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我們大人呢，喜歡一個……

姜周中午被蒼澈攪合一通, 連帶着接下來的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

上課的時候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被老師點名了，也只是站起來發愣。

這節課是物理課, 物理老師姓劉, 是出了名的不好說話。

“上課又走神, 都幾次了？”劉老師大着嗓門，整個班都能聽見。

“上學期期末一下退了那麽多名，新學期還不努力, 都高三了，臨到最後一腳反而不學了是嗎？！”

班裏沒人說話，靜的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姜周看着自己的習題冊發呆，也沒把這些話聽下去。

劉老師恨鐵不成鋼, 把書重重往桌上一摔：“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砰”的一聲，音量實在是有些大，姜周肩膀一抖, 點了點頭。

“從上學期狀态就不對，”劉老師道，“下課到我辦公室來。”

下課後，劉老師先一步離開了班級。

姜周站了一節課, 這才神游一般的坐下。

“周周, ”安晴拉住姜周胳膊，“你怎麽了啊？”

姜周只揉揉自己發澀的眼睛：“沒事…”

做好心理準備，在進辦公室前深吸一口氣。

姜周強打着的精神在呼氣之後又重新垮下來，耷拉着腦袋推門進去了。

她以為接下來在會迎來一場漫無止盡的說教，但是卻沒想到說教對象有三個。

劉老師，班主任，連帶着另一門課的老師, 三個人一起開始和姜周分析她到底怎麽回事。

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直到上課鈴響也沒分析出個所以然來。

其他兩個老師嘆了口氣，準備拿書去上課，只剩班主任還依舊堅守陣地，在所有人都走後，才問了直擊靈魂的一個問題——“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姜周的眼睛瞬間睜大，然後使勁搖了搖頭。

這個反應，八九不離十了。

班主任看着姜周沒說話，姜周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把頭垂得更低了。

“咚咚咚”三聲敲門聲響起，班主任說了聲“進來”。

姜周還在懊悔自己的自發反應，直到楊亦朝走到身邊才悄咪咪擡頭看了他一眼。

楊亦朝沒有看姜周，只是站在她的身邊對班主任道：“老師好，孫老師讓我拿一下實驗儀器。”

班主任讓開一步，指向一邊的玻璃儀器：“是這個嗎？還挺多。姜周，你幫班長一塊拿回去吧。”

姜周應了一聲，蹲下身拿起幾個燒杯。

楊亦朝往姜周的燒杯裏放了幾根試管，自己則端起比較複雜的冷凝裝置，又和班主任道了別。

姜周跟在楊亦朝身後出了辦公室，楊亦朝讓她把門給關上。

春末夏初，白天的時間也變長了不少。

教學樓教室外的走廊向陽，今天天氣不錯，陽光灑了滿地。

有的教室已經開始上課，班級拖着聲音的“老師好”響在耳側。

姜周就這麽和楊亦朝并肩走在走廊上，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中午你去哪了？”楊亦朝突然問道。

姜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我，我沒去哪。”

她實在是說不出“自己回家了”這種謊話。

果然人一旦開始撒謊，之後就要用無數個謊來圓它。

“阿姨中午給我打電話，問班裏是不是要畫黑板報。”

姜周腳步一頓，只覺得羞恥感猛地襲來，燒得她臉上發燙。

“我說‘是’。”楊亦朝也停了下來。

他轉身，看着站在陽光裏在低着頭的女孩子，聲音裏也聽不出往日的嬉笑。

“你以前不撒謊的。”

姜周以前也不是沒說過謊，但那些都是說不上臺面的小玩笑。

像這樣刻意去欺騙，的确沒有過。

姜周只自己也知道不對，所以

才會感到難過與羞恥。

她想着楊亦朝說的話，心裏也有些疑問。

是啊，她怎麽就開始撒謊了呢？

“哇——”

耳邊突然想起一陣哄鬧，姜周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和楊亦朝一起進了班級。

“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哪有，分明是夫妻雙雙把家還。”

姜周自動過濾這些聲音，把燒杯放在講桌上。

楊亦朝和他一樣，即使聽到這些也沒有什麽表情波動。

回到座位上坐下後，安晴第一時間戳了戳姜周的手臂：“你沒事吧？”

