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導演看向監視器。
景逸這時候是敲着木魚的,手中一串佛珠随着他念經的節奏數動。
陽光下,那張精致好看的臉透出滿滿的恬淡溫潤。
突然,一條毛絮飛來,飄飄蕩蕩落在景逸的睫毛上。
睫毛上落了東西,任誰都會忍不住眨眼睛,可景逸竟連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都沒有,仿佛根本沒感覺到異物。
這定力也太強了吧!難道景逸這是突然被罵開竅了?
導演得意想着,覺得這畫面一定要留個特寫。又錄制了兩分鐘,他開口喊道:“咔,念經這條過!下一場下一場。”
下一場是玄空帶狐妖水兒一起做念經早課,但水兒對念經不敢興趣,對佛像不敬,惹得玄空生氣。
道劇組在調整機位,薛平趕忙跑到景逸身邊。
“小逸,可以了可以了!”喊完沒得到回應,薛平靈光一閃,喊道,“玄空大師!!有事找你!”
木魚聲驟停,景逸陡然睜眼。
“請問施主,何事?”
“下一場戲要準備了,你記得臺詞嗎?要不要再記記?”
“臺詞?”
薛平把臺本打開,指着臺詞給景逸看:“喏,待會你要說的話。”
景逸正把自己正在做的事代入戲曲表演裏,戲曲且要唱出戲文,臺詞的含義也很好弄懂了。
“能否讀給我聽?”
薛平點頭照做。
景逸閉眼靜心聆聽,聽完薛平念的臺詞,不解:“戲文中佛心堅定的玄空,為何愠怒?”
“啊?這不是因為小狐妖拿佛像不當回事,不敬重佛像嗎?”
“我佛慈悲,寬容待衆生。小狐妖尚未教化,只當以微笑待之即可。怒,反失本心。”
“這……”薛平哪懂佛理啊,看着閉眼的景逸發怔。
這時候道具組已經擺好機位,導演示意可以開拍,提醒了句:“開始了開始了,景逸你保持狀态繼續念經啊!”
景逸合上雙眼。
平緩的誦經聲裏,忽然摻雜幾聲嬌笑。那聲音由遠即近,在和尚玄空周身環繞。
玄空動也不動。
狐妖水兒身穿薄紗衣物,性感火辣的身材一覽無餘。她看着只顧念經的和尚,柳眉蹙起,忽而又狡黠一笑。
薄紗飄飄,狐妖輕盈跳上佛像,坐在佛像手掌心,撫摸佛像的臉。
“玄空,你看我~”
玄空睜開眼睛,定定看向佛像上的狐妖。近鏡頭下,他神色平淡,墨黑雙眸仿佛能包容一切。
導演皺眉,在喊咔和不喊之間猶豫。
劇本安排裏,玄空這時候應該生氣。但看着鏡頭裏的玄空,導演竟然開始覺得這樣的神态才是正确的。
導演沒喊停,狐妖水兒扮演者姜雯雯擰起眉頭。
景逸明明演錯了!她還要繼續演嗎?有沒有搞錯??
硬着頭皮,姜雯雯妩媚笑着說出下一句臺詞:“大師覺得這冰冷佛像擁着水兒,能感覺到水兒身上的溫暖嗎?”
說完,她盯住景逸。
居高臨下的角度裏,眉眼淡然的玄空雙手合十,嗓音聽不出喜怒:“女施主,佛像無心,不知冷熱。”
一旁的薛安看到這裏,急得不行。景逸怎麽連臺詞都随便改?這讓姜雯雯怎麽接戲?
姜雯雯的确不知道該怎麽接,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臺詞不同,本來就很考驗演員的演戲功底。姜雯雯網劇出生,沒有老牌演員随機應變的能力。
其實她很想直接不演,但導演沒喊停,她哪裏敢?
就在姜雯雯着急的想着要回什麽才自然的時候,導演站起來大聲喊咔。
“對不起對不起,導演,我們家景逸改臺詞是我們家景逸不對,導演你千萬別生氣。”薛安直接跑到導演面前賠罪。
導演沒空理會薛安,和已經走過來的編劇低聲聊天。
姜雯雯跳下佛像,嫌棄的瞥了眼依舊在裝模作樣的景逸。本來姜雯雯就不想和黑料纏身的景逸合作,現在導演都和編劇都開始商量換人的事情,簡直再好不過!
