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如果有人要讓子書重明死,……

秋日午後的陽光照在人身上很是惬意, 遠處隐約傳來上陽弟子的交談聲,謝微之閉着眼躺在樹下,整張臉都籠于樹蔭之下, 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日光偏斜, 她似乎有些不安地皺起眉頭,沒用多久,緩緩睜開了眼。

容遲面無表情的臉就這樣映入她眼中, 他站在一旁幽幽地看着謝微之,她心髒在那一瞬間狂跳起來, 深吸兩口氣才緩過勁來。

謝微之勉強地揚起笑道:“原來是容尊者,你在此作甚?”

大白天的,吓什麽人啊。

修真界慣例,元嬰以上修士都可稱一句尊者,而容遲已是化神修為。

聽了謝微之的話, 容遲不過淡淡嗯了一聲,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目光仍舊落在她身上,看不出更多情緒。

這樣的目光實在太有存在感, 謝微之頭皮發麻, 站起身來行禮:“若是尊者沒有什麽吩咐, 我就先退下了。”

“你今年多大年紀?”容遲突然開口。

謝微之只得停下腳步:“回尊者, 十六。”

沒說謊,就是要再多加個兩百多三百, 謝微之在心裏暗暗道。

“你出生何處,此來上陽為何。”容遲沉默一瞬,繼續冷着一張臉盤問道。

謝微之聽到此, 慢慢收了臉上的笑容:“容尊者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寬了麽。這裏是上陽書院,而非藥王谷,不說我與兄長只是暫住此處,便我們犯了什麽事,也還輪不到容尊者來質問我來歷。”

已經許久沒有人敢這樣同容遲說話了,他乃藥王谷化神丹修,又出身容家,多少人見了他都是畢恭畢敬,只怕行差踏錯一步,叫他不快。

若是換了旁人這樣同他說話,容遲定不會輕饒,藥王谷三尊之中,百年來容遲正以酷厲無情出名。

可是眼前的少女生着一張他惦念了百年的容顏,那是他一生唯一對不起的人,對着那張臉,容遲一句重話也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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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生,無愧父母家族,無愧宗門教導,無愧師兄妹情誼,唯獨虧欠了她。

“你這樣說話,同她更像了。”容遲喃喃道,眼神悵惘,流露出深沉的悲傷。他緩緩擡起手,似乎想觸摸一下謝微之的容顏是否真實。

謝微之退後一步,躲開他的手:“尊者,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四目相對,她的眼神坦蕩澄明,卻燙得容遲心髒一縮,指尖一顫,緩緩放下。

謝微之俯身一禮,走開了。

她嘴角攜着淺淺笑意,垂眸一眼滿是冷漠。

早在兩百多年前,她便說過,她所做的一切,皆出于自願,無須誰來補償。

他這般模樣,除了麻煩,謝微之再生不出別的感觸。

沿着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向前走去,謝微之繞過假山,走出垂拱門,那抹素白衣袂消失在容遲眼前。

小徑兩旁植滿高樹,其上樹葉已經開始泛起枯黃,幾枚半青半黃的落葉散在樹下。

“藏頭露尾,可不是君子所為。”謝微之突然停了腳步,口中輕笑道。

話音落下,園中并無動靜,靜得似乎能聽見落葉之聲,似乎是她多心了。

謝微之并不急,安然自若站在原地,含笑等着。

不過一會兒,樹梢晃動,有人從樹上跳了下來,潇灑落地。

湛晨拍了拍衣角,臭着臉看向謝微之:“你是怎麽發現的?”

她這樣年紀,不可能結丹才是,既然修為不如自己,她怎麽可能發現自己跟蹤她?湛晨實在想不明白。

謝微之聞言笑了笑:“你們上陽,應該沒有特意教過隐匿行蹤的法子。”

湛晨撇撇嘴,追蹤行跡從來不是他這樣急性子的長項:“小丫頭,我問你,你剛才,在和那個容遲說什麽?”

