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小謝,求你帶我去見闵柔.……

惡鬼擡起猩紅的雙眼, 對上謝微之的目光,一雙眼中竟漸漸現出茫然:“你是當年燕麟身邊的女子...你是...小謝...”

“雲翳,你為何會在此?”謝微之絕沒有想到, 今時今日,會在此重見故人, 心緒繁雜,一時竟品不出是何滋味。

雲翳為什麽會在這裏,又為什麽會淪為執念未消的惡鬼?

惡鬼雲翳認出了謝微之, 虛無的形體想靠近她,卻又被靈力困在原地, 他焦灼道:“小謝,你帶我去見闵柔...我要見闵柔,我答應了要陪她一輩子...”

謝微之遲疑道:“闵柔公主?”

大梁平康三十七年秋,梁帝薨,遺命五子永王承襲大統。

次年春, 永王繼位,改元泰安。

泰安十二年,異族舉兵來犯,邊境再燃戰火。未及三月, 大梁節節敗退, 邊境主帥雲老将軍以身殉國。

幼子雲翳主動請纓, 梁帝點其為副帥, 任心腹統領十萬大軍迎敵。

月餘之後,線報傳回京都, 異族勢如破竹,大軍毫無還手之力,一場沖鋒之後, 雲翳不知所蹤,恐為避戰而逃。

梁帝震怒,斬殺雲家上下一衆,唯雲翳之妻,梁帝幼妹闵柔公主得以幸免,被幽禁宮中。

雲翳與公主自幼相識,感情甚篤,公主體弱,多年未有所出,雲翳身邊也未曾納一二妾室綿延子嗣。

雲翳出征前,公主診出有孕,雲家上下欣喜異常。

梁帝因戰敗遷怒雲氏,公主進宮求情,反被幽禁宮中。不過數日,聽聞雲家上下盡皆罹難,公主驚怒之下,不幸流産,此後郁結于心,卧病在床。

而雲翳并非懼戰,暗中混入異族王都,尋機刺殺首領。

雲翳得手之後,在外征戰的異族王子放棄大好形勢,立刻回撥大軍,争奪王位,大梁之危得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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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雲翳趕回京都,方知雲氏一族被誅,妻子流産,卧病在床。

他強闖入宮,終于見到了油盡燈枯的公主最後一面。

“翳郎...”公主躺在床榻上,見了雲翳,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虛弱的笑。“你是來接我的麽?”

雲翳半跪在她床前,緊緊握住她枯瘦的指節:“是我,闵柔,我沒有死,我沒有死!”

“我沒有做逃兵,雲氏一族從沒有懼戰的兒郎,我刺殺了他們的首領,異族已經退兵了!”

公主的眼中一瞬間亮起光芒,下一刻,卻又盡數熄滅:“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爹娘在九泉之下,一定會為你驕傲...”

“對不起...我沒能替你保護好爹娘,沒能保護好雲家...”公主簌簌落淚,“就連我們的孩子...我也沒能保住...”

“翳郎,我怎麽這樣沒用啊...”

公主帶着哭腔哽咽,雙頰浮現出病态的暈紅。

“我攔不住哥哥,哥哥他根本不肯聽我分辯...”公主和梁帝,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

當日梁帝還是後宮不起眼的皇子,生母身份低微,并不得先帝寵愛,早早病亡,留下兩兄妹在後宮之中,飽嘗人情冷暖。

誰也沒有想到,最後登基的會是最不得先帝歡心的五皇子,素來中庸的永王。

永王登基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追封已逝生母,又加封親妹,邑千戶,為一品大長公主。

後來擇婿,梁帝也遂公主心意,将她嫁入雲家。

公主怎麽也沒有想到,有一日,她的兄長,會向她的夫君一家落下屠刀。

‘雲翳不戰而逃,實在該死!他父親未能守住邊境,已是大罪,是朕看在雲家世代守護大梁,予他戴罪立功的機會,他卻辜負朕對他的一番期許信任!’

‘哥哥,其中一定有誤會,翳郎他不是這樣的人,闵柔求你再等幾日,翳郎一定不是逃兵!’

‘你不必再為他開脫,這等懦夫,如何配做你夫婿。你放心,待戰事結束,朕一定為你再尋良配!’

‘不,哥哥...’

‘來人,将公主帶回舊時寝宮,無朕下旨,不得踏出宮門半步!’

