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天歷·年紀》——“朱顏一年,六月十日,聖女登冕。掌聖明牌。”

回到住所,我只覺得腳都在打顫,這一天的折騰可夠人受的。一大早就是沐浴洗禮,然後就是各種各樣的祭祀儀式,教衆的參拜,聖明軍的禮拜,然後又是數不輕的過場,最後還有掌牌的儀式。

一切都過去後,我就真正成了聖明牌的主人。

這天晚上我睡得并不好,我只覺得心在絞痛。

當飛鳥真的沖破雲霄時,水魚在哪裏?天上雲霞明滅,水中蕩起漣漪,一邊看不見天邊朝陽的顏色,一邊感不到水底溫柔的漩流。

我在床塌上翻來覆去地用過往折磨自己。

是誰在聲聲喚我:“清清,清清……”

是誰和誰的過往這般虛無飄渺。

誰和誰曾經走過,

誰和誰的這些和那些……

還有那個叫華焰的聖女,是不是也耐不住高處的寒冷,而奔下山下溫暖的懷抱?她是否,也曾經,在夜晚的驅動下,深深為自己至高無上的地位而悲哀悔恨?

第二天,易揚果然來了。

“我說過,我不會揮牌。”我看着易揚的眼睛,看片清澈的鴿子灰,明淨見底,卻又什麽也看不出來。”

“就因為水匕銎?”

“他只是一面鏡子,可就是他告訴我死亡有多恐怖,天師你的野心到底有多大!”我回答。

“就是因為怕人死亡所以不出兵?就在你我說話的時候也正有人因為病痛,災禍,意外而死亡,那麽聖女你是不是要為所有死亡的人拜天祭神?”易揚這次沒有沉默,沒有再遷就我。我知道,他在逼我出兵,我知道的,他總是要來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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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他們不是因為戰争而死,不是因為我發動的戰争而死!十萬聖明軍,全部是人生父母養,我不會揮牌,讓那些年輕的士兵的鮮血灑滿江山,讓整個天主教境內全是喪親之痛的烏雲!”我針鋒相對,毫不客氣。

易揚提高了聲音:“聖明軍是天生的戰士!他們從進軍那天開始就是下定決心把性命奉上給天主教的!他們的父母兄弟在送自己至親進軍的時候都是滿懷希望,希望自己的親人可以揚名立萬,闖出一番功績來!五年時間,聖明軍人數翻了一倍,為什麽!不就是在等你這次揮牌,這是他們的機會!是聖明軍沉睡十八年後的覺醒!”

我吸了口冷氣,表面上依然毫不讓步:“所以,你就可以用維持正義的借口把十萬條活生生的生靈推進修羅場?拿着正義的旗幟把那些年輕的生命領到黃泉去嗎!”

易揚冷笑:“那你就按住你的聖明牌,看你的年輕的戰士失望的眼神,看他們的激情,他們的青春就消磨在你的保護之下。看他們終生的信仰,看他們奮鬥的希望都在你的慈悲下跨掉!等他們年華老去,他們會發現,他們善良的聖女給了他們一個怎樣極樂的地獄!”

我只覺得一陣窒息。

“那麽,”我有些艱難地說:“我就是該揮動聖明牌,用聖明軍的屍體鋪向你通往野心的道路?還有竣邺山莊那麽幾十萬的人,全部葬送在我發動的戰争下,然後我還依然穩穩坐在天山最高的位置,用染滿鮮血的雙手幸福地生活下去?”

“如果你連這點魄力都沒有,你如何能當好天主教的聖女!”易揚轉開眼去,聲音冷淡。

“我哪裏是什麽聖女!”兩個人都是如箭在铉,針鋒相對的時候,總會有人先爆發的。這次我輸了,我沒能忍住,先捅破了那張紙:“我還過只是天師你手上的一個人偶,天師你要我揮牌,我不願意,你自然也可以找個理由廢了我,甚至殺了我,然後再立一個聽話的人偶豈不是好!”

“你!!”易揚眼裏湧出狂怒,我也冷冷地回敬他,兩個人無休無止的對峙,兩個人無休無止的争奪,兩個人無休無止的戰争……

“這次竣邺山莊莊主前來拜山,我不會浪費機會,你,定,要,揮,牌!”等易揚眼裏的風暴平息下來後,易揚又是那個猜不透,看不穿的易揚了。“所以,你這個聖女還是好好坐穩了,有我在一天,就不會讓人廢了你!”

