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非常、非常慶幸可以……

結課考試後的下一次考試, 就是高三上半學期的第一次月考。

考試時間定在十一放假前夕，校裏非常重視，甚至都采取了正規高考時的單桌考場安排。

班主任提前一個星期就開始叮囑考試注意事項, 下課時的打鬧少了很多, 班級也越來越安靜。

姜周自打正式開學後壓力就有些大,

她每天在學校坐上一天後，回家了還得在書桌前坐到十二點。

也不是一直學習，她也沒那麽大的本事。

就是看看書, 發發呆，然後想想蒼澈。

仿佛只要自己沒在偷懶，就可以離對方更近一點。

楊亦朝說她戀愛腦，姜周也有點這麽覺得。

但是在她這一帆風順、要什麽就有什麽的十七年人生裏, 好像也只有蒼澈這麽一個求而不得。

得不到都是最好的嗎？

姜周的腳跟踩在椅子邊緣，手臂環住雙膝。

可是蒼澈他好，和自己得不得到又有什麽關系？

姜周仿佛陷入了一個怪圈, 又自己飛快想通。

她腳踩上地面一蹬，帶輪子的座椅就往後退了一截。

姜周打開抽屜，拿出那本塵封許久的日記本，一頁一頁地翻着。

上次的記錄還是三月份蒼澈說她漂亮那會兒。

就在這之後的愚人節, 因為一個一以假亂真的玩笑, 什麽都開始變了。

日記始于喜悅，止于悲傷。

姜周不想記錄那些讓人難過的事情。

因為那些事情要記錄起來實在太多了。

蒼澈斬釘截鐵的态度，以及沒有丁點回旋的餘地的拒絕。

從兩人時隔幾個月再次相逢時，對方那極其自然的反應就能看出來，他是壓根沒把姜周的事情放在心上。

因為沒當回事，所以根本不在意。

可就在這幾個月的的空白中，姜周分明在意的要死。

她自己一個人在意, 一個人努力，一個人改變。

她所做的一切，好像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姜周嘆了口氣，還是拿起了筆，在新的一頁上寫下一個日期。

-9.21

筆尖懸在空中停了許久，姜周猶豫再三，最後又重新把筆擱下。

她垂下頭，把前額貼在本子上。

閉上眼，腦子裏都是蒼澈的樣子。

分明都挑明了，可是為什麽還是一副暗戀的樣子？

要是蒼澈徹底不搭理自己就好了，那她就可以直接失戀，連那麽丁點苗頭都不期待了。

可是…

姜周又把頭擡了起來。

可是蒼澈他，又不是那種人。

“臭男人。”姜周小聲嘀咕了一句。

她把日記本合上，重新塞回了抽屜裏。

随着一聲輕響，像是也鎖上了一件心事。

算了，不去想了。

高三三點一線的生活格外枯燥，姜周在暑假時專注的學習狀态開始逐漸消失。

焦急和煩躁占據了她大部分時間。

桌子上堆起了卷子，抽屜裏塞滿了稿紙。

她變得格外敏感，英語完形填空連着錯三題都會讓她有想哭的沖動。

但是這種沖動積累的多了也就習慣了，因為好像在這個時間，每一個人多多少少都想哭。

壓抑的氣氛一天疊着一天，終于捱到了月考那天。

試題偏難，單是數學姜周就錯了兩道大題。

她心驚膽戰地進考場，在渾渾噩噩地走出來。

最後回到家裏，一頭栽在床上睡了一天。

再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姜周亂着頭發從卧室裏出來，擡眼就看見了客廳裏的姜月城。

“爸爸？”姜周一瞬間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你怎麽回來了？”

“休假，就回來看看，”姜月城放下手機，站起身來，“餓了嗎？你媽給你留了點早飯。”

姜周點點頭，自己去衛生間洗漱。

“我媽呢？”她叼着牙刷，含糊地問。

“和你小姨出去玩了，”姜月城說，“吃奶黃包還是豆沙包？”

“都吃。”姜周簌了簌口。

姜月城分別給她熱了兩個包子，再加上一小碗白米粥和一碟小菜。

姜周昨晚沒吃晚飯，現在也餓了。

她的精神不是很好，吃得有點慢。

“小臉都快瘦沒了，”姜月城坐在桌子對面，“聽你媽媽說，你最近學習很用心。”

“也沒，”姜周說話蔫蔫的，“就那樣吧。”

她說完，又覺得這話蒼澈好像也說過。

“還行。”

“就那樣吧。”

敷衍人的話果然誰說出來都是一樣的。

姜周嚼着奶黃包，突然就覺得沒什麽胃口了。

“不吃了？”姜月城問。

姜周放下筷子，搖了搖頭。

“我幫你吃一個，”姜月城捏過一個豆沙包，“你把粥給喝了。”

