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畏縮
周子明靠着牆,看着那四個流裏流氣的男人把陳宜架着擡進來,扔在了地上。
那些人并沒有把他綁起來,他盡量壓抑着心裏的畏縮和害怕,盡量鎮定地和那個打頭的男人說,“你們先出去抽根煙,我喊你們的時候,再進來。”
那幾個男人二話沒說,就出去了,他們是周子明要何飛幫忙找來的人,周子明走過去,吃力地把陳宜身上的衣服脫光。
陳宜逐漸露出來的修長結實的身體,就算他昏迷着,還是給周子明造成了巨大的壓力。
周子明拿出數碼相機,胡亂的按着。
拍得差不多了,又把衣服給陳宜穿上,走出門去,和那幾個人說,“——下手不要太重,別把人打死了。”
聽着裏面手腳打到身體上的沉重的聲響,周子明手都有些發抖。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還是不對,但已經沒有辦法回頭,陳宜逼他走到這一步,周子明看着自己的腹部,只有不可遏制的厭惡和恐懼。
那裏面長了個讓他每天晚上做噩夢的毒瘤,他無時無刻不想着怎麽把它除掉,看到陳宜滿眼暖意地看着他的肚子,周子明就有沖動拿把刀,殺了他,或者殺了自己,可他下不了手。
不管是殺人還是自殺,他都沒這個膽子。
那幾個男人打完了,走了出來,周子明把一個紙袋遞給他們,“你們立刻離開這裏,否則的話,會出什麽事,我也不敢保證,還有,走之前——”
把紙袋遞過去的時候,周子明心裏有一種報複的快感,這裏面是陳宜這幾個月給他的錢。
用陳宜自己的錢,請人來修理他,算是陳宜的報應。
大概是沒見過出錢請人揍自己的人,那幾個人嘴裏罵罵咧咧地叫着神經病,接過錢,很敬業地把周子明當成沙包一樣的拳打腳踢。
周子明抱着頭,疼得在地上直打滾,有好幾腳踢在了他肚子上,猛烈的劇痛傳來,他感覺到肚子裏那個東西在拼命地掙紮,“它”在求生,他捂着肚子,滿頭滿臉的汗水和淚水,嘴裏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對不起,對不起——你別怪我,別怪我——我受不了——”
神志漸漸昏迷的時候,周子明覺得下面一陣暖熱,他擡起頭,拖着身體爬到了陳宜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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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藥效是控制好了的,他快醒了。
周子明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醫院裏。
他睜開眼,就看到任維,任維坐在旁邊,“陳宜怎麽樣了?”周子明嘶啞着聲音問。
任維打開病歷本,“肋骨斷了兩根,左胫腓骨粉碎性骨折,鎖骨、趾骨等有輕微骨裂,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另外有輕微的腦震蕩,需要繼續留院觀察,他剛做完手術,還在昏迷中,如果醒過來就沒有生病危險。”
聽着任維不帶感情的敘述,周子明閉上眼,他抑制住心裏面翻湧的不知名的情緒,房間裏靜悄悄的,任維突然說,“你怎麽不問問自己的情況。”
周子明苦笑一聲,“我不是醒了嗎?醒了就沒多大問題了。”還有誰比自己更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清楚的。
他肚子裏那個意外已經被他弄沒了,自從知道這件事之後,他第一次輕松了起來,心裏面五味雜陳,他不後悔,他也沒有內疚,好像擺脫了一個包袱一樣,那個時候的胡言亂語只是一時的軟弱。
任維用莫測高深的眼光看着他,周子明被他看得心裏發慌。
突然,任維“啪”地一聲,把病歷本合上病歷本,周子明本來心裏就有鬼,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個聲響,驚得差點叫出來,任維站了起來,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就離開了病房。
房間裏安靜無聲,周子明半躺在床上,許久之後,終于挨不住身體的疼痛,睡着了。
周子明去看了一次陳宜,去的時候,陳宜還在昏迷中,他站在無菌室外面,陳宜的臉蒼白,透着一股脆弱,漂亮的五官反而更引人注目,他沒等陳宜醒過來,就走開了。
周子明說想上網,求着任維把手提電腦拿到了病房裏。
在醫院躺了三天,再見到任維的時候,他眼睛盯着電腦屏幕,問起了陳宜的情況。
“他已經離開這兒了,他父母得到消息趕了過來,把他接走了。”任維用修長、幹淨的手替周子明換藥。
周子明聽到這個消息,終于擡起了頭,“是嗎。”他若有所思的說。
任維嘴角微微一笑,一直冷漠的臉上突然帶了些邪氣,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周子明看得有些發呆,“我小看你了。”任維突然說。
周子明結結巴巴地說,“小——小看什麽?”
任維用冰冷的手指摸了摸周子明的臉,“我怕你玩火***。”
周子明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任維這像提醒,又像警告,他知道什麽?還是他什麽都知道了?周子明身體僵硬,不管他心裏怎麽想,面上還是盡力讓自己鎮定,裝作什麽都不懂。
一直到任維離開,兩個人也沒再說一句話。
第四天,周子明偷偷辦了出院手續,他一臉的傷口,走路都還不太穩,就回了學校,撐着病弱的身體,整整忙了一天,總算把重要的事全都搞好了。
在走出教學樓的時候,周子明眼前有些發黑,他扶着柱子讓自己站穩,這時候,鄭逸急匆匆的向他沖了過來,一把牢牢的扯住他的手臂,“你出了什麽事,怎麽要辦退學?”
周子明嘆了口氣,鄭逸的手像鐵鉗似的貼着他的手,熱得發燙,就好象他的眼神一樣,“我家裏出事了。”
鄭逸抓得更緊,“家裏出事可以和我說,出錢出力,我都可以幫上忙,為什麽要退學?”
“你放開我,這些事你幫不上忙。”周子明有氣無力的說,被他這麽一攪和,他只覺得自己頭疼欲裂,鄭逸一頭熱的好心讓他有些吃不消,他只好敷衍他,“我會想想的,你先放開你,你手勁太大了。”他吃力地說。
鄭逸這才不好意思的放開了自己的手,大概是因為自己的莽撞連他自己都覺察了,臉都有些紅,抓抓頭。
等鄭逸終于走了,周子明才松了口氣,他騙了他,自己退學是退定了。
他拿出手機,換了張手機卡,打了個電話,“爸,你到了嗎?”周子明問。
養父在那頭抱怨,“唉,到了到了,你這孩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好好的工作,一定要求着我把它辭了,還要我到你學校來。”周子明一邊低聲安撫着養父,一邊往校門口走。
他要帶着養父離開這裏,消失得無影無蹤,過個一年半載的,再回來,也許是複學,也許再另外想其他的出路,他用那些照片要挾了陳宜的父母,換來了錢,陳宜的昏迷不在他的計劃內,他原本打算以自己的受傷來擺脫同謀的嫌疑,現在連這個必要也沒有了。
周子明擡頭看着天,十一月的陽光,溫暖宜人,他心裏面卻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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