“我是不是該感激天師你這句承諾而成為戰争的始作俑者?”我冷笑道。

易揚沉吟片刻:“不是你不發兵就不會有戰争的。”

“起碼我可以保證身邊的人不會慘死在你的野心之下!”我咄咄逼人。

“不是我的野心,而是現實的必然!現在情勢就是如此,我所做的不過是用最少的犧牲結束這一切!”

“不用找那麽冠冕堂皇的借口來掩飾你的貪婪!”

“借口?”易揚與我對視,慢慢浮出了一抹說不清的笑容。“你要知道嗎?你不發動戰争,戰争也馬上就會降臨。”

我緊盯着他。

易揚笑容難測:“才來的線報,邺永華已經來到山下光道城,明日正式來觐見。同行的人中發現了竣邺山莊的少莊主和總管家!”

我心思急轉:“你想說什麽!”

“朱顏,你這麽聰明,自然明白我在說什麽。”

“我不明白。”我說。我真的不明白,我只覺得疑團越來越大。

“邺永華親自來拜山,已經是冒險的事情,怎麽還把少莊主和總管家帶出來?那麽他想讓遠在千裏外竣邺山莊那十五萬莊丁怎麽辦?那山莊裏上上下下連帶的近二十萬人怎麽辦?無人指揮,任人宰殺嗎?”

“你想說他們在誘敵?想滅了暗門嗎?”

“不,”易揚笑容叵測,“他們敢這麽‘竭誠示好’,是因為他們早就和暗門結盟。所以我們要先出兵,不然聖明軍死傷更加慘重。”

我定定地看着他。“你為什麽不說完呢?”我說,“和暗門勾結的明明是你!”

易揚凝視着我。過了一會,又是那一線看不透的笑容浮在易揚的臉上,他的聲音還是那麽不着痕跡:“既然你看出來了,那我也不妨直說。我的确和暗門之間也有協議。”

我又現出諷刺的神色,易揚則完全不在意我的冒犯。

“此次滅竣邺山莊,暗門會袖手旁觀。”

我冷笑:“天師用了什麽好處,收買了暗門背叛盟軍?”

“竣邺山莊的領地暗門可以兵不血刃拿走一半,此外,天主教把寶瓶口和靜水鎮讓出。”

“天師真舍得下血本啊,”我不無諷刺得說,“連天險寶瓶口都讓了出去。可不知道暗門會不會反咬你一口,要知道,天主教比峻邺山莊和暗門都強大,他們兩家先聯手毀了天主教再去瓜分天下才是正道,這也是他們聯盟的最初原因不是嗎!”

“暗門不會失信于我。”易揚說得篤定。

“為什麽?暗門的信譽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的

“因為離蒿現在正囚在天測殿。”的

我幾乎震驚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千算子離蒿,易揚曾經告訴過我,暗門四大總司之一,掌管了暗門所有內務,實質就是半個門主!“千算子離蒿?!”

“暗門離蒿,為了取信于天主教,親自來天山為質。”

“那麽,”我念頭急轉,“暗門劫持我這又是怎麽回事!”

易揚側了側頭:“暗門的內務我不太清楚,總體來說是另一個總司不明就裏,以為離蒿被我所擒獲,想劫持你來交換離蒿。不過離蒿已經寫了書信回去交代過了,不然你在靜水鎮滞留那麽久,怎麽會一個追兵也不來了?”

我垂下眼來,暗暗在心裏把整個脈絡清理清楚。竣邺山莊和暗門是早就在私底下聯盟了的,然後竣邺山莊前來拜山,還故意把核心人物都帶來,賣了個破綻給天主教,想誘天主教進軍竣邺山莊,然後由暗門的離蒿主持,前後夾擊滅了聖明軍。可是暗門卻臨陣倒戈,也可能是,易揚和暗門的契約在先,反正暗門現在出了離蒿當人質,天主教可以放心大膽地出兵竣邺山莊,十萬聖明軍對十五萬無頭蒼蠅,直搗黃龍。暗門在這其中的心思也不難猜,一來又免費的午餐,二來天主教經竣邺山莊一役必定有傷元氣,而暗門又不出一兵一卒,養精蓄銳,從此就是暗門和天主教的二虎相争了。

“朱顏,你可看了清楚?”易揚步步緊逼,“如今是你不得不揮牌,為了我的野心也好,為了天主教也好,還是為了你那婦人之仁的理由也好,你都必須揮牌!”