姜周轉過臉：“我怎麽了嗎？”

“看你表情很恐怖，”安晴關切道，“一般出了很大的事，你才會面無表情。”

姜周只擡手揉揉自己的臉：“還好吧，沒事沒事。”

她不想讓安晴知道自己這麽差勁的一面。

哪怕她們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安晴卻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姜周的眼睛認真道：“你就是有事。”

姜周鼻子一酸，嘴巴立刻撇了起來。

“放學要跟我說，”安晴把姜周的手放在桌上，然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現在好好聽課在，實驗課呢！”

姜周把自己的眼淚憋回去，重重“嗯”了一聲。

放學後，兩人都沒急着走。

姜周把中午的事告訴了安晴。

“啊？就這個啊？”安晴長長舒了口氣，“我還以為怎麽了呢！”

“我對我媽媽說謊了。”姜周趴在桌子上愁眉苦臉，“我說的時候都沒覺得，事後想一想，真的是在說謊啊！”

“每個人都會說謊的，”安晴說，“你的重點不應該是這個。”

“那應該放在哪？”姜周問。

“你撒謊的原因啊，”安晴把書包收拾好，“你因為蒼澈和阿姨說謊，說明這個人已經對你造成了不好的影響，你應該打住了。”

姜周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結論，她一時之間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麽打住？”

“不要喜歡他了。”安晴直接道，“你今天可以因為他說謊，明天就可以做更多過分的事。”

“可能那些事情都是你在不經意之間做出來的。你現在覺得不好，是因為你還沒跟他接觸到那個地步。”

“等你以後根他接觸久了，萬一覺得做那些事情很正常怎麽辦？你就被他們同化了，你就不是你了。”

姜周被繞得頭暈：“我怎麽就不是我了？”

“你就不是原來那個優秀的你了啊，”安晴按住姜周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的成績退步了，人也沒有以前愛笑了。因為喜歡一個人，把自己在變得沒有以前優秀，說明那個人不值得你喜歡。”

安晴這一通長篇大論下來，把姜周堵的半天沒說出話來。

她只覺得安晴說的不對，但是又挑不出來有什麽毛病。

最後，姜周只能小聲的嘟囔一句：“他怎麽就不值得我喜歡了…”

安晴歪歪腦袋：“至少在我看來，他不值得。”

姜周也不知道怎麽了，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抽屜裏的那本線裝本還記錄着她努力的一切，但是她努力了半天所得到的成果，似乎和期望背道而馳。

也就在當晚臨睡前，周虞端了杯熱牛奶，坐在了姜周床邊。

姜周把被子蒙過頭頂，不想和她說話。

周虞也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将玻璃杯放在床頭，随後離去。

房間裏恢複了安靜，而這安靜卻像只巨大的手掌，扼住了姜周的咽喉。

她眼睛發澀，鼻腔發酸，分明沒有什麽原因，可是就是想哭。

她回想着中午和安晴的對話，心裏更不是滋味。

分明蒼澈那麽好，這麽就不值得她喜歡了？

姜周吸吸鼻子，抹掉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

她坐起身，一口氣喝掉周虞給她端來的牛奶，然後光着腳去廚房把杯子給刷掉了。

周虞聽到聲響從卧室裏出來：“又不穿鞋。”

“我想爸爸了，”姜周走到周虞身邊，把腦袋往自己媽媽身上湊，“爸爸什麽時候回來啊…”

周虞拍拍姜周的腦袋，把自己的拖鞋踢給姜周穿：“就知道找你爸，有事情跟我說不行嗎？”

姜周雙腳踩上拖鞋，撅着嘴道：“你肯定要說我…”

“你肯定就沒幹什麽好事，”周虞嘆了口氣，“沒幹好事就找你爸。”

“也不算是壞事吧…”姜周道，“我就是…有點不知道要怎麽辦…”

自家女兒想爸爸，那八八第一時間就要回來。

僅僅是第三天，姜周就意外在校門口看見了自己老爸的車。

她和安晴面告別，小瘋子一樣朝路邊跑過去：“爸爸！”

姜月城下了車，把自己閨女接了個滿懷：“跑這麽快。”

