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因為水匕銎的關系我決定出席這幾日的聖明軍的較量場。的
早上一起來,汀蘭就捧過鏽紅色的衣服來,衣擺拖地,衣領高聳。不見得奢華,卻是十分莊重。收拾妥當後,我走出門廊,門外停了輛八馬的巨大馬車,易揚腿還未痊愈,我看見他坐在車內,挑起簾子來向我行禮。我垂了下眼睑,示意知道了,上了那馬車與他同行。
聖明軍駐紮在天山後山腳下。
今天是一年一度比武較量的日子,所有聖明軍都嚴陣以待,摩拳擦掌。從易揚那裏得知,頭兩天的比武是分散的,所有聖明軍以及近天侍者都可以參加,要比武的人在十三個較場上報名,然後等候自己上場。這個年度的比武是很多少年才俊夢想起步的地方,當年當菲琳雪一人獨擋了三千人,蘇沩才破格升了她為握兵的護法。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奢望最後可以拔得頭籌,但是上場比武還是有很重要的意義。因為武功出衆而受到上司關注,最後得以提升,一般的聖明軍希望可以當上百夫長,百夫長希望可以當上千夫長,千夫上希望可以當上小将領,小将領希望可以當上大将領,大将領希望可以受到當菲琳雪的重用。
何況今年的比武尤其重要,因為一天前就傳出消息,馬上就要登冕的聖女和大天師也要來觀看。這個意味着什麽呢?說不定從此就可以留駐在天山最高的位置也說不定。
還未到山腳,就已經感到較場高漲的氣氛,我幾乎可以聞到沙場塵土飛揚的味道,攙雜着兵器銅鐵的味道,聖明軍身上意氣風發的氣勢,是一種積極的,正面的,坦然的信仰……
八匹馬的馬車緩緩而行,車夫的位置上坐着兩個紅衣的近天侍者,旁邊隊列着兩排手拿長矛的紅衣。
漸行漸近,透過紅紗,我看見漫山遍野在朝霞中閃着亮光的铠甲,反射出耀白色的光芒。
十萬聖明軍。
全部從天山育人院出來,受過嚴格訓練,擁有天主教最高的戰鬥力,十萬人,全部是可以以一當十的好手,可以又不同與一般的武林聯盟。因為他們都是軍事管理的,接受統一調遣與指揮的。
十萬聖明軍,可擋百萬雄師!
馬車緩步而行。
旁若無人的穿入軍隊中。兩邊的盔甲立刻讓出條路來,兩邊全是我天主教熱血忠心的戰士,他們都目送着馬車緩緩前進,前方看不見人海的盡頭,卻看見已經的開辟出來的道路,嵌在銀光閃閃的兵器盔甲的海洋中。
沒人說話,十萬生靈,卻只可聽見我馬車那八匹馬的聲音。的
隔着紅紗,我可以看見我的戰士那熱望的眼睛,那些噴薄着激情的年輕面孔。沒有聲音,我卻聽見聖女這個身份驚天劈地的雷鳴。
馬車保持着它高貴的速度,一直走到山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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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腳下,四個較場正中,是個臨時搭建的觀摩閣。高出四周平地一人來高,雖然是臨時搭建的,可以一點也看不出來簡陋,頂是翎羽毛,放的是紅木桌,置的是錦緞椅,鋪的是氈毛毯,熏的檀木香,四周挂上薄薄的百紗,裏面的人可以看見外面四方,外面的人卻看不清裏面。
馬車就在這個觀摩閣定了下來,閣旁,當菲琳雪,禮書泉和年殇已經恭候多時了,易揚先下了車,在旁邊撐着車簾。的
他揚起眼睛來看着我,輕輕的點了下頭,我吸了口氣,走了出來。
“聖女!”三個護法齊聲行禮。
“聖女————”十萬個聲音震爍天山,沖破雲霄,扶搖而上,回音向四方擴散開來,宣告着我的身份,我的權勢。
我看見我漫山遍野的士兵都跪了下來,他們口中齊齊呼叫着一個人:“聖女————”
天上的雲彩也被沖散開來,一瞬間,早上的陽光刺的我睜不開眼來。
突然有風吹來,我突然聽見天空着翔鷹劃過聲音。在萬人的膜拜中,我又想起那個雨天中被打翻的裝三足草的籃子來,然後,一個轉身,我美麗的魚兒就游進了水裏,連一分鱗片也沒留下。我擡起頭,蒼茫得尋找天空中的飛鳥,他是否也正仰着頭,尋找我飛過的痕跡……
禮拜儀式之後,是我對我的士兵們的激勵講話。由于沒有高地,當菲琳雪便抱我上了馬車的車頂
“天主教,”我的聲音不大,可是,在一片巨大的寂靜中非常明顯。“立足于世數百年,它的輝煌是我們的驕傲。我們信奉它,崇拜它,效忠它,我們堅信它可以給我們帶來安康和強大。”
“年老的還在守侯。聖女一位架空十八年,你們也被架空了,可是你們并沒有離它而去,你們留守在了這裏,留守了你們的信仰,你們的虔誠。你們與天主教共進退,同榮辱,并且将陪伴踏一直下去。”
“年少的正在奉獻出忠誠。你們義無返顧的送上了自己的前程和希望,你們押上了自己的未來和理想。你們相信并決心追随一生,與你們的信念一起永生。在天主教的天顏殿上永遠燃燒着你們不滅的追求。”
“天主教不會辱沒你們的付出,我們都可以得到上天的眷顧。是你們身上的铠甲鞏固了天山在天下的位置,是你們手中的兵刃開辟了天主教的輝煌。”的
“都展現出你們的力量吧,天主教的戰士們!看看你們的劍有多快,刀有多利,箭有多準,馬有多壯!在你們身上,可以看到天主教的明天,像天臺上升起不滅的朝陽,我教必定在天下傲然長存!”