容遲乃是化神修為,湛晨遠遠注意到兩人說話,雖然心中萬分好奇,也不敢靠近偷聽。

要是被發現了,大師兄不在,容遲絕對不會對他手軟。等大師兄趕來救他,恐怕已經沒了半條命。

“這與你何幹?”謝微之反問。

湛晨哼了一聲,振振有詞道:“我告訴你,那個容遲號稱活人不醫,最是冷血,他可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別被他騙了,要比起來,我大師兄才是真正的良配!”

謝微之好笑道:“我為什麽非得在他們兩人之中挑一個?”

“你難道還敢看不上我家大師兄?!”湛晨怒了。“我家大師兄豐神俊朗,舉世無雙,還有這一書院的追随者,他有哪裏不好!”

這抓重點的能力也是沒誰了。

“嗯嗯,你家大師兄很好,我可以走了嗎?”謝微之敷衍道。

“你——”湛晨被氣得險些翻白眼,“我告訴你,你不過就是正好和大師兄心愛的女人長着一張相似的臉罷了,若非如此,誰會看上你這麽個黃毛丫頭!”

謝微之覺得新奇,她的年紀做湛晨的祖奶奶都夠了,如今竟被他稱作黃毛丫頭,也是有趣。

不過謝微之自認長輩,無意和湛晨分辯什麽,也不想同他計較,應付式地點點頭,準備離開。

“不許走!”湛晨急道,擡手召出符筆就在虛空寫下一道符文。

那道符文飛向謝微之,金光閃爍,形成一道囚籠将謝微之困在。

她轉過身,沒有急着擺脫,仔細瞧着這道符文,低聲道:“如今修真界的符道,确實與以前大不相同了,有點意思。”

她擡起手,靈氣湧入經脈,指尖隔空改寫那道符文。

湛晨震驚地看着這一幕,還沒反應過來,囚籠收起,他畫下的符文就逆飛而來,将他困于其中。

他舉起符筆,試圖強行破開這道囚籠,只是被謝微之改寫後的符文,似乎比之前更加牢固。

謝微之可不想被他糾纏,指尖一彈,一縷清風卷上湛晨,在他意外之際将符筆帶出囚籠外。

謝微之一點,将符筆定在一旁,滿意地點點頭,這樣一來,大概就可以清靜了。

湛晨沒想到自己一時大意,竟被修為還不如自己的女修壓制了。

見謝微之要走,他連忙開口:“你等等!”

謝微之回頭,挑眉看他。

“我還有話同你說!”湛晨抿了抿唇,“很重要!”

看他這模樣,若是今天不聽,日後還是會被他找上。

謝微之不由得嘆了口氣,回身在他身旁席地而坐:“說吧。”

湛晨也盤腿坐下,神情難得有些深沉:“你可知道上陽書院的來歷?”

“聽過一些,據說數百年前,文聖在花甲之年以書畫入道,一夜化神,三年合道,成為修真界修為最頂尖的大能之一。之後不久,便在自己出生的青崖域,設立上陽書院。”謝微之回答,這是天下大多修士都知道的傳聞。

湛晨緩緩搖頭:“不是的。上陽書院,是文聖的追随者建立的勢力,尊文聖為山長,但他卻從未過問過書院任何事務。”

“文聖醉心書畫,到了他那般境界,萬事萬物都難入他眼,上陽書院在他眼中可有可無。”

“那時候的上陽,和天下所有宗派一樣,敝帚自珍,符修只會将自己的符文傳給弟子,符道不昌。”

“這一切,在大師兄出現之後,才有了改變。他向文聖請求,接過上陽管理之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請書院中那幾位修為雖高,但脾性古怪的符道大師開堂授課。”

“他們的弟子都咒罵大師兄癡心妄想,他們的師父,憑什麽要指點整個書院的弟子。而大師兄頂着這些人的罵聲,舍出自己游歷所得種種寶物,請動幾位大師。”

“之後,他又将自己所知的全部符文,盡數記錄在藏書樓中,無論是否為上陽弟子,都可入藏書樓一觀。無數符修都在指責大師兄,如果他不是文聖的弟子,或許早就在那時被衆人圍殺。”