我突然覺得疲憊,像被抽去了脊梁骨,或者是在沙漠裏狂奔了三天三夜,鋪天蓋地的疲憊。

的确,我沒有選擇。不出兵,等暗門和竣邺山莊兩邊夾擊,那時候死的人會更多。我怎麽可能因為和易揚賭氣而陪上整個天山上人的性命?

我擡起眼來看着易揚,他已經把我逼得走投無路,我輸得幹幹淨淨。

易揚,這場戰争,還是你嬴了……

我慘笑:“好,好……天師謀天算地,十裏心思,天下無雙……出兵……我揮牌……我揮牌……”

易揚不再說話,他看着我,那一剎那我以為我看錯了,我看見他眼裏翻滾着憐惜,心疼,歉疚,自責,和……愛憐?

一個轉瞬,他的眼裏又只剩下單純的鴿子灰。

我終于跨入了近乎對我來說是陌生的天顏殿。

站在天顏殿最高的地方,我的視線越過所有正在膜拜的衆人,穿過天顏殿的門檻,全然放逐在遠處的天空上。

我機械地僵坐在聖女的位置上,易揚和其他幾個護法正在讨論明天要到來的竣邺山莊一班人馬,哦,峻邺山莊莊主要安置在山頂的天耀殿?好,好。

我以為我足夠聰明,我以為我足夠堅定,但是只是我以為真的是不夠的。在易揚面前,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我怎麽翻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就像下一盤棋,別人往前多算一步,我能算往前多算十步,而易揚,已經在心裏把整盤棋都算完了。

什麽,好象要我親自迎接?好吧,去吧。

我不是易揚的傀儡,然而,我卻翻不出他的掌控。

我轉個眼珠看着易揚,他似乎有所感應,也向我這邊看來。在那片迷人的鴿子灰中,我看見這樣一個自己,寫滿了絕望,哀愁,失落,頹然,還有……心傷?為什麽有心傷?而那波光潋滟的眼裏則是一片無窮無盡的心疼,但是很快,那雙盛滿憐惜的雙眼又轉回了去。

為什麽會有心傷?我被這樣的自己吓了一跳,因為……易揚嗎?

這次東征年殇領軍。不讓當菲琳雪出征主要是因為邺永華的到來,握兵護法不在山上未免太過明顯,雖然大家都知道在竣邺山莊和天主教相親相愛的背後是刀劍相接,但是總不能把刀劍都擺到臺面上來,虛以委蛇的事情總是少不了的。

當天晚上,十萬聖明軍悄然拔營。

一個月後可到達峻邺山莊,也許不要兩個月,這個世界上就再也不會有峻邺山莊。

正午,我麻木地站在半山腰的禮賢閣門口,等待峻邺山莊的一行人來。

易揚站在我的身邊,還是一身白衣不染纖塵。

一行人沿着蜿蜒的道路走近了,易揚說這次邺永華雖然只帶了兩百人,但都是高手。早就是盤算好了,如果戰事打起來,就仗着武功強行突圍下天山。只是,碰上易揚,什麽算盤都是落空……

漸漸近了,我看見排頭的一行領路的紅衣近天侍者。

那行人在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紅衣侍者整齊地向兩邊退去。

居中的是一個面容古樸,正氣浩然的中年人。那人微微鞠躬,随即說道:“竣邺山莊邺永華帶弟子門人前來賀喜,恭賀天主教聖女登冕。”

自紅衣侍者退去的那一刻起,我已經完全呆住。

易揚看我不語,連忙來救場:“邺莊主親自前來,真是令敝教蓬芘生輝,我代聖女及全教上下感謝莊主厚愛。”

我還是呆住的姿态,死死盯着那群人裏一個寶藍色的人影,邺永華注意到我的目光,遁着我的視線看去,原來是他身後右手邊一個年少俊朗。

邺永華輕輕一笑,揮手讓那人站了出來,爽朗地說:“這是劣徒飛白。”

只見烏宗珉微微一笑,一整衣冠,一派潇灑,他抱拳,用我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說:“在下竣邺山莊邺飛白,見過朱顏聖女。”

一剎那,天旋地轉……

邺飛白,竣邺山莊出類拔萃的少莊主……

作者有話要說:

背景音樂是鬼束千尋的<月光>

放不出來的話可以來這裏下載

://.../~/.

淚奔,我終于迎來了這文章的第一個高潮!

可是再看看點擊數又氣到暴走....

這年頭寫文不容易啊...