天山響起聖明軍的狂呼聲,陽光為之失色,風雲為之而起,山脈為之一顫,人心澎湃,只有高高在上的天主教聖女面色蒼白。
一番禮法周全後,我終于可以在觀摩閣子裏吃午飯了。三個大護法在為下午馬上要開始的大比武奔走準備,易揚腿傷未愈,與我一起在閣子裏用餐。
傳上來的是八道精致清淡的飯菜,我吃夠了便停置了箸。
易揚瞟了我一眼,也停下了筷子。
“聖女身子弱,還是多吃一點的好。”
我微微一笑:“天師不用客氣,這頓飯不過是個意思,意思到了也就行了。”易揚與我同車而來,同桌而食,整個聖明軍都明了這個天師其實是與聖女平起平坐的,易揚,他心裏到底有多少心思,誰能猜的出呢?
閣子內再無其他人,易揚說話也收起了平時在人前對我的那份恭敬:“聖女你自然心若明鏡,不過,若不是你突然聰達起來倒也不用如此大費周章。”
我苦笑:“天師連我也要防嗎?”
易揚低下了頭,有些疲憊的聲音從面前這個蓮子般人物身上散發出來:“誰又希望是這樣的呢……”
我心裏一澀,馬上轉換話題:“水護法你要如何安置他?”
易揚擡起頭來:“這裏一共十三個校場,水匕銎就在第一個校場的東面擂臺上,只要他三天不倒,就給他個百夫長當當,也不會有人不服。”
我皺了下眉頭:“三天的車輪戰?水護法怎麽受的了!”
“人稱浴血長龍的水匕銎,哪裏是輕易倒得下去的?頭兩天肯定不會有大礙。他撐不撐得下去就看第三天了?”
“第三天?”
“第三天是十三個擂臺的三甲聚集比武,年殇也會挑選育人院的精英出來參加。他若還能勝下去,就可活命!”
我眉頭皺得更深了。“易揚!”我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叫他天師,叫完他後卻不知該再說什麽,只是蹙着眉看着他。的
他也平靜地看着我,兩個人又陷入可怕的僵持。
“水匕銎……”易揚終于說話了,聲音不見了往常的清越悠揚,有點酸楚,也有點沙啞,“血氣方剛的一個人,不會因為別人為他求情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得活下去。”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明知道他的心思,為什麽還非要他死!”
“他處處刁難行事,任何事情一遇上賞罰堂立刻麻煩數倍!”的
“你原可以不用非除去他!你也可用別的方法讓他歸附!”
“什麽辦法!穿了女裝去當他的娈童嗎!”易揚有點失控,但話一出口他馬上就明白了這點,垂下了眼來。
我也被他的話噎住了,我看到的易揚總是高貴典雅,我抗拒他,隔離他,甚至有時候害怕他,所以我從未認真想過易揚是怎樣內心的人,當背負着不堪入目的過往,現如今再大的榮耀也成了一種諷刺。
“水匕銎早該絕了那份心思。”好久好久,我才又聽到易揚的聲音,哀而不傷,悲而不憫,“若不是這樣,也不會到今天的田地。”
我心中一動:“其實你也不想他死。”
易揚睫毛一顫:“不是取決于想與不想,而是取決于該與不該。”
我有點不忍心再繼續這個殘酷的話題,提起筷子夾了一片青筍到易揚碗裏,“快吃吧,菜要涼了。”我說。
殺人的,從來都不是刀劍本身……
水匕銎到處與易揚作對的時候該是怎樣的心情?也許他早就絕望了,也許他早就放棄了,也許他就是一邊絕望着一邊想念着,一邊挖一個埋葬自己的墳墓,一邊企求一個無望的美夢。
似乎在書上常看到這樣的表白:“死在自己所愛的人的手裏,也是一種幸福……”
我又錯了?當易揚終于決定成全水匕銎的時候,我又錯了?
