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診治

顧衣随手扯過一件外衣披上,兩人就要往外走。

剛出了二門,太子忽然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往東邊看。

她轉過頭,發現薛氏的身影匆匆閃過。

看薛氏走的方向,分明要出府門。東邊有一個側門,薛氏常從那邊出去,來回開門驚動不了多少人。

這麽晚,薛氏要去哪兒?

薛氏天天叮囑她,說皇城亂的很,讓她晚上不要出門,怎麽自己反倒亂跑?

必然是有什麽事,否則薛氏這種謹慎性子,不會這個時辰出門。

“我去瞧瞧。”顧衣小聲同太子交代一句,轉身去尋薛氏。

她見薛氏從東側門出去,卻沒鎖門,只是将門虛掩了。

輕手輕腳來到門邊,顧衣正要開門,就聽見薛氏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将軍找妾有何事,還請快些說,府中事情多,實在脫不開身。”

顧衣的心揪起來。

她沒有幫顧争淩傳話給薛氏,今天太子府來的人多,不知道是誰幫顧争淩給薛氏傳了話。

她不明白薛氏為什麽還要出來見顧争淩?

“明日一早,我便要啓程去北疆,若無宣召,輕易不會回來。”

“雖然不是辭官,但遠離皇城是非,也算是遂了将軍的心願。妾恭喜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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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衣兒已經到了太子府,我哪兒還有遠離是非的資格?”顧争淩苦笑一聲,又問她,“你在太子府,過的可還好?”

“很好。太子待妾如長輩,凡是往他房中送的東西,必然也有妾一份。太子若有時間,早晚都要來妾房中問安。妾名義上是個奴仆,但待遇跟府裏的老太太一樣。”

顧争淩聽了,唇動了動,卻未說出話來。

薛氏見他已經無話可說,轉身要走。顧争淩卻又叫住她,她轉身,顧争淩又實在張不開嘴。

“妾知道你想說什麽。”薛氏笑笑,“妾不會跟你走。”

她以為自己遇到了良人,傾心以待,甚至連他的女兒都當自己的親生女兒去疼,到頭來卻還不如一個外人。

倒是顧衣不同。

別人都在背地裏說閑話,說她疼顧衣也是白疼,顧衣長大後不會将她放在眼中。

對于顧衣,她沒抱太大的希望。

對于太子,她更是從未指望過,不過是想,給顧衣尋一個娘家兄弟罷了。

誰知道,顧衣和太子一個比一個孝順。

“我、我能再抱抱你嗎?”顧争淩的聲音,比平時虛了幾分。他很怕薛氏拒絕。

但薛氏沒有,反而主動伸手,抱了抱他。

“衣服都破了,怎麽還穿着?”薛氏努力笑着,拿出随身帶着的針線,一針一線,細心補好。

“妾走了,将軍保重。”

薛氏打開門,對上顧衣擔憂的目光,笑着搖了搖頭,回身将門關上了。

門外是顧争淩壓抑的哭聲。

兩人回房,一路無話。顧衣瞧出薛氏情緒起伏,沒問什麽,服侍薛氏躺下就出來了。

很多情緒,都得自己去消化。

她往隔壁的五皇子府上走,剛到門口,便聽到裏面震天的哭聲。她心中暗道一聲“不好”,果然見常服侍在太子身邊的宮人過來,同她說,“娘娘,五皇子薨了。”

宮人打着燈引着她回府,太子說人多,怕混入刺客,不許她過來。

回了太子府,宮人這才把事情同她說明白。

“五皇子是自己割了腕兒,殿下趕過去時,還沒斷氣。殿下喂他吃了一粒還魂丹,五皇子才勉強睜開眼,把宮人都趕出去,同殿下說了會話。殿下再出來,五皇子就徹底斷氣了。”

顧衣懸着心:“殿下是單獨同五皇子說話?”

怎麽能單獨說話?萬一被人指着說五皇子斷氣同太子有關,太子該如何辯駁?

很快又有宮人進來送消息。

“陛下和諸位皇子都過來了。”

“宗室的人都到齊了。”

“陛下已經命人去報喪了。”

消息一個個遞進來,顧衣坐立難安。

三更時,太子讓人扶着回來,神色憔悴,燭光下臉色慘白,連唇都沒有半點血色。

顧衣吓壞了,讓人把竈上炖着的參湯拿來,她一口一口地喂太子吃。

一盅參湯下肚,太子的臉色稍緩。

“我沒事,今日忙着成親,再加上五皇兄的事,沒顧上吃東西,餓了而已。”

太子伸手,将顧衣眼尾擔憂的淚珠擦了。

顧衣聽他這麽說,趕緊端了桌上的點心,掰碎了送到他嘴邊。吃了半盤子點心,太子的臉色果然肉眼可見地轉好。

她只知道太子好吃,卻不知道吃食對于太子竟是續命神藥一般的存在。

那麽方又晖同她說的“太子五髒六腑皆有損傷”,并非是太子故意裝病,而是真的有損傷?

她現在分不清,太子的身體,到底是真差,還是裝出來騙人的?

若是差,為何差,又差到什麽程度?

“想什麽呢?”太子見她低着頭沉思,笑着推她額頭,“不要胡思亂想,快上床歇下,明日可有的忙。”

顧衣脫了外衣,躺在他身旁,“你的五皇兄到底怎麽回事,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割腕?”

