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發飙的于魚

身後傳來細碎的聲音,是柳施逄跟過來了,于魚滿是眼淚的眼一下亮起來,他手腳并用爬起身,救命稻草一般揪着柳施逄的衣袖,“柳先生柳先生,我哥哥呢?你讓他出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你讓他出來好不好……”

柳施逄看了眼他髒兮兮的手,滿臉寒氣,但到底沒掀開他。自一開始進入這片竹林,他就知道要找的鬼魂不在這裏。這林子被設了陣,跟個迷幻局一樣,如果有凡人進來大概就別想出去了。林子裏妖氣有,陰氣也有,卻都不重,想來這其中的鬼怪已經離開,卻不知是為了什麽。

面前的人類還在哥哥哥哥地喊個不停,柳施逄無端生出些煩躁,他甩甩袖子語氣不善道:“他已經離開了。”

“……什麽?”

于魚不明白,離開是什麽意思?不是說不能離開嗎?哥哥離開了去哪?為什麽要離開?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

曹毛毛說過,這世間除了妖魔神仙,人類裏也有身懷絕技的人,就如梅執義那樣的天師,專門收妖除鬼抓去煉丹,難道說……難道說哥哥碰上他們了?

“……不、不會!哥哥才不會離開,你騙人!你們都是騙子,你們都騙我!……都騙我!”他被這樣的想法刺激得要崩潰,指着柳施逄狠狠開罵,眼淚卻如泉湧。

……哥哥要是沒離開,為什麽不願意出來見他?

柳施逄臉色更臭,這人類也太大膽,簡直不知好歹!

“信不信随你。”他哼了句,甩着袖子離開。

于魚抱着腿蹲在地上,聲音已經哭啞,他現在既不怕柳施逄發狠吃人也不在意是否被丢下了。反正已經這樣,死了或許還能有緣與哥哥見上一面,不管是被抓去煉丹也好,被太陽曬得灰飛煙滅也好,他這一輩子對他好的人都死了,連魂魄都沒剩下,若是能一起被煉成一顆丹,也算是一種團聚,總比剩下他一個人連哭也無力得好。

柳施逄走了幾步,回頭看那人類哭成一團直發抖,方才的煩躁又起,他氣咻咻臭着臉往回去,拉起于魚的手臂沒容他掙紮,默念了個決兩人一起消失。

于魚一落地還沒站穩就開始哭鬧,竟還有膽對着柳施逄拳打腳踢,“你放開我!你們這些騙子!騙子!我要去找哥哥……你還我哥哥!嗚……還我哥哥……”

柳施逄沒設防挨了好幾下拳頭,登時一張臉黑成墨汁,眼刀能殺人,可偏偏此時豁出去的人類全然不怕他,又揍了他好幾下。他黑着臉左閃右躲,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平日裏萬般法術忘了使出來,最後被逼得沒法子,才記得設個結界把于魚擋在外邊,又在房間門上下個小法術,讓于魚打不開,只能在房裏鬧騰。

他完全沒料到平時膽小得跟個老鼠一樣的人類竟也能這樣兇悍,一時間又氣悶又納悶,從來含冰的眼這下子全是火,恨不得把放肆的人吞了。

于魚方才在竹林裏一陣奔跑已經耗了不少力,現在沒折騰多久就脫力跌在地上。也不哭了,傻傻愣愣睜着眼不知道看哪裏,柳施逄手一撫,他就失了意識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留下一個妖怪對着他咬牙切齒。

一覺睡到大天亮,于魚起來刷牙洗臉吃飯,柳施逄以為他已經恢複,還在心裏諷了句不長情的人類,卻沒想到他吃完飯回來就窩在沙發裏,抱着腿發呆。

柳施逄不高興了,這人類倒是好膽,下去吃飯沒過問他,吃了上來讓他倒個水竟然裝作沒聽見,他這是在給他臉色看耍脾氣麽?!

想他柳施逄別說在妖界,就是在人界也從來說一不二,什麽時候有人敢給他這樣的悶氣受,真是、真是想吃人!

他滿面戾氣盯着于魚,卻也知道就這人類的小身板還不用他一根指頭就能撂倒,想來想去不解氣,伸手狠狠一拍地板,随後就不見了。

于魚被那一聲巨響吓到,往窗邊一看,柳施逄已經不在,他有些遲鈍地起身走過去,就見實木地板上一個深深的五指印,他盯着那凹陷看了會,又坐下來托着腮發呆。

其實他腦子是清醒的,身邊發生什麽事都知道,那妖怪要他倒水也聽見了,可身體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樣,懶得動不想動,往日怕那妖怪怕得要死,現在就連妖怪發怒他都懶得管了。

于魚知道自己這樣的狀況不對,但就是難以控制自己。

哀傷嗎?難過嗎?

可似乎現在才來難過哥哥的死已經太晚了。

從前他不知道還有鬼魂一事,也從不奢望能再見哥哥一面,現在知道了,現實卻告訴他永遠也見不着了。

于魚從來不知道希望破滅是這麽一種讓人絕望的感覺,絕望到連恐懼都顧不上。

柳施逄再次回來已經是次日早晨,他不聲不響出現在房間裏,帶着一身寒氣,頭天那種氣急敗壞已經不見,現在的他,更像于魚第一次見到他站在門內投來冷冷的眼刀時的摸樣。

他說:“回去。”

于是于魚背着包到樓下付了房錢,又跟人交涉一番賠了地板錢,兩人才離開酒店。

一路上兩人一個冷着臉不說話,一個垂着頭也不說話,就這麽買了車票回去。

到省城車站時大黑已經等在站外,于魚不知道他是怎麽得到消息的,沒也不想上他的車,可又想起之前答應了曹毛毛,要陪他玩幾天作為條件,現在雖然沒見到哥哥,但毀約顯然不好。

他想了想,只好跟着柳施逄坐上去。

一輛車上一人一妖一鬼都是啞巴,當真詭異得很。

曹毛毛跟施岩興高采烈等在院子裏,柳施逄一下車,施岩就狗腿地湊上去,八卦道:“小柳怎麽樣?好玩嗎?有進展嗎?你沒發火把人吓到吧,啊?你怎麽不說話?”

柳施逄垂着眼皮看他一眼,冷冷哼了聲甩開他大步離開。

施岩摸不着頭腦,奇怪道:“怎麽火氣比之前還要旺,難道約會不順利?莫非……床事不順?”他突然捂着臉一副我好害羞的樣子,“哎呀小柳你這速度也太快了!”

曹毛毛拉着于魚左瞧右瞧,贊嘆道:“不錯嘛,跟我師兄待了這麽多天還是完好的,于魚你不簡單呀。”

于魚沒什麽精力應付他,抱歉道:“我有點累了,可以先去休息嗎?”

曹毛毛好脾氣地點點頭,“去吧去吧,跟我師兄一塊确實累人,你去休息吧,還是上次那個房間,不用我帶路吧,你當成自己家就好。”

他目送于魚離開,一扭頭看見大黑,眯着眼盯了會,才慢吞吞問他:“大黑,你跟我說說,他們兩個在車上講話了嗎?都講了什麽?”

大黑站得筆直筆直,木着臉說:“沒有。”

曹毛毛一噎,恨恨瞪了他一眼,跺跺腳氣哄哄道:“一邊去別擋我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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