“他們之中很多人出身顯赫,輕易就得到傳承,也有很多人歷經艱難,終于成為符道大能,但無論是誰,都不希望作為壓箱底寶物的高階符文,叫天下所有人都能一觀。”

“他們把自己所創的幾枚符文,當做寶貝。”湛晨笑得有些輕蔑。“可惜有文聖在,誰也傷不了大師兄。”

“越來越多的人來到上陽,其中不少沒有師門指點的散修,在有所頓悟之後,感懷大師兄恩德,也會将自己創下的符文放入藏書樓。”

“上陽弟子不會再将自己獨創的符文藏私,我們會一起交流完善,百年來,上陽藏書樓中的符文越來越多。迄今為止,已有六十二萬七千餘,而其中有七萬之多,來自大師兄一人。”

“青崖域,乃至整個修真界,受上陽恩惠的修士無數。即便沒有出身,沒有天賦的散修,也可以來到上陽聽課。而這一切,都是由大師兄帶來的。”

“蕭枚,你說,難道我大師兄不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嗎?”湛晨表情嚴肅。

謝微之心下複雜,嘆息道:“的确是很了不起。”

她大約明白湛晨為什麽會對子書重明推崇備至,或許上陽弟子中許多人都和他一般想法。

因為子書重明,給了他們改變命運的機會。

他無愧于上陽書院大師兄之名。

“不過,這又同我有什麽幹系呢?”謝微之淡淡笑着。

“你——”湛晨還是強行忍下怒氣,繼續道,“其實以大師兄的天賦,他早就應該突破化神了,就是因為牽念着當年在小蒼山死去的那個女修,心境無法突破,這才困在元嬰境界。”

“那個人在血屠符下神魂俱滅,連轉世也沒有。”湛晨目光灼灼地看向謝微之,“而你,生了一張和她相似的臉。”

百年間,上陽弟子都希望子書重明能接受桃夭,因為這就意味着,他終于走出過去,修為才有可能突破。

謝微之好笑道:“你不會是想,讓我替他解除心魔吧?”

湛晨點頭。

謝微之嗤笑一聲:“蠢貨。”

“你罵誰呢!”湛晨跳腳。

“是你啊,小智障。”謝微之愛憐地拍拍他的頭。

看湛晨的表情,若不是困在囚籠裏,現在已經撲上來咬死謝微之了。

“既然你大師兄那麽愛那個人,為什麽幹脆陪她一起去死?”謝微之的神情堪稱冷漠。

湛晨徹底惱了:“你怎麽說話的!”

“既然那麽愛,不該生死相随麽?”謝微之嘴邊勾起一點弧度。

湛晨答不出,語塞地看向謝微之。

“那不是愛,他只是在愧疚罷了。”謝微之笑着說,“湛晨,如果有人要你大師兄去死,他會怎麽辦?”

“誰敢?!”

謝微之嘆了口氣,再次拍了拍湛晨的狗頭,果然太深奧的東西,他一根筋的腦子是想不明白的。

如果有人要讓子書重明死,他會讓那個人先死。

就算那個人是謝微之,也不行。

謝微之也一樣,所以他們是一樣的人,他們最愛的,是自己。

她沒怪過那個小書生,妖化後所做的一切,并非出于他本意。只是那日之後,他在她心中就不再重要了。

既然不重要了,他如何,謝微之也不會在乎。

謝微之失望的,是自己高估他們之間的關系。

她以為自己已經不再是孤身一人,到頭來卻發現,那不過是一種假象。

她還是要一個人走下去。

那時候,她只是太孤獨了。

往事已矣,那些事在謝微之心中,已經是不值一提的微塵。

她放下了,他們卻還在執迷。

不過——那又同她有什麽關系。

黃昏時分,謝微之推開門走入院中,徑直走向小廚房,卻在門口停住腳步,若有所思地看向霜月居方向。

“怎麽了?”小廚房中的蕭故見她不動,不由問道。

謝微之收回目光:“沒事,應該是我多心了。今晚吃什麽?”

“螞蟻上樹怎麽樣?”

“好主意。”謝微之笑得毫無陰霾,白日之事仿佛并沒有在她心上留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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