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作證
報官的人已經出發了一會,給娘家報信的人也快回來了,四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娘家人匆匆的趕來了,是新娘馮氏的爹娘和幾個哥嫂,馮母一見女兒,當即就坐在了地上,渾身癱軟,緩了一會才哭出聲來,她一把扯住了新郎陳三金,上去就是一個耳光。
“我好端端的女兒嫁給了你,怎就死了?你賠我女兒。”馮母號啕大哭。
馮氏的兩個嫂子也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撕打陳三金,陳母見狀,急忙護住了兒子,邊哭邊說,“親家,三金又能奈何,是甲主強行帶走了馮氏,三金不同意,還被甲主踢傷了,肚子現在還疼呢。”
圍觀的人也急忙過來勸阻,馮父一邊抹眼淚,一邊制止自家娘子和兒媳。
“岳父岳母,是我無能,沒有護住自己的娘子,讓她冤死,三金一定為她報仇,現已經報了官,一定能還娘子一個公道。”陳三金泣不成聲。
正當馮陳兩家哭成一團的時候,縣衙的捕快已經到了現場。捕快将圍觀的人和親屬驅散,仵作開始工作。
仵作看起來四十出頭,個子瘦小,看起來很精明,他身邊跟着一個像是助手的男子,跟着記錄,仵作一邊查看,一邊述說,旁邊的男子在一旁記錄着。
“頸部有指痕,口腔無異物,胸部青紫色痕跡,為鈍擊傷,死亡時間為昨日夜間亥時到子時之間。”仵作有條不紊的檢查着。
圍觀的人吃驚的看着大牛和二丫,除了死亡時間,別的方面兄妹倆說的和仵作竟相差無幾。
聽了仵作的陳述,陳三金臉色大變,心中的仇恨越來越強烈,他恨聲說道:“差官大人,我要告狀,我要告甲主洛莫逼死我剛過門的娘子。”
衙役看了一眼陳三金,表情沒有太大起伏,“告狀之前,要先寫狀子,遞了狀子後,縣尹便可審理了。”
“差官大人,新娘子是昨日戊時被洛莫甲主帶到自家,今日便見到了她的屍體,這洛莫便有最大的嫌疑,還望差官大人不要偏袒色目人,将犯人洛莫帶去縣衙審理。”二丫提醒衙役。
仵作檢查好,收起了自己的工具,在記錄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對那個三十幾歲的捕快說道:“趙捕頭,我這邊處理好了,你看接下來還做什麽?”
被稱為趙捕頭的男子,朝着馮氏的親屬說道:“早日讓死者入土為安吧,苦主若是要告狀,可寫了狀子去縣衙一趟。”
陳三金對着馮氏的爹娘磕了個頭,悲痛的說道:“岳父、岳母,是我對不住馮氏,我先去縣衙一趟,等我回來,要打要罵随你們處置。”
“三金,這又如何怪得了你?我等也去,定要為我兒讨個公道。”馮母眼含熱淚,将跪地不起的陳三金扶起。
有捕快将洛莫帶了來,和以往對待犯人不同,衙役并未給洛莫帶上枷。
看到洛莫,二丫更加證實了馮氏是死于洛莫之手。洛莫的臉上有幾道深深的抓痕,右手虎口處還纏了白布。她猜想,應該是馮氏至死不從洛莫,并咬傷抓傷洛莫,洛莫惱羞成怒,掐死了馮氏,為了脫罪,将馮氏抛進河裏,造成投河自盡的假象。
陳三金看到洛莫,眼都紅了,他顧不上衙役在場,發瘋一般撲向了洛莫,上去便打,只是陳三金的拳頭落在了洛莫身上,并未造成什麽傷害。
那洛莫豈能白白被打,一雙深邃的眸子開始猙獰起來,飛起腳就要踹向陳三金,眼看着就要踹到陳三金身上,卻看到一個二十幾歲的衙役,飛快的扯住了洛莫。
洛莫狠狠的瞪視着那個年輕的捕快,仿佛要吃了他,那年輕的捕快卻未露出懼色,倒讓二丫很是佩服。
二丫頭一次看到洛莫這麽兇狠的目光,心裏咯噔一下,洛莫竟如此兇狠,連捕快也不放在眼裏,她真擔心,縣衙能否能将他治罪。
“誰能證明馮氏是被我帶走的?”洛莫惡狠狠的說道,說完便瞪了圍觀的人群一眼。
圍觀的人,除了死者的親屬,其他人都低下了頭,不敢直視洛莫,洛莫又将目光掃向了二丫和大牛。
二丫無懼洛莫的警告,上前一步,堅定的說道:“我能證明,馮氏是被洛莫甲主帶去了自家,馮氏死之前的最後時刻,是在洛莫家裏。”
“我也證明!”大牛站到了二丫身邊,陳三金感激的看着兄妹倆,眼中含淚。
“既然如此,那苦主和證人便一同去縣衙吧。”趙捕頭深深看了一眼二丫和大牛,眼睛裏有了些敬意。
大約用了半個時辰,一行人到了縣衙,陳三金開始擊鼓,那洛莫見狀,卻跟沒事人一樣,簡直狂妄至極。
周縣尹穿着官服端坐在大堂,他一眼便看到了下面的二丫,有些吃驚,二丫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便裝作不認識周縣尹。