姜周只好又“哦”了一聲，重新拿過筷子，端起碗慢慢的抿着。

“也別這麽大壓力，”姜月城語氣平和，“見我回來都沒個笑的。”

姜周撇了撇嘴：“爸爸，我最近特別不想笑。”

姜月城：“怎麽了？跟我說說？”

“我們班那個氛圍，笑不出來。”

姜周也不知道怎麽說，她努力思考了片刻，要怎麽用語言來表達那種壓抑。

“大家都在看書，你如果和他們不一樣，反而像是個另類。”

“是有了想去的大學了嗎？”姜月城問。

姜周一愣，然後緩慢地搖了搖頭。

班主任在開學的時候也給他們介紹過大學裏的專業，征集過大學志向。

只是這不是強制性的，姜周沒想好，就沒提交志向表。

她那會兒一門心思只想着眼前的小考，壓根沒想過大學。

“高考盡力而為，別太勉強自己，”姜月城拍拍姜周的腦袋，“看把我閨女瘦的，別愁出病來了。”

姜周鼻子一酸，突然就委屈了起來：“可是，可是他讓我好好學習。”

自打上次在校門口被拒絕後，這是姜周第一次提到蒼澈。

她甚至都沒說出口這個名字，單是一個人稱代詞，就能在她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可是我學不會，這次我又考砸了。”

姜周捧着粥碗，眼淚“啪嗒啪嗒”就往下落。

她吸吸鼻子，用手背抹掉淚水。

姜月城抽了幾張紙巾，坐在姜周身邊替她擦眼淚。

“一次考試成績并不能代表什麽，好好學習和考試考砸并不沖突。”

姜周看着姜月城，一雙眼睛紅紅的：“是，是嗎？”

姜月城笑了笑：“之前楊亦朝不也掉了好幾名，但是你能說他沒好好學習嗎？”

姜周吸吸鼻子，皺眉道：“你怎麽知道啊？”

姜月城：“你媽媽跟我說的。”

姜周回想起來，她好像曾經和周虞提到過這件事。

這對夫妻倆互相什麽話都說，姜周估計這次自己老爸回來，也是自己老媽喊的。

“中午想吃什麽？”姜月城端起桌上放包子的空盤，轉身去廚房，“爸爸親自下廚。”

姜周幾口喝掉碗裏的米粥，也跟着過去：“我什麽都吃。”

由于姜月城的休假，姜周心情舒緩了幾天。

然而很快，第一次月考的成績下來，她又重新焦躁了起來。

這次她不但沒進前十名，甚至連二十名都沒保持住。

不僅如此，她退步還異常明顯，直接又回到了年級前五十。

從知道自己數學做錯兩道大題時，姜周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是她的準備沒做充分，一時間沒有承受住這麽大的打擊。

班主任把她叫去辦公室，溫柔又小心地問她有沒有早戀。

姜周一下子就紅了眼眶，然後緩慢地搖了搖頭。

“我喜歡他，他不喜歡我。”

“他讓我好好學習，我才好好學習的。”

姜周兩句話把班主任給說的沒音了。

“我有在好好學習，但是考砸了。”

“一次考砸并不能說明什麽，下次再看看吧。”

這回不僅是班主任，整個辦公室的老師都驚呆了。

有人說姜周學習态度有問題，也有人說姜周不尊重老師。

“早戀的确影響學習。你這個年紀，整天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哪有時間看書？”

“可我的确看了，”姜周死盯着地面，面無表情道，“你也不能讓我整天都在看書。”

來辦公室送作業本的楊亦朝停下了腳步。

“我看了，考不好我也沒辦法。那我就是笨怎麽辦呢，這是我的問題，又關別人什麽事…”

姜周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有人擋在了她的身前。

她一愣，是楊亦朝。

少年的聲音帶着變聲期的沙啞：“老師，別說她了。”

姜周被楊亦朝帶出辦公室的時候人還有點懵。

直到走廊上的吵嚷重新灌進她的耳膜，姜周這才反應過來。

“楊大朝。”她走在楊亦朝身後，耷拉着個腦袋。

“嗯？”楊亦朝頭都沒回，“幹什麽？”

“你不怕老師生你的氣嗎？”姜周問。

“老師不會生氣。”楊亦朝說。

“可是你這種好學生這麽說，老師會傷心的。”

“我不是好學生。”

“年級第一還不是好學生呀？”

楊亦朝突然停下腳步，姜周沒有反應及時，差點撞到他的身上。

“如果你答應，我也會早戀，”楊亦朝轉過身，看着姜周道，“而這并不影響我的成績，所以他們說的是錯的。”