姜雯雯接過助理遞來的水,邊小口喝着邊等導演發火。
“姜雯雯,景逸,今天你們兩提前收工,可以先去休息。”
從導演嘴裏聽到這段話,姜雯雯嘴裏的水差點噴出來,她不敢相信的問:“為什麽啊導演?怎麽就休息了?”
“就是啊導演,我們雯雯可是推了別的通告過來的,怎麽第一天拍戲就休息?哪有這樣的?”姜雯雯的助理也跟着一起不滿。
導演聞言思索了一下,說:“行,那姜雯雯你留下來,把後面沒臺詞的部分先拍着,景逸先去休息。”
“啊?怎麽……”
“你是導演我是導演?不想聽我的早說,我馬上換人!”見姜雯雯還要反駁,導演沉下臉,“薛助理,帶你家藝人去休息,新劇本會發到你郵箱,晚上先讓景逸背一背。”
薛安本來還忐忑不安的心頓時安定下來。
合着導演剛才喊咔還站起來,不是要換景逸,是要改劇本?從側面說,這是不是說明景逸剛才說的臺詞,讓導演很滿意?
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景逸身邊,笑嘻嘻的說:“玄空大師,我們提前休息啦,你可以出戲了。”
景逸睜眼,側眸問薛安:“出戲?何謂出戲?”
“沒聽導演說嗎?今天我們先不演了。”
薛安話剛說完,腰間響起手機鈴聲。
他拿出來接聽,回應幾句後把手機遞給景逸:“景逸,傑哥找你呢,喊你一個人去偏僻的地方聽。”
景逸見到薛安對着盒子說話,也聽見盒子裏傳出男人的聲音。他面露好奇,接過小盒子,聽話的走到僻靜無人的地兒。
“景逸,喂,說話?旁邊現在有沒有人?”
“無人。”
“啊?哦,還在狀态裏呢?行,我聽薛安說你今天的工作已經提前結束了,張總那邊催得緊,這樣,你和薛安說一聲,然後你到攝影基地門口,等我開車過來接你。”
景逸還沒來得及說話,手裏的小盒子就“嘟”的一聲,緊接着上面的畫面也黑掉。
他把盒子舉起來觀察了一會兒,見盒子真的再沒動靜了,順着原路返回薛安身邊。
“打完電話了?傑哥說什麽?有沒有誇你有進步?”
“未曾。”景逸試探性的喊道,“薛安?”
“嗯?”
景逸:“傑哥說,讓我同你說一聲。”
“說什麽?”
“它未說明。”景逸指着盒子,淡然回複,“這裏是攝影基地?貧僧要去門口。”
“本來我們就要去門口的,反正我們沒什麽事兒,要不順便到處逛逛?”薛安笑着提議。
景逸也想去逛逛,看看此處世界和他原來的有什麽不同。
他點了頭,跟着薛安到了更衣室。
薛安給景逸拿了他之前穿的衣服,遞給景逸:“給,去換下來。”
換衣服?
景逸抱着衣服,站在更衣室裏默默沉思。
好半晌,他才動起手,把身上的“戲服”脫下。
沒了衣服遮擋,一具肌理細膩且白皙的身軀展現出來。無論是腰腹的線條還是緊繃着的修長腿,都代表着這具身體具有絕對的爆發力。
光着身體研究了一會兒新衣服,景逸才弄明白該怎麽穿。
穿好後,他打開更衣室的門。
等在外面的薛安接過景逸手裏的僧人服裝,遞給景逸鴨舌帽和手機。
“喏,帽子,你一直說光頭不好看。”
景逸摸摸光溜溜的腦袋,順從的戴上帽子,把手機握在手裏。
薛安一擡頭見景逸把帽子戴反了,擡手幫景逸弄正,嘴裏碎碎念說起逛攝影基地的規矩。
什麽不能随便發出很大聲音,也不能太靠近別的劇組之類的。
景逸不好插話,只默默消化他聽得懂的部分。
兩人別的東西都在劇組訂下的酒店裏,現在除了手機就是個黑色背包。
薛安背着包,一臉興奮:“我聽說陸影帝現在也在這個影視城,在一部電影裏客串,說不定我們能碰到他!”
