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心頭血（五） 丹藥

沈微身上有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病，所以一直以來她的身體都不太好，如意便是樓西玉特許可以跟在沈微身邊照顧她的人。

樓西玉進了沈微所在的那間船艙，容貌出塵絕豔的女孩子臉上帶着溫柔的笑，透過船艙上開出來的小窗戶認真的看着飛舟只外的風景。

她的臉上尤帶着幾分病氣，身上一絲靈力的波動也無，這會看起來不像是一個修士倒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凡人了。

樓西玉看到這一幕眼神微動了動，他上前幾步走到沈微身邊，直接伸手捉住對方的手腕，用靈力探查了一番沈微的身體。

樓西玉眉頭微皺，看向跟在自己身後進來的如意：“小微這幾天沒吃藥嗎？”

如意擡頭怯生生的看了樓西玉一眼，又偷偷瞧了自家小姐一下，才有些緊張的開口道：“回掌門，小姐的藥在您昏迷那兩天已經用完了。”

“用完了？為何不告訴我？”樓西玉不悅道。

樓西玉的聲音冷冷清清的，話語裏也并不含任何感情色彩，可是如意就是可惜很敏銳的感覺到樓西玉這是生氣了。

如意一下子跪倒在了地面上，“掌門恕罪。”

沈微似乎也是被眼前這一幕吓了一跳，她伸出手拉住樓西玉的衣袖，不知所措道：“西玉，你不要怪如意，是我，都是我不讓她告訴你的。”

樓西玉聞言沉默了一瞬間，他擡手撫摸了一下沈微臉頰旁邊的發絲，“為何這麽做？我不是告訴過你這藥要一直堅持吃，你的病才可以好的嗎？”

沈微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又似乎是什麽都說不出來。

樓西玉也不言語，就這樣一直盯着沈微，房間裏的氣氛一下子有些僵持了起來。

樓西玉此生，最讨厭的就是脫離他掌控的事情，不管是對于物，還是對于人。

到了最後，還是仍舊跪在地上的如意顫抖着聲音打破了房間裏的寂靜。

“掌門，請您不要責怪小姐。小姐她是害怕打擾到您養傷，所以才不讓奴婢把這事告訴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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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沈微輕聲斥責了一聲，有些難堪的偏過了頭去，似乎是不敢接受樓西玉自從聽了如意的話而變得有些溫柔的視線。

樓西玉驀然笑了笑，他的手指從沈微的臉側滑過，他似乎很是高興，“小微不必為我擔心，你的事情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樓西玉看着沈微的目光裏帶着贊嘆之意，他的小微果真就是一個善良的人。

“這藥我會盡快煉制出新的來，小微這次可得聽話一點，一直服藥。”

沈微有些癡癡的看着樓西玉的面容，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可是下一刻她便像是又想到了什麽似的難為的低下了頭。

“可是西玉，陳師妹她……再這樣下去，我實在是對不起陳師妹。”

樓西玉聞言似乎是出神了一瞬間，然後他便道：“這事小微也不必擔心，只是一點血液而已，又不是心頭血，這點小事不會對她造成什麽影響的。而且只要你乖乖的把藥吃下去，再有半年的時間你的經脈就可以徹底重塑了，往後你也可以像沈遲一樣正常修煉了。到那時……”

樓西玉話未說完，沈微卻也理解了他話中未盡之意。

到那時，她便再也用不到陳念的鮮血了。

沈微垂眸，這次沒有再對樓西玉說什麽拒絕的話，而是乖巧的點了點頭。

“你休息一會罷。”

沈微躺倒在白玉雕刻而成的床榻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她聽到自己房間的房門微微響動了一聲，樓西玉離開了這裏。

過了一會，如意才顫顫巍巍的從地面上爬了起來，來到沈微的床邊，小聲喊道：“小姐。”

沈微睜眼，她的眼裏似乎是含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如意，委屈你了。”

“能為小姐做事，奴婢不委屈。”

……

陳念靠在窗戶旁邊，看着飛舟外漂浮而過的一片片白雲，內心裏一片空茫。

她身後傳來了一陣開門聲，然後便是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

這腳步聲昭示着此間飛舟主人的到來。

陳念沒有回過頭去，她知道站在她身後的人是樓西玉，也知道對方是故意讓自己發現他的到來的。

滿室寂靜。

最後，還是樓西玉打破了這難得的寂靜。

“念念。”樓西玉道。

陳念眼睫顫了顫，回過頭看向了樓西玉。

“掌門。”

樓西玉的目光在陳念的臉上停留了好一會，似乎是在思考如何開口才比較合适。

只是到最後他似乎是沒有想到什麽合适的方法，還是直截了當的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一盞白玉杯被樓西玉遞到了陳念面前，“念念，半月之期已經過了好幾日了。”

陳念垂眸，目光落到那淺淺的杯中，嘴角露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

然後靈劍出竅，陳念便直接劃破了自己左手中指的指尖。

陳念把手放在了樓西玉手中那個白玉杯上方，鮮紅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流進了白玉杯中。