姜周一愣，一時間都沒聽出來楊亦朝說這話的意思。

“所以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楊亦朝伸出食指，在姜周眉心點了一下，“別去管他們。”

姜周的腦袋被他點的往後一頓，楊亦朝表情和緩，轉身離開。

周圍的同學向他們投來探究的目光，姜周揉揉自己的眉心，左右看看，發現這是別的年級的樓層。

還好沒什麽人認識他們，不然又要傳瘋了。

姜周趕緊擡腳跟上楊亦朝的腳步。

“楊大朝，”姜周小聲道，“謝謝你。”

楊亦朝依舊走在前面，男生的個子很高，看上去格外可靠。

他想是沒有聽見，也沒有回複。

換做以前，姜周指不定就跳到他臉上再重複個三四遍。

但是現在，姜周也就只說了一遍。

她覺得對方應該聽到了，又覺得聽不到也就算了。

楊亦朝不想要這句道謝。

楊亦朝想要的，她給不了。

九月底考完試就是十一小長假，只是這小長假依舊被濃縮精煉，只有一天半的時間。

姜周十一當天在家睡了個懶覺，下午就跑去學校自習。

放假前班主任特別強調學校假期對外開放，就差把“都給我回來自習”寫臉上。

像這樣沒有硬性要求的，姜周以為都沒人放在心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現在班裏一半的人都在教室。

安晴也在，看草稿紙上的草稿，已經來了有一段時間了。

“想過有人會來，但是沒想過這麽多人。”姜周放下書包，小聲說道。

“早上就有人了，”安晴繼續算題，視線都沒從書上移開，“你來的真遲，肯定睡懶覺了。”

姜周嘿嘿一笑權當默認，簡單地整理了一下桌子，也加入了刷題大軍中去。

今天放假，學校基本都是空的，教室也沒人說話，安靜地讓姜周有些不自在。

她掐着時間寫完一張數學卷子，伸着懶腰去對答案。

選填全對，讓她心情格外不錯。

“137…”姜周在試卷上用紅筆給自己批了個分數，再在左上角寫上了今天的日期。

如果她的數學成績穩定在這個分數就好了，姜周嘆了口氣。

“這不是考挺好的嗎？”安晴湊過來一個腦袋，“你嘆什麽氣？”

姜周把卷子在折起來，按照順序夾在文件夾中，裝模做樣道：“偶爾一次，不能當真。”

安晴笑着打了一下她：“我餓了，去食堂嗎？”

“學校食堂還開着嗎？”姜周問。

“去看看，不開的話就去學校外面吃。”安晴拉住姜周胳膊，“走嘛。”

“走走走。”美女撒嬌說誰能扛得住，姜周立刻把筆帽扣上，兩人一起出了教室。

如姜周所想，食堂今天果然沒開。

兩個小姑娘又轉移戰場，直奔學校外的精品店。

精品店外有零食賣，但是數量很少，安晴挑來挑去，沒什麽想吃的。

姜周則站在一邊，看着那處空空的巷道，又開始發起了呆。

“你和他怎麽樣了啊？”安晴走到姜周身邊問道。

姜周收回視線，轉過身來：“他拒絕了。”

“那是應該的，”安晴拉過姜周的手晃了晃，“他同意才是有問題呢。”

“我知道，”姜周被安晴晃得有點想笑，“所以我也沒那麽難過。”

“所以你開始好好學習，挺好！”安晴給她打氣，“最起碼認識這個人不虧！”

“我一直沒覺得認識他是件不好的事情，”姜周聲音很低，緩慢地說着，“其實我好好學習也只是想有個理由見他而已。”

“前幾天我爸問我想考哪個大學，我都不知道。”

“楊亦朝說我戀愛腦也是真的，可能說出來你會覺得好笑，但是我學習只是想讓你們知道我喜歡他并不是走入歧途，他是個很好的人，而我也會變成很好的人。”

姜周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後不得不停頓去抽一口氣。

“所有人都覺得認識他是一件壞事。”

“可是他分明那麽好，認識他是我這輩子最最好的事情之一。”

“我非常、非常慶幸可以認識蒼澈。”

安晴聽後很久沒有說話。

姜周長舒了一口氣，又開始愁眉苦臉。

她剛要繼續開口抱怨蒼澈壓根不搭理自己，安晴直接掰過姜周肩膀，把她一百八十度轉了個面向。

姜周眼睛還紅着，蒼澈就這麽突然闖進了他的視線中。

“……”

不遠處的男人依舊一身黑衣，他甚至還拎了一袋垃圾，看上去格外随意。

“呃…”蒼澈在兩個姑娘的注視下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眼神明顯有些飄忽不定，“吃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