“下面所跪之人,要狀告何人,将狀子呈上來。”周縣尹正色道。
“縣尹大人,小民來的太急,還未找人寫狀子。”陳三金諾諾道,洛莫聞聽,不屑的一笑。
洛莫的輕笑刺痛了二丫的眼睛,好好一條人命,在洛莫的眼裏竟如草芥一般,絲毫沒有半點悔意。
“縣尹大人,可否給小女紙筆,小女願為這位大哥書寫狀子。”二丫淺笑道。
縣尹周叔華原本就對二丫印象不錯,聽說她要寫狀子,竟生出了好奇心,他示意身旁的師爺去拿紙筆。
師爺将紙張和筆墨放到了一旁的案幾上,二丫将紙張鋪好,拿起毛筆蘸着墨汁,便開始書寫起來:“小民陳三金,蕲水縣溪水村人士,年十八,狀告溪水村甲主洛莫,逼死小民的娘子馮氏……,甲主洛莫做溪水村甲主近十年間,欺男霸女,強占良田,侮辱新婦不下于三十人,所犯罪行可謂是罄竹難書,望縣尹能為溪水村的父老主持公道,還溪水村一個清平世道。”
整個大堂的人都驚呆了,一個年僅七歲的孩童,竟洋洋灑灑寫出了一大張狀子,将洛莫所犯罪行寫的清清楚楚,雖不如那些有經驗的老狀師那般完美,卻也沒有任何漏洞。
周縣尹接過了狀子,看着那一手工整娟秀的小楷,心中大為欣賞,這小丫頭的楷書自成一派,若是沒有十幾年的功底,絕寫不出造詣如此深厚的字體來。
二丫現在無比感激李院長,要不是李院長,自己哪裏能寫的一手好毛筆字。當初有志願者到孤兒院教他們才藝,自己學了唱歌。可李院長說自己心裏浮,非逼着她又學了書法,讓她修身養性。
誰知,自己竟慢慢的喜歡上了書法,寫得一手漂亮的小楷,還獲得過少年書法大賽的銀獎,并受此影響,大學學了漢語言文學專業。後來接觸了行楷,寫的也是不錯。
“洛莫,你可知罪!”周叔華閱完訴狀,猛地一拍驚堂木,大聲喝問洛莫。
“縣尹大人,洛莫何罪之有?”洛莫在大堂之上居然還能如此厚顏無恥,倒是刷新了二丫的三觀。
洛莫自視身份高貴,不願下跪,被一個年輕的衙役飛起一腳踹向了他的膝彎,一個支撐不住,便直挺挺跪了下來。
“有證人證明馮氏是被你帶走,事後馮氏便出了意外,你還狡辯?你臉上的抓痕和手上的咬痕,又是從何而來?”周叔華凜然問道。
“我确實将馮氏帶回了家,可我的婆娘娜寧因為嫉妒,和我起了争執,争執中抓傷了我的臉,還咬了我,我不想家宅不寧,只好将馮氏放回了家,并未動過馮氏。”
“洛莫,你還大言不慚的狡辯,仵作已經驗過,那馮氏已非完璧,且所破處子之身,亦是新痕,你又該如何解釋?”
“大人,馮氏不自重,破了身,和洛莫有何關聯?何人能證明,是洛莫破了她的身?”洛莫嘴角上揚,滿臉不屑。
“你胡說,我娘子行為端正,十裏八村皆可以作證。”陳三金惱恨的就要沖過去撕扯洛莫,被衙役按住。
“大人,請給民婦做主,我小妹馮氏雖然貌美,行事卻極為端正,從未和任何男子私下有過接觸,只在成親前見過妹婿一次,還是親戚媒人都在場,再次和妹婿見面便是成親之日了,剛拜完堂洞房還未入,便被洛莫帶走,何來的不自重一說?”馮氏的大嫂低泣道。
案子并不複雜,又有人證,原本很好定罪,無奈洛莫撒潑打诨,死活不承認,礙于他色目人的身份,周縣尹又不能讓洛莫受刑,只能先将洛莫收押。
縣尹宣布退堂,衆人離開了縣衙,陳三金心情低落,馮陳兩家都是沒精打采,好端端的人突然就沒了,任誰也受不了這個打擊。
“二丫妹妹,多謝你和大牛了,可是,我心裏為何覺得這般惶恐,我擔心洛莫并不能受到懲治,蒙人、色目人高高在上,咱們漢人只能白白的受氣。”陳三金擔憂的說道。
陳三金說的,其實二丫也想到了,在審案時,多次有人附在周縣尹耳邊小聲說話,每次周縣尹都是一臉氣憤,卻又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陳大哥,你放心,即便這次定不了洛莫的罪,他也躲不過去,頂多一年,洛莫便會受到懲罰。”二丫安慰陳三金道。
她心裏清楚,只要元朝統治存在,蒙人和色目人的特權就還在,若不是證據确鑿,很難定他們的罪,古代沒有指紋和DNA檢驗,基本上只能憑口供定罪。若是洛莫咬死了不承認,縣尹也沒有辦法,畢竟不能對洛莫大刑伺候。
但是明年就不一樣了,明年秋天蕲水就要變天了,有個叫徐壽輝的起義軍領袖,将在蕲水建立天完政權。那時候清算洛莫,将會一擊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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