“他知道了一個秘密。”

顧衣側身,手撐着下巴,等着他說。

“有人告訴他,那日放火想殺死他的是父皇。他心中難過,不願再活。他同我說,原來只是同兄弟争皇位,想着,總是母妃不同,算半個外人,争來争去也沒什麽。想不到,親父子也争,還争得你死我活,沒有念及半點血脈情分。”

顧衣敏銳地抓住重點,“放火一事,誰同五皇子說的?”這個人必然沒安好心。

“晉王。”

“他們兩個不是關系很好?”

“面上罷了。”

溫凃回去,必然跟晉王說了真正害他的人是誰,那麽五皇子殺張貴妃,對于晉王來說,并不是什麽恩情。

就算有恩,晉王也非報恩之人。

接連幾日,朝堂上下都因為五皇子之死,忙得不可開交。顧衣跟着忙了一日,頗有些吃不消。好在太子及時暈倒,皇帝便放她回去照顧太子,她這才從宮裏脫了身。

她帶着太子,喬裝打扮去了慈心堂。

太子換上小厮的衣裳,神清氣爽,一會給顧衣趕馬車,一會鑽進馬車給顧衣捶腿,忙得不亦樂乎。

“你就不該生在皇家,做太子也沒見你這麽高興。”

“做太子,是做給別人,做奴仆,是做給你。”

顧衣笑着擰他:“那你今日可要乖乖聽話,我讓你做什麽,你便做什麽。”

“今日出門要做什麽?”

“你猜。”

馬車停到慈心堂後門,太子扶着顧衣進了一間後花廳,就見有幾個年長的大夫在那裏等着。

方又晖也在。他見太子小厮打扮,沒有戳破,點頭算是見了禮,為太子介紹:“這幾位是我的師叔,醫術精湛,常年四處游走,知曉許多稀奇古怪的病症。”

太子一聽,擡腳要走。顧衣扯着他的腰帶,不許他離開。

“說了今日乖乖聽話。”

太子小聲同她商量:“我是裝病,要是讓別人瞧出來,捅到父皇那裏,我腦袋就保不住了。”

“放心,他們是我的人,不管診出來什麽,他們都不會說出去一個字。”

“我沒病,不用診。”

太子還要跑,卻見顧衣望着他,也不再說話,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往下砸,砸的他心痛不已。

“好端端地哭什麽?”

顧衣是怕。

成親那日,她見了生離,也見了死別,讓她更明白要珍惜眼前人。

她一直以為太子的身體沒什麽大問題,畢竟太子是全書最後的贏家。

可她還是察覺到太子身體有異,若不讓大夫仔細瞧瞧,她放心不下。

“好,你別哭,我讓他們瞧就是了。”

若是顧衣揍他罵他,他都能跑。可他惹不起顧衣的眼淚。

他先吃了兩大盤點心,這才坐下來,讓幾個老大夫将他團團圍住,又是診脈,又是檢查眼底舌苔,忙活了好一陣。

方又晖趁機悄悄同顧衣說:“我這幾個師叔,可不認識什麽太子。一會知道了什麽天家秘密,不許殺人滅口。”

“放心吧。我們家小太子,不是胡亂殺人的主兒。”

方又晖同她閑扯:“你這親事選的日子可不好。五皇子出事不說,那日去顧府賀喜的好些人,得了爛舌症。”

“爛舌症是什麽?”

“就是沾染了一種毒草,舌頭會先起白色的膿包,然後一點點爛掉,期間疼痛無比,最後齊根斷掉。”

顧衣聽得渾身難受。

“五皇子斷氣那一夜,吏部尚書張則也死了,聽說是畏罪自殺。陛下忙着安葬五皇子,還沒有讓人查張則的事。”方又晖看了眼太子,“你說,你們成親的日子,是不是選的不好?”

顧衣:“……”

幾個大夫診完,又商量了好一會,才下了結論,“這位小哥身子骨稍弱,不是什麽大事,多吃些滋補的湯藥,一兩年便能調養回來。”

方又晖十分震驚,太子的脈,他再清楚不過,明明是五髒六腑俱有損傷,且還傷的不輕,不是長久的命數,怎麽到了幾個師叔手裏,就變成了身子骨稍弱?

他不敢置信,走過去,搭上太子的脈。

确實同他以往在宮中時,診出來的脈象不同。

“到底怎麽樣?”顧衣擔憂問。

方又晖遲疑:“如我師叔所言。”

顧衣長長松了口氣,喜不自勝。她示意方又晖同她到外面說話。

“什麽話,不能當着太子的面問?”

顧衣臉有些紅:“就是想問問,他身子骨是稍弱,是不是不耽誤,唔,那個?”

聽懂的方又晖臉頰爆紅。他氣的甩袖,“你一個姑娘家,怎麽能同我說這個?毫不知羞,毫不知羞!”

顧衣撇嘴,“到底行不行?”

方又晖捂着臉道:“可以,但若是調養一段時間後再,咳,會更好。”

“多謝告知。”

方又晖落荒而逃,連師叔都不要了。

顧衣一一謝過幾個師叔,等人都走了,她喜不自勝,一把抱住太子。

這厮身體沒事,太好了。

太子在她瞧不見的時候,也松了口氣。

她興奮地絮絮叨叨:“慈心堂新制了幾個藥膳點心,我拿給你嘗嘗。對了,前幾日我新得了幾個蟲子,圓滾滾,胖嘟嘟,十分可愛,我拿給你瞧。”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Judith1瓶;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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