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操縱
邵峙行接過煙,邢泱幫他點上,邵峙行吸了一口,嗆得連連咳嗽。
邢泱納悶地看他:“你不會抽?”
邵峙行咳得眼淚流出來,局促地點頭:“不、咳咳咳、不太會。”
“……”邢泱從他嘴裏拿過煙,摁滅丢進垃圾桶,“不會抽別抽,這又不是什麽好玩意兒。”
邵峙行抹掉眼角的淚,低頭不說話。
邢泱上下打量他,這才注意到他脖子上挂着的相機背帶:“你還是做記者?”
“嗯。”邵峙行說,“換了領域,做娛記。”
“呦,同行。”實際是冤家對頭,公關和記者的關系,就像矛和盾,一方唱戲一方拆臺,有時針鋒相對有時狼狽為奸,反正微妙得緊。邢泱瞥一眼邵峙行,暗自嘀咕萌新小記者傻不愣登的,入這行不知道要被坑幾個跟頭。
邵峙行看向喜慶的白事喪樂隊,問:“你是林一哲的朋友?”
“差不多。”邢泱不會傻乎乎的告訴記者自己是林一哲的公關,他揮手,“我有事,先走了。”
“哦好,下次見。”邵峙行說。
邢泱重新走入雨中,邵峙行小跑幾步追上他:“你拿着傘。”
“你拿着,我不怕淋。”邢泱看向邵峙行懷裏的單反相機,“這玩意兒精貴,小心別進水了。”他推開邵峙行的手,吹着口哨離開。
邵峙行舉着傘站在原地看邢泱施施然的背影,眼中滿是困惑。來之前他打聽過邢泱的名聲,說實話,“不好”都是擡舉邢泱了,不用髒字沒辦法恰當的評價邢泱這個人,“王八蛋”“混賬”“背信棄義”“翻臉不認人”“世紀人渣”,邢泱在中文領域衆人集思廣益罵街這一方面做出了卓越貢獻。
邵峙行知道邢泱是公關,而且是翻雲工作室的王牌公關,沒有他接不了的案子,只要他答應辦事,下一個爆紅的準是你。優秀的業務能力對應的是幾乎不存在的道德底線,見過邢泱的人沒有一個認為邢泱擁有“道德”這玩意兒,仿佛把邢泱和道德兩個名詞放一起是語法嚴令禁止的事。
外界把邢泱傳得過于可怕,導致邵峙行多次懷疑邢泱幫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麽,以及他該如何道謝,可接觸一遭,邢泱似乎沒那麽……令人讨厭?甚至有點善良。
邢泱并不知道剛剛遇到的萌新小記者腦子裏轉悠的評價,不然他非得把邵峙行的相機丢山腳下去,再讓邵峙行把自己兜裏的一盒煙吃了。
邢泱年紀不大,大學畢業兩年,二十四歲,但他已經是相當老練的公關人了。大三起便在翻雲工作室實習,至今已有四年的工作經驗,其中有兩年的實操經驗,他經手的案子十有九紅,剩下一個就算不紅也能四平八穩地落地不翻車,當真應了工作室的名字——翻雲覆雨。
回到今天的主角林一哲身上,邢泱說讓範珊珊告訴林一哲自己的計劃,哪知範珊珊沒來得及告訴,林一哲就跑來找邢泱了。
“你想讓我怎麽做?”林一哲問。
“我找了幾個托假扮你繼母的朋友。”邢泱說,“等會兒他們會刁難你,讓你下跪給你繼母磕頭,你別跪就行了。”
林一哲怔愣地看了邢泱半天,憋出來一句話:“這合法嗎?”
“大哥,你瞅瞅咱們在哪。”邢泱摁亮手機展示給林一哲看,“這窮山溝裏都沒有信號,法律管得着咱嗎?況且你沒偷沒搶的,不下跪礙着誰了?”