長天清水,浩瀚宇宙,最難看清的不過人心……
下午,我真的跑到第一個校場的東面擂臺前去看了水匕銎的比武。怕擾了看擂和打擂的人,我站在很遠的地方觀看着。
才數十天不見,水匕銎就雙鬓斑白,連面容都要看上去蒼老一些。他穿着布料的普通衣服,手臂上的肌肉呼之欲出。握了一柄鬼頭刀站在擂臺正中。
天主教大護法。
臺下的人都躍躍欲試,但是又都不敢。水匕銎傲然看着臺下的人,神情倨傲。
“聖明軍将領柏瓯請教水護法高招。”
臺下突然有人高聲說,伴着聲音,一個灰色的人影翻了上臺。
柏瓯不算粗壯,但是個子很高,三十不到的年紀,長相平凡,但是自有種壓人的氣勢。
他翻上了擂臺,恭恭敬敬的給水匕銎行了禮,水匕銎點了點頭說:“行了,亮兵器吧。”
柏瓯說:“與水護法一戰,自當不得兒戲。”他一擊掌,底下穿普通盔甲的兩個人合力抛上來了一柄長戟來,烏黑锃亮,看不出是什麽材料來,戟尖上閃着暗藍色冷冷的光芒。
我聽見底下有人驚呼:“咬魂戟!”心知當是把利器。
水匕銎蔑然說道:“出招!”
柏瓯一抖長戟,直刺了過去,水匕銎輕輕側了個身,長戟從水匕銎脖子旁滑了過去。長戟橫擺,水匕銎只是繼續向後飄走。柏瓯彎身掃水匕銎下盤,可水匕銎明顯比他快上一步,一腳踏在了長戟上,左掌拍柏瓯面門。柏瓯狼狽得低頭一滾,躲了開去,這長戟卻還在水匕銎腳下。柏瓯很是聰明,他是朝水匕銎的方向滾去,順勢雙掌出擊,打向水匕銎雙腿。水匕銎來不及收回掌勢,只得晃動身形讓了開去。柏瓯這才險險拿回了兵器。的
柏瓯站穩了身子,抖出幾槍虛刺,虛虛實實的又攻了過去。
水匕銎皺了下眉頭,“螢火之光!”
一個瞬間,我看見水匕銎終于揮起了那柄鬼頭刀,直接纏上了那柄長戟,向一旁一帶,咬魂戟居然從柏瓯手裏直接飛拖出去!鬼頭刀勢頭一轉,同時水匕銎左拳攻向柏瓯一側,柏瓯自然一偏,正好撞在那柄鬼頭刀刀刃上。
勝負已分。的
不過十招,水匕銎只在最後一招用了兵器。
底下嘩然,大護法果然不是吹噓的。
柏瓯抱拳說道:“護法神功,柏瓯心服口服。” 水匕銎點點頭,柏瓯拾了長戟便下去了。
臺下的人一時被震懾住了,一時無人上臺,不少人已經開始打算去別的擂臺。
“水匕銎!可曾記得老夫!”一個猴瘦的老者又躍了上來。
水匕銎看了一眼,輕蔑得說道:“無名之輩。”
“嘿嘿,護法自然不得我了,”來人陰恻恻的說道:“不知道護法還記不記得那年偷竊天測殿一案?”
水匕銎這才恍然:“你是那個紅衣侍者……”
“哼,拜護法所賜,老夫現在只是個聖明軍的走卒!”
“廢話那麽多,要打就打!”
“這是自然!我們好好算算這十幾年的帳!”
也不見那個老者亮兵刃,就看見他鬼魅一樣的身影攻了上去。
水匕銎向後躍開,那老者一揮衣袖,我隐約看見空中有什麽東西在閃光,底下的人卻先叫了出聲:“袖裏針!!”
“是袖裏乾坤老夫子!”
“天,他當年不是因為偷偷販賣天測殿的東西被賞罰堂抓了嗎?”的
“可不是,不過,後來被充發到聖明軍來當了個走卒,終生不得被提拔!”
“那可夠重的,從紅衣到走卒……”
……
說話間,水匕銎鬼頭刀一轉,已經擋下一大片飛針下來。
不過,那老者終歸是技不如人,水匕銎吃了小虧後當下欺身上去打近身站。那老者暗器施放不出來,在水匕銎一刀快似一刀的進攻中漸漸捉襟見肘,相行見绌。
最後,那老者勉強閃過一刀直刺後立足不穩,卻見那鬼頭刀刀鋒一轉,又砍了過來,老者相後躲去,卻再也立不住身子,倒在了地上。水匕銎一腳踏在了他胸口上,反手把鬼頭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哼,無知鼠輩,跳梁小醜。” 水匕銎鄙視地說。
那老者面色如灰,一把推開水匕銎的腳,飛快得下了擂臺。
之後我又看了幾人,水匕銎都輕易取勝,我當下有些安心,踱回了觀摩的閣子。
兩天,我都在校場觀看比武,有輸的有嬴的。水匕銎也碰到過有實力的挑戰者,但最終還是無人能敵天主教司罰的大護法。
轉眼,就是第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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