雲翳雙目赤紅,嘶啞道:“我知道你盡力了,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公主費力地坐起身,指尖撫過雲翳染盡風霜的面龐,聲音細弱得就像一條微微用力,就會繃斷的絲線:“翳郎,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我什麽都幫不了你。”公主的滾燙眼淚落在雲翳手背,像滴在他心上。“連我們的孩子,我都沒能保護好。”

“翳郎,我可能...沒辦法再陪着你了...”

公主的目光溫柔而缱绻,她本就體弱,遭逢這樣大的打擊,哪怕有太醫悉心診治,身體也一日日衰弱下去。

她撐着最後一口氣,為的不過是再見雲翳一面,她始終相信他不是懼戰而逃,他會回來見她的。

如今見到雲翳,她心頭那口氣,便這樣散了。

“闵柔!”雲翳神情惶恐,他用力抓住那只瘦得脫了形的手,仿佛這樣就能留下她,“別離開我,我只有你了,闵柔,別留下我一個人!”

“翳郎...我們說過,要相伴一生,可是...”公主神情有些恍惚,“原來我這一生,這樣短...”

“如果這世上真有輪回,下一世,我還想遇見你...”

“我想有一具健康的身體,陪你縱馬長歌,看遍天涯...”

“翳郎,下一世,你要記得來尋我啊...”

那只纖弱的手從雲翳手中滑落,床榻上的女子永遠停止了呼吸,臉上卻還帶着溫柔的笑意。

或許她死前最後一刻是幸福的,她終于如願見了此生摯愛之人最後一面。

雲翳将她尚存溫熱的身體抱在懷中,發出痛苦的嘶吼,凄厲如失去了伴侶的孤狼。

孑然一身的雲翳,提着劍,殺向了梁帝所在宮室。

阻攔他的宮中侍衛,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斬殺,鮮血噴濺在臉側,雲翳眸中沒有絲毫波動,幽深如古井。

踏着血泊,他走進了金碧輝煌的大殿。

正在批閱奏疏的梁帝被他這副殺神降世的模樣驚得站起身,雲翳身後,是蜿蜒漫開的血跡。

“雲翳,你持劍入宮行兇,是想株連九族麽?!”梁帝厲喝。

雲翳身後有數名侍衛持矛相對,卻無一人敢上前。

聽完梁帝的話,雲翳放聲大笑,笑聲悲涼孤寂:“陛下,我雲氏一族,除我以外,還有人活着麽?!”

他為了大梁,潛伏異族,歷經艱險,終于刺殺成功,解了大梁兵禍。可回到京都,迎接他的,卻是全族被誅,妻兒俱亡的局面!

梁帝沉默一瞬,當日他在盛怒之下遷怒雲氏一族,如今看來,的确是理虧。但他乃是帝王,帝王不可能錯,梁帝當然不會承認自己之前的錯誤。

“雲氏悲劇,是朕也不願看到的。”梁帝負手而立,仍是一派高高在上,“今日種種,看在你為大梁立下的功勞,朕可既往不咎。現在離開,朕會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你未來會是大梁萬人敬仰的骠騎大将軍!”

“你以為,一個大将軍的尊位,就可以抵消害我父母妻兒之死麽?!”雲翳譏諷道,持劍向前,“唯有你的人頭,才能消解我心中仇恨!”

劍尖幾乎要懸在自己咽喉,梁帝還是高昂着頭,未曾露出絲毫悔意:“雲翳,你當真要殺朕?!”

“你可知,若是朕一死,朝綱大亂,異族尚且虎視眈眈,你想讓全大梁百姓,都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麽?!”

梁帝厲聲質問,雲翳的手頓住了。

只需再向前一點,這個害死了雲氏全族,害死了他妻子和腹中孩兒的罪魁禍首,就會死在他手上。

這或許,是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報仇機會。

雲翳站在原地,仿佛一尊凝固在原地的雕塑。

良久,他手中的劍落在地上,雲翳大笑着,瘋癫一般向外走去。

他不能殺梁帝。

雲翳學了幾十年的忠君愛國,雲家世代守護大梁的安寧,守護大梁百姓,他不能為了一家之仇恨,牽連了天下百姓。

所以他什麽也不能做,他只能放過他。

雲翳的笑聲在大殿之中回蕩,愈顯悲涼。

宮中侍衛仍然持戈相向,不知該不該上前将他擒下。

“讓他走。”宮室內,梁帝沉聲吩咐。

在衆人的目光之中,渾身浴血的雲翳抱着亡妻的屍首,一步一步離開這座象征着世間權勢最頂峰的宮殿。

埋葬公主之後,雲翳離開了大梁。

他聽說海外有仙人來往,飛天遁地,長生不老。

雲翳要求長生之術,他要活着,留下記憶去尋他的闵柔。

如果他死了,失去了所有身為雲翳的回憶,他又怎麽能确定自己能再和闵柔續上未盡的緣分?