第 34章

作者有話要說:

一說更新,某君極其郁悶,為什麽點擊數就是上不去呢.....

選擇題:A繼續更正文

B提前把小烏同學的番外插近來

一剎那,天旋地轉……

邺飛白,竣邺山莊出類拔萃的少莊主……

呼吸也不是自己的,我全身不可抑制地發抖,腦子裏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我該怎麽思考,我只覺得我馬上就會倒下去。

突然有人穩穩扶住了我,不讓我軟下去,我仿佛突然找到了依靠,順着易揚扶我的手把全身的重量都放了下去。

“不能倒下去,不能倒下去!”我窮盡心智,卻只能想到這句話。

我死死盯着烏宗珉,不,應該是邺飛白。他完全不看我眼睛,處之泰然,潇灑怡然。

讓我怎麽能相信,讓我怎麽能相信,讓我怎麽能相信……

讓我怎麽去相信,以前的都是欺騙;讓我怎麽去相信,我以為的真誠是徹頭徹尾的欺騙;讓我怎麽去相信,他的每一句感我至深的話語都是謊言;讓我怎麽去相信,他的每一個溫情的動作都有預謀;讓我怎麽去相信,他自頭自尾,自始至終,都沒愛過我……

烏宗珉可以任何人,為什麽,偏偏是邺飛白!!

“邺少莊主俠名遠播,易揚一直慕名神往,今日一見果是不凡,非龍即鳳啊!”易揚很自然地接過所有的對話。

邺飛白微微一笑:“虛名而已,天師過譽了。”

在衣袖的遮掩下,易揚伸過那支扶我的手來,慢慢的瓣開我握緊的拳。

“不如遺忘。”他在我滿是冷汗的手掌中一筆一劃地寫下這四個字。微涼的指間輕輕劃過我掌心的紋路。

懷念,不如遺忘……

我吸了口氣,我拼命聚集我的力量。我知道我不能倒下,在這麽多人面前,在烏宗珉面前,在邺飛白面前,我是朱顏,我不是傅清清,就像,烏宗珉不再是烏宗珉,我在裏子裏輸了個十足十,那麽,至少,讓我在面子上保有僅剩的尊嚴。

我努力使我的聲音聽起來自然。

“邺莊主遠道而來,想必路途辛苦,敝教在天耀殿安排了住宿,希望邺莊主不要嫌棄,若有不妥的地方還望邺莊主多多包涵。”我費了好大的盡力才轉開我的眼睛,看着邺永華說。

邺永華的眼睛裏有什麽思緒在一閃而過,但是被很完美地掩飾了起來,他含笑着說:“聖女你費心了。”

易揚深深明白什麽叫做見好就收:“邺莊主旅途奔波定感疲勞,我引莊主去天耀殿吧。聖女身子不好,不然……”

邺永華搖搖手:“不妨不妨,聖女不适就自行先去了就是,我一介武夫,哪用天師用親自引路。”

易揚禮數周全地微微笑着:“莊主你太過客氣了。莊主請先在天耀殿稍适歇息,天主教今晚在奇葩園安排了盛宴,給莊主接風洗塵。”

我癱在回天顏殿的軟轎上。連挪動小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我幾乎都不敢去深想什麽其他。

為什麽我還記得?我還記得……

那一天,我坐在靜水鎮悅來客棧的角落裏,懷揣着複雜卻感恩的心等待烏宗珉的歸來。

窗外是連綿的雨,淅淅瀝瀝地下着,泥濘的地面阻攔了原本該上路的商隊。商隊的漢子們閑着無聊便聚着在大堂聊起江湖的趣事來,不知怎麽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峻邺山莊的第一美人,一個酒糟鼻的人說得活靈活現,唾沫橫飛。

“那姿态,那身段,那面容,啧啧啧……竣邺美人當說是當天第一美人啊!”

“別說得那麽懸乎,癟三,天下人都知道,這天下第一美人是天主教裏的那位。”有人将信将疑。

“就是就是,”馬上有人附和:“都說天主教的聖女是天下第一顏,一眼傾心,二見奪魂……”

“說是這麽說,可是你們見過嗎!”酒糟鼻頗為不滿,“我可是親眼見了那個竣邺美人!”