那原本純潔無瑕的白色杯壁也因此而透露出了淺淺的紅色。

直到陳念手指上的血液流滿了白玉杯，樓西玉才伸手握住了陳念受傷的那只手。

他的指尖撫過陳念手上那道有些深刻的傷口，眼裏也泛出了一點淡淡的疼惜之意。

樓西玉指尖撫過之後，陳念手指上的那道傷口便就這樣停止了流血。

只是雖然不在流血了，可是這道傷口仍然是十分深刻的。

樓西玉看到這一幕不禁皺了皺眉頭，“念念，我保證，再有半年小微的病就可以治愈了。”

你就不用在放血了。

陳念在心裏替樓西玉補充了他未說出口的話，她的目光掃過樓西玉手中白玉杯內那泛着淺淺金色的血液，又最終落到了自己傷痕累累的指尖。

或許是因為有着鳳族血脈，陳念身體的愈合能力很強，普通的靈劍割出來的傷口可能不等她手上的血液流出便就那樣直接愈合了。

因此陳念想要把自己的血注滿那白玉杯，每一次便都要用蘊含着兇煞之氣的靈劍割破自己的手指，方才能順利的完成放血。

只是也因為這兇煞之氣，每次放完血以後，陳念手指上的傷口都會久久不愈。

樓西玉也曾試着想要用靈力幫陳念愈合這些傷口，可是或許是因為陳念體質的原因，他的靈力進入陳念身體裏之後往往十存一二，根本就無法讓陳念的傷口愈合。

陳念看着自己指尖的傷口，最終還是什麽話都沒有說。

樓西玉無奈嘆了一口氣：“抱歉，念念。小微她不能死，我以後一定會補償你的。”

陳念仍然不說話，樓西玉有些失望的起身，向着門口走去了。

但是剛剛走到門口的時候，樓西玉的腳步不由得頓了一下。

因為他聽到陳念說：“掌門何必言歉，陳念的性命本來就是掌門救的，合該為掌門做點什麽。”

陳念說完這句話便不再開口了。

樓西玉回身看去，卻只見陳念還是方才他離開時的那個姿勢，就仿佛之前那番話她從未說過一樣。

樓西玉的眼裏染上了一點郁色，他不再停留，徑直離開了這裏。

聽到自己身後的腳步聲遠去了，陳念才有些承受不住的閉上了眼睛，片刻後她才顫抖着指尖把方才新劃破的那個傷口送到了自己的唇邊。

柔軟的唇瓣落在那猙獰的傷口上，陳念的眼角也在這一刻似乎有淚水滑過。

好疼！陳念想。

她最怕疼了，可是現在卻又不得不一直去忍受這種疼痛。

畢竟樓西玉本來就是為了沈微才會救她的不是嗎？

沈微的身體先天不足，雖然她有些單水靈根的天賦，但是在同時她的經脈也像是漏鬥一樣無時無刻都在向着外界洩露着靈氣。

不管沈微怎麽修煉，她的修為都沒有一絲一毫的進展，所有的靈力在被她吸收進丹田之後，都會經由她的經脈洩露到她的身體裏面。

而且這些靈力在進入沈微的身體裏面之後，也不是全然安分的，它們無時無刻都在破壞着沈微的身體，讓她的身體更加的衰敗。

而樓西玉，對此束手無策。

不修煉，沈微終有一天會像是凡人一樣生老病死。修煉，沈微又一直被鑽進身體裏面的靈力折磨着，一直痛苦不堪。

直到有一天，樓西玉從一本古籍上得到了一個丹方，那個丹方剛好可以治療沈微的不足之症。

樓西玉找齊了這個丹方上所有的靈藥，卻還差最重要的一味主藥遍尋不得。

——有着鳳族血脈的修士的心頭血。

只是鳳族早已在青雲界銷聲匿跡一萬餘年，唯一有着鳳族血脈傳承的鳳靈谷也早在三千年前就斷了傳承，最終變成了現在青雲界衆宗門所把持的一個遺跡。

樓西玉又能去哪裏尋找這有着鳳族血脈的人。

直到那一天，樓西玉從萬妖森林上路過，偶然低頭之間看到了那森林之中一個被妖獸逼到了絕路上的少女。

樓西玉本來不準備管這種事的，在他看來這個世界本就适者生存，這少女修為低下，既然選擇進了這萬妖森林，那便是死亡也是她自己應該承擔的後果。

可是當他看到少女在逃亡中被不知什麽東西劃破的傷口處，流出來的那泛着點點金光的血液之後。

樓西玉停下了行進的腳步，一劍斬殺了那一群追着少女的妖狼。

然後來到了少女的面前，對她說：“跟我走。”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劫後餘生的表情，心中卻只盤算着對方的修為太低，帶回去後還得好好訓練訓練，才可以用她的血液來為沈微煉制那救命的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