“你怎麽回來了？”姜周眼睛裏閃着遮不住的驚喜，就連說話都帶着興奮，“我還以為我看錯了！”

“得了，快上車吧，”周虞在副駕駛座上探出半個身子，“今天去你奶奶家吃飯。”

姜月城回家，姜周瞬間忘了前幾天的那些不愉快，歡歡喜喜吃了頓午飯。

爺爺奶奶上了年紀，但身體還算硬朗，姜周和他們聊了會兒天，然後去陽臺和姜月城一起看他養的盆栽。

“爸爸，”姜周拖過來一個小矮凳，在姜月城身邊坐好，“我有話跟你說。”

姜月城拿着修枝剪，都沒看姜周一眼：“你說。”

“你看看我嘛。”姜周又往姜月城面前湊了湊。

姜月城笑了笑，放下修枝剪，也拖了個板凳坐下：“嗯，看着你說。”

“我最近看不下去書，”姜周弓着身子，用手托着下巴，“考試也退步了好多。”

姜月城似乎并不在意那些，他只是笑着問：“你幹什麽去了？”

姜周直起身子，四周看了看。

在确定沒人靠近後，她才壓低了聲音，對姜月城小聲道：“我遇見了一個人。”

她說這話時別扭得很，整個人恨不得原地擰成一個麻花。

姜月城臉上的笑更濃了些：“跟我說說，是個什麽樣的人？”

“我沒見過他那種人，”姜周小心翼翼地形容着蒼澈，“我以為他很兇，但是他對我又很好…”

陽光透過窗子照在陽臺上，姜周腳邊的杜鵑花開了滿盆。

她回憶着自己和蒼澈的點點滴滴，發現自己說了一堆沒什麽用的日常小事。

“爸爸，”姜周正色道，“喜歡一個人要理由嗎？”

姜月城想了想：“你不要吧？”

姜周笑眯了眼：“我也覺得！”

“可是人家喜歡你嗎？”姜月城問。

姜周臉上的笑瞬間就褪了下去：“應該…不喜歡。”

她苦惱的抓抓自己頭發：“我其實也想到了，他壓根就把我當小孩看。”

姜月城端起杯子抿了口茶：“那挺好的。”

姜周不高興：“有什麽好的？”

姜月城：“最起碼你喜歡的人不是壞人，爸爸不反對。”

姜周撅起嘴巴：“他才不是，他是好人。”

“果然沒幹好事，”姜月城拍拍姜周腦袋，“好事找不着我。”

“我是不是不應該這樣啊？”姜周從椅子上禿嚕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

“也不用，”姜月城道，“他讓你好好學習，你聽他的話呗。”

“你也這樣嗎！？”姜周大仰着臉，面露失望，“是個人都在讓我好好學習！”

姜月城被她逗笑，擡手捏了一下姜周的鼻子：“你喜歡的人的話，你不聽嗎？”

“我…”姜周趴在板凳上，蔫不拉幾的，“可是學習又不能讓他喜歡我。”

“我們老班和我說過，努力之後的成功非常讓人開心。就算努力沒有得到最初想要的，也會能得到另一份足夠值得的饋贈。”

“可是我也努力了啊，”姜周看着花盆的邊緣發呆，“為什麽我什麽都沒有得到呢？”

姜月城：“你在努力什麽呢？”

姜周擡起頭：“努力讓他喜歡我呀！”

“那你覺得現在的你，他會喜歡嗎？”

姜周定定地看着姜月城，沒有說話。

從表情看來，應該不會。

“我們大人呢，喜歡一個人是有原因的。”姜月城點點姜周的額頭，“就像你媽媽，她溫柔漂亮、績點優秀、會照顧我，還有非常孝順。”

姜周有點疑惑：“那如果在我媽遇見你之前，也出現了一個溫柔漂亮、績點優秀、會照顧你，還有非常孝順的女孩子，你會喜歡她嗎？”

“不會，”姜月城微笑道，“因為我跟你媽從小一起長大，之前也遇不到。”

姜周的表情瞬間變了個樣：“那我怎麽辦？”

“所以你要快點變優秀啊，”姜月城雙手一攤，“不然你喜歡的人在你之前遇到了更好的，指不定就結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