“哦,你見了美人千湄?”衆人馬上來了興致。的

“可不是!”酒糟鼻很是得意。

“快說說,快說說!”衆人催促他。

酒糟鼻晃晃腦袋,慢條斯理地說了起來:“說起來,還是前不久看到的,那時我跑一趟镖,剛好要路過竣邺山莊附近的海城,我不是那個酒瘾犯了,就進城去買黃湯。剛抱了酒壇就看得周圍的人都往一個方向奔去,一時間車水馬龍,萬人空巷,所有人似乎都在往一個方向擠。我以為還有什麽熱鬧可看,就拉住一個往那邊跑的人問是怎麽回事。你們猜怎麽着?那人居然說,是竣邺美人千湄出來買東西!”

衆人嗤笑那個酒糟鼻:“癟三你又吹牛,不過是出來買個東西,哪有那麽誇張!”

“就是就是,肯定又是吹牛……”

……

酒糟鼻狠狠拍了下桌子:“你們不信啊!!我當時在場,親眼看到的!連酒肆的老板都抛了生意去看美人了,連我的酒錢都沒收……對了,牛二,當時我回來的時候不是抱着好幾壇子酒回來,可是我借你的銀子卻都原封不動地換給你了?”

人群中有個看上去很憨實的壯漢恍然大悟:“……啊,就是……我當時還問你是不是搶酒喝了你都不肯說,只是在那兒傻笑……”

“看,”酒糟鼻找到了個證人,背挺得直直的,“我沒吹牛吧……”

“行了行了,接着說。”衆人都道。

“我看那裏人太多我根本擠不進去,靈機一動,我就跑到酒肆的房頂上去了。在那老大一堆人中間啊,果然有兩三個女子,可是背對着我我根本看不見。我想好不容易有這麽次機會,錯過了太可惜了,底子一硬,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句:‘誰家的紅杏出牆來!’那個穿白色衣衫女子便回過頭來,向我微微一笑。我的媽呀,我當時差點從房頂上摔下來,當時想死的心都有了,這世界上怎麽可能有人生得那麽漂亮!”

衆人又是懷疑:“癟三你真沒吹牛嗎?千湄還會對你笑?”

“那千湄是養在竣邺山莊像個寶一樣護着的,怎麽會出來逛街買東西?”

“你那麽放肆,就不怕邺飛白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

“吵!吵什麽吵!”那個叫癟三的眼睛一瞪,“那次可不就是說邺飛白練武受了點內傷,竣邺山莊又剛好有一味适用的藥材用光了,那千湄便巴心巴肝地親自來城裏買藥了。”

“那個……”人群中有個初出茅廬的少年小聲問道:“邺飛白是千湄的夫君?”

“不是,不過離是也不遠了,”旁邊的人耐心地解釋到,“原本邺莊主都是同意這個月完婚的,不過這不趕上天主教聖女馬上要登冕了嘛,被拖了下來,說是忙完這一堆就成親的。”

“說起來,這個也有的是談資啊……”

“是嗎?那三叔你快講講吧!”那少年興致昂然。

“說起來,這邺飛白也是竣邺山莊數一數二的人物,所有待嫁女子都趨之若骛啊!可是他為了取得這千湄美人的芳心可是吃夠了苦頭啊……”

“停,停——我怎麽聽說的是這千湄美人先喜歡的邺飛白啊?”的

“千湄美人是何等人,怎麽可能低聲細氣地去讨好他人!”癟三翻了個白眼過去,“是邺飛白追求的千湄!”

“就是就是,我也聽說了,邺少莊主發動群雄收集珍珠,就是為了給千湄的一身新衣服吊串鏈子。千湄犯了家規,也是邺飛白一人全部代受了……”

“還不止呢!”酒糟鼻趕快搶過風頭,“這婚事本來邺莊主是不允的,說是邺飛白硬是在邺莊主的院前足足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邺老莊主松口,說邺飛白要能勝了竣邺山莊的‘九刀’才肯答應這門親事……”

“等等,這邺飛白不就是‘九刀’之一嗎?邺老莊主又是‘九刀’之首,怎麽可能!”

