老子滾。”他随手拎起一個桌上側翻的酒瓶就朝着袁故狠狠砸了下去。
袁故下意識伸手去擋,忽然被卷入了一個懷抱。
砰一聲巨響。
袁故聽見正抱着他的男人悶哼了一聲。
那一瞬間他和譚耀都愣住了。譚東錦緩緩放開袁故,他一只手臂上紮滿了玻璃碎片,鮮血淋漓,他平靜地轉身看着譚耀,眼神裏是譚耀從未見過的寒意。“我的人,不是你能動的,二叔。”最後那一句“二叔”,幾乎凍得跟冰渣子似的,擲地有聲。
“譚東錦!”譚耀吼了一聲,帶着些破音的嘶啞。他心裏竟然隐隐覺得有些害怕,卻還是強撐着冷笑道,“這可是你自己找的,我可沒動手。”他看了眼譚東錦血肉模糊的手臂。
“出去。”譚東錦冷冷道。
譚耀狠狠剜了眼袁故和譚東錦,轉身踏步離開。在走出去大門後,他把門重重甩上了,一聲巨響。
直到門口沒了聲音,譚東錦這才輕輕倒吸了口涼氣,“別愣着了,去給我拿醫藥箱先止血,紮到動脈了。”
“操,藥箱在哪兒?”袁故回過神來罵了句髒話。
“廚房?還是卧室?去找找。”譚東錦眉頭都要打結了。手臂還在淌血,樣子看起來很吓人,肉裏面全是碎玻璃渣子。
袁故手忙腳亂地沖進廚房。“操,譚東錦你撐着點啊。”袁故到處都翻,廚房裏噼裏啪啦地全是鍋碗墜地聲。
“怎麽可能在碗櫃裏啊?還有你翻冰箱幹什麽?”譚東錦覺得自己怎麽養了這麽個傻逼玩意兒,他壓着傷口一陣無語。
“操!到底在哪兒?”
“去卧室找找。”
“操!”袁故朝卧室裏跑,順便抽空瞟了眼倚在牆上的譚東錦,“我操,你血流慢點啊!”
卧室裏一陣轟隆聲,也不知袁故在幹什麽,譚東錦看了眼自己被血浸透正在往下滴血的襯衫,嘴角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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