海外孤島之上,雲翳遇上了一名築基修士,得他指點,引氣入體,前往修真界。

倏忽兩百年過,金丹期的雲翳,終于找到了闵柔的轉世。

她這一世,是花朝城蘭家女蘭绛婷。

雲翳守在她身邊,陪她一日日長大,守護她做了蘭家家主,為她掃清眼前一切障礙。

但是數日之前,他被人圍殺在這片樹林之中。雲翳要尋到闵柔的轉世,要與她厮守一世,這是他的諾言,是他未解的執念。

雲翳的魂魄因為執念化為惡鬼,被困在此地,不得脫離。

他只能借殺死過往修士,以他們的血肉修煉成為鬼王,才能自由來去。

“小謝,求你帶我去見闵柔...”雲翳祈求地看向謝微之,“我答應了要陪她一生,我不能失約!”

聽完整個故事的謝微之輕嘆一聲,心下複雜難言。雲翳能找到闵柔的轉世,還是因為當年闵柔相求,謝微之在兩人神魂之中點下過印記。

闵柔出身皇室,同胞兄長乃是一國之君,而雲家乃是武将世家,世代忠君報國,他二人年幼相識,少年相知相許,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沒想到最後,卻是這樣的結局。

蕭故從一旁遞來一枚圓珠:“這是魂珠,可以讓他的魂魄暫時有栖身之處。”

他身上,真好像什麽都有一般。

謝微之接過,輕聲向他說了一句:“謝謝。”

她轉向雲翳:“我可以帶你去見闵柔。”

只是轉世的蘭绛婷,真的還是雲翳的闵柔麽?

謝微之不知道,她看着雲翳猩紅的雙眸中全是渴求,終究什麽都沒有說。

引動靈力,謝微之将雲翳的魂魄收納于魂珠之中,再對蕭故道:“你可還要睡上一會兒?”

蕭故搖頭道:“聽了故事,如今卻是清醒得緊。不如現在動身,或許能在天明之前,趕到花朝城。”

答應了雲翳要帶他去尋蘭绛婷,便不宜耽誤。蕭故如今金丹,禦劍速度自然比謝微之快上許多,謝微之也不扭捏,直接站上他的飛劍。

天邊似明非明之際,謝微之在雲端遠遠瞧見了花朝城城門。

飛劍落下,謝微之和蕭故,混在零散進城的修士之中,進入了花朝城。

蘭家是花朝城有名的修真世家,兩人沒花什麽功夫,便打聽到了蘭府所在。

既然知道了所在,那便簡單了,只要上門将雲翳的魂珠交給蘭绛婷即可。

蕭故本以為這應該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誰知到了蘭家門前一看,門口車水馬龍,上門拜見的人排到巷尾。

原來蘭绛婷正是如今的蘭家家主,又要接任花朝城城主一職,前來拜谒贈禮的人當然不計其數。

謝微之看着一條長隊,有些無奈:“照這速度,你我恐怕等上四五日,也未必能見到人。”

以他們現在的修為,即使遞上了拜帖,也會被向後推遲。沒有身家背景的金丹散修,還不值得蘭家重視。

若是兩人沒有旁的事,多等幾日也就罷了,但他們又還要趕去聆音樓參加婚宴。

“不必擔心,山人自有妙計。”蕭故在儲物袋中掏了半晌,終于摸出一張靈光閃爍的名帖。

謝微之看着名帖上琅琊晏家的族徽,不由挑眉看向蕭故:“你果然是琅琊晏家的人。”

而且還不是什麽親緣極遠的旁支。

蕭故摸了摸鼻尖,并未多說,只道:“有了這張拜貼,我們應該進得了蘭家的門了。”

“不過人靠衣裝馬靠鞍,我們還得去尋上件品階不低的法衣,他們才會信我們和晏家的關系,你說是吧,妹妹。”

晏家是修真界出了名的豪富,要與晏家扯上關系,自然不能一身布衣,換身行頭,好過費許多唇舌解釋。

謝微之立時便明白了蕭故的意思,她笑道:“原來你儲物袋中也有拿不出的東西。”

“我儲物袋中,自然沒有女修的法衣。”蕭故答,若是有,那才是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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