其實是有信號的,一格信號勉強支撐,不然宗政茜怎麽給邢泱打來查崗的電話。邢泱繼續說:“你弟有跟你争房子的想法,他肯定要搞你,正好幫我分擔了一部分工作。”
“我不在乎我爸送給小三的那套房子。”林一哲說。
邢泱并不在意林一哲的意見,他拍手:“哎對,就這個态度。到時候你面對鏡頭的時候,下巴再往上擡點,眼神傲慢一點,對,争取把所有人氣死。”
“……”林一哲閉上嘴巴,他想博取邢泱的好感,奈何邢泱是個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
邢泱說:“等會兒進靈堂你盡量不要說話,就算說話也要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往外蹦。繃着臉,繃住了,用你木頭杆兒似的演技,給我表演一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一番語重心長夾雜嘲諷的叮囑,刺兒得林一哲難受極了。
“我演技真那麽差嗎?”林一哲問。
邢泱哽住,咂摸半晌,說:“首先,我們評價一件東西得先有,再評價,你說對吧?”
林一哲:“……”
邢泱交代完,看一眼手機,急匆匆地說:“我出去打個電話,珊珊姐陪你聊會兒天。”
範珊珊走進來溫言安撫林一哲被邢泱紮得稀巴爛的心髒,邢泱頭也不回地蹿出去打電話:“錢哥,人到位了嗎?”
“到位了,剛到。”錢順成抱怨道,“你這什麽破地兒啊,忒難找了,好家夥這霧大的,我以為開天庭去了。”
“趕緊的,馬上棺材擡靈堂了。”邢泱催促,“演得不好下回不找你。”
“哪能呢,保證完成任務。”錢順成說,“挂了啊,換衣服。”
邢泱放下手機,盤算着林一哲的便宜弟弟能搞出點什麽事。他來回踱步,好不容易産生一丁點頭緒,驟然響起的唢吶聲和磨镲聲把邢泱吓一跳。
林一哲的繼母出身貧寒,胃癌晚期躺床上快死的時候,拉着林一哲的父親一定要葉落歸根。問題是您這葉子飄得也太遠了,從北京一路歸根到雲南某個沒信號的窮山溝裏,真身上演了一部山溝裏飛出個金麻雀。
眼見衆人擡着棺材往靈堂走,邢泱趕緊示意林一哲跟上大部隊。邁過靈堂的門檻,一個滿臉皺紋仿若古樹成精的老太太操着一口雲南土話,邢泱聽不大懂,環顧四周看來賓中有沒有自己認識的。
邢泱認臉一絕,只要他見過的人,不僅名字和臉對得上號,還能準确地叫出來,讓人感到十分親切。林一哲的弟弟,林一哲的父親,林一哲繼母的兄弟姐妹,邢泱在心裏默默數着,還有幾個記者——等等,千浪娛樂、飛狐娛樂?邢泱打個響指,說曹操,曹操到。
這種大山溝裏唢吶伴着跳大神的葬禮,若不是有人報信,一線城市的娛記們怎麽可能屈尊過來報道。這場戲如果林一哲演得不精彩些,真是辜負了這群記者的期待。
範珊珊站在林一哲背後五步,不經意間與靈堂柱子旁的邢泱對視。範珊珊咬了咬後槽牙,邢泱那雙深綠色貓兒般的眼珠滴溜溜轉,鐵定在打什麽壞主意。
邢泱是混血兒,至于混的究竟是哪國的血,沒人知道,邢泱自己也不知道。深綠色的眼珠非常具有欺騙性,範珊珊初見邢泱那會兒,邢泱尚且十七歲。水靈靈的少年身姿挺拔,像棵旺盛生長的竹筍,混血的面容漂亮得仿若精靈,眉骨立體,鼻梁高挺,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翻雲工作室本就是一群年輕女性,年紀最大的是邢泱的姐姐宗政茜。十七歲的少年把一整個工作室哄得心花怒放,相處不到半個月,各位姐姐恍然發覺,什麽小精靈,這就是個披着精靈皮的大惡魔。
宗政茜笑她們:“告訴你們幾回了,這小家夥是我畫符召喚來的。”
別人家的孩子十七歲時正值情窦初開,面對異性一個比一個腼腆害羞,邢泱不一樣,見誰都喊“漂亮的大姐姐”,“姐姐你的口紅真好看”,“姐姐你的發型是自己做的嗎,看起來特別溫柔”。
果不其然,邢泱是個正統的gay。
還是個罕見的1。
範珊珊嘆氣,翻雲工作室大概沒可能招個直男了,畢竟直男的神經受不了這麽大的壓力,和沖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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