見薛安一副很想得到回應的樣子,景逸點頭認可,随後舉起手裏的小盒子:“薛安施主,這個如何使用?”
薛安詫異:“不是吧景逸,你還沒出戲呢?手機怎麽用都忘了?”
說完,見景逸仍然用那雙清澈見底的墨眸看過來,薛安認命的接過手機,開始給景逸講解。
他先讓景逸用指紋給手機解鎖。
景逸摁下去,手機鎖被打開。
然後,薛安懷着和景逸對戲的心情,細致的為景逸介紹手機功能。
講解得正帶勁,景逸的手機進電話了。
“快接快接,傑哥打來的。”
景逸按照薛安說的方法,摁下綠色接聽鍵。
“你怎麽還沒到?不是事到臨頭才想反悔吧?小心張總封殺你!”批頭蓋臉的呵斥,讓景奕皺起眉頭。
一旁的薛安神色立刻變得不太自然了。
猜到景逸賣身是一回事,這事兒是逐夢少年團經紀人搭線的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适應,要适應!
薛安拍拍景逸的肩膀,忽然有些理解景逸為什麽剛才什麽都沒說,而且還不想出戲了。畢竟是個剛滿19歲的少年,哪怕下了決定要賣身,事到臨頭也還是會怕的吧?
薛安忽然覺得有些同情景逸了,可是同情歸同情,他也做不了別的。
“唉,我送你去門口吧。”
景逸不懂薛安突然轉變的語氣代表什麽,只默默跟着薛安一起到影視基地出口。
“去吧,傑哥的車在那兒。你放心,我跟公司簽了協議,什麽都不會說出去。”
順着薛安手指的方向,景逸看到了一輛黑色的車。周圍也都是這個模樣的車,它們都不需要馬兒就能前行。
照着其他人上下車的樣子,景逸拉開車門。
在軟軟的墊子上坐下,景逸的視線在車內游走。他神色沒有透出太多的好奇,動作也很小,坐在駕駛座的趙傑并沒有注意。
“把帽子壓低一點,擋住臉。就算你就是招黑人設,不能被拍的時候也要注意!”
趙傑說着接了通電話。
景逸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見到外面和之前世界不一樣的高樓大廈和車流,眉眼間終于有些詫異顯現出來。
——這處地界,無論是人或物,都十分有趣。
趙傑的車在微光酒店外面停下。
酒店的門是旋轉門,景逸沒見過。
他學着趙傑進入再走出,懷着體驗新奇事物的愉悅心情,跟着趙傑走進自動關合的門裏。
站定後,景逸掃了眼後他一步進來的男人。
男人個頭很高,臉被黑色方巾擋住,頭上戴着和他款式相同的帽子,把臉擋得嚴嚴實實。
這人為何要隐藏到如此地步?連氣息都完全收斂,簡直毫無存在感。
景逸心中疑惑,卻沒有像問薛安那樣問趙傑。
因為,趙傑眉心帶着郁氣,絕對不會有好話出口。他人既心憂,不必多惹他人徒增口孽。
“你耽誤了我20分鐘,知道這20分鐘我能為團裏其他人選出多少有用的通告嗎?!懂事點行不行?還有,待會兒一定要好好在張總面前表現,不要浪費我特地為你求來的機會!”
安靜的電梯裏,趙傑突然開口。
“讓施主久等,的确是貧僧的過錯。”景逸雙手合十,對趙傑道歉。
趙傑瞥了眼景逸,心裏在想景逸是不是瘋魔了,入戲太深到現在都沒出戲。
不過這和他沒什麽關系,他只管牽線拿錢。
電梯停下,趙傑率先走出電梯。
等景逸也出去了,電梯裏剩下的男人微微擡頭,目光深沉。
“賣身”這種歪風邪氣,娛樂圈素來就有,可跑到他的産業還被他撞見,怎麽說,都應該給個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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