“這不是還有剩下的‘七刀’嗎!”酒糟鼻趕緊說。

看沒人有異議,那癟三才又開始繼續說起來:“于是啊,這峻邺山莊又辦了場擂臺,可是和邺飛白對打的哪只‘七刀’而已啊!千湄美人的傾慕者不知道有多少呢!反正這擂臺啊,是打得昏天黑地的,但是邺飛白也楞是沒倒下!這才抱得美人歸啊……”

…………

…………

我坐在大堂的角落等我的魚兒歸來,抱着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我那麽卑微地護着懷裏的希望,它是在燒毀的灰燼上又燃起的小小火星,我懷揣着企求,在等他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給我一個釋然的理由,然後我便可以在他的答案中涅磐,超脫,從長久的孤單和落寞中一躍而出……

其實根本就沒有答案,一切都是邺少莊主給我僞命題!的

多麽可笑,我會以為在瀑布邊的他是因為俠客精神而救的我;我會以為他背我走三天三夜的山路去求醫是單純的意氣;我會以為他幫我上藥是純粹的感情……一切都不是我所想,一切都是因為竣邺山莊的少莊主不能讓天主教的聖女的死掉。

竣邺山莊和暗門已經謀劃多時,要在聖女登冕後合力圍剿來襲竣邺山莊的聖明軍,怎麽可能輕易讓規劃已久的計謀出現任何一絲閃失……

我不知道是誰扶我下的軟轎,是誰扶我穿過門廊,是誰把我安置在軟塌上。我只覺得我心像被人狠狠挖了一塊,疼得翻天覆地,痛不欲生……

為什麽我還記得?

我還記得他的笑,我還記得他飯菜的味道,我還記得他手掌的溫度,我還記得,我還記得……

我還記得那些過往,我還記得那些該死的過往!

記得山林間堅定的腳印,記得芷蒲谷花草的香氣,記得靜水鎮不絕的雨水……

我可以接受他将我放棄;我可以接受他不辭而別;我甚至可以接受他是心有所屬的;但是,讓我怎麽接受,如今他對我的坦然相對,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用事不關己的姿态告訴我,我所有關于他的記憶都是虛假!!

世界上,有這樣一種殘忍,就是把你所有的信念生生摧毀……

我曾那麽虔誠地相信,那麽真誠地企求,在通往神聖的路上一路膜拜。然而,神邸崩塌,從來就沒有什麽神靈,我的相信居然成了可笑的謬論!

童話破滅……原來只有我一個人入了戲……

我從脖子上取下那快墨玉,握在手上。

內心血流。

什麽出生入死,什麽情深意重,什麽體貼入微……都是冬日玻璃上的窗花!嚴寒中呼出的白汽,火焰上扭曲的空氣。

墨玉在手上咯着我生疼,我卻覺得那是多麽微不足道。已經有人從內在把我生吞活剝。

過往支離破碎……

我以為我找到的溫暖居然是個設計好的圈套。

烏宗珉可以是任何人,為什麽,為什麽,偏偏,偏偏是邺飛白?

為什麽,偏偏,是邺飛白……

世界都在坍塌,宇宙是個偌大的玩笑,我幾乎可以看見我的血都噴薄在這整整一個“界”。我寧肯那是個美好的神話,像個不滅的傳說刻在我心。但是當血淋淋的事實卻撕裂所有期待,我還有什麽可以去相信?

我恍然不知其它地坐在軟塌上,聽一些什麽東西慢慢碎裂的聲音,一片一片脫落下來,叮叮當當地碎了一地。每一秒,每一刻,都是心死了又死,痛了再痛,我幾乎都不敢去碰那些殘破的記憶,它們碎裂後露出的尖銳的邊緣已經把我劃地遍體鱗傷。

我只是木然得坐在那裏,睜着空洞的眼睛不知道時間流逝。哭?怎麽去哭?不,我早就沒有力氣去流淚哀傷,我所有的力氣,都随着心裏的血流潺潺而去,哭,讓我怎麽去哭。

如果我哭,他也不會回來。

如果我哭,他也不會再是真實。

如果我哭,一切也還是一樣。

如果我哭,我哭,又有誰在乎……

我只是坐在那裏,等待宇宙的洪荒将我湮沒,等待的時間的長河将我送往彼岸,等待不斷的沉淪,不斷的輪回……

…………

等心裏的血流幹了,傷痕卻依然還在撕心裂肺地疼痛。我卻已然可以規矩我的手腳。

推開門,已經是掌燈時分。

“汀蘭!”我高聲道。

“主子。”汀蘭轉了出來,“您……可是餓了?都一天沒吃東西了,我叫人給您做點可好?”

“備轎。奇葩園!”

“主子……”汀蘭躊躇,“天師來時吩咐了,您不用勉強出席今晚的宴會……”

“我說,備,轎!!”我的聲音不大,可是我分明看見汀蘭打了個冷戰。

“是!”汀蘭趕忙應了下來,急急退了下去。

是朱顏,還是傅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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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