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北靜王壽宴現兇殺

? “公子若不信,改日下雨時再來觀看。”說着外面真打起雷來,眼見着雨就下了起來,他們回頭再看畫時,那女子手中傘果然打開了。

寶玉和探春驚奇不已。“這畫果然希奇,不知售價幾何?”

小夥兒眼睛滴溜溜地掃了遍寶玉,見他衣着富貴,口開便要五十兩,寶玉便要着人去取銀子,探春勸道:“二哥哥,你且別沖動,聽聽瑞大哥怎麽說。”

賈瑞笑得和藹可親地問,“買一幅五十,買兩幅不知售價幾何?”

小夥兒神色有異,“鎮店之寶只有一幅,哪來兩幅?”

賈瑞笑道:“你袖中是何物?”說着扣住他手腕,從袖中抽出卷畫軸來,遞與探春。她打開一看不就是方才那幅拿着合起來傘的女子?“原來是兩幅畫?定是方才我們看雨時,他偷偷将畫換了。”

賈瑞道:“手法如此之快,想來是江湖老手,送去見官吧。”

小夥兒一聽吓得忙跪地上,連連磕頭,“大爺饒命,是我有眼無珠騙到你頭上,我也是沒辦法,我從小無父無母,還要養年老的奶奶……”

店掌櫃聽見動靜也出來,問明原由後對小夥兒又踢又罵,“你這小雜碎,我瞧你可憐讓你到店裏來打工,你竟然在我店裏買假畫,壞我店的名聲,看我不送你去見官,走!”

小夥兒一聽吓得面色蒼白,苦苦哀求,“老板饒命,大爺饒命,我……我實在沒辦法,再不請醫生,我奶奶就活不成了。”

寶玉和探春皆不忍心,“瑞大哥,算了吧。”

賈瑞攔住掌櫃的,“算了吧,這幅畫我買了,多少錢?”也不是什麽名畫,五錢銀子便買來了,見那小夥兒神情不似作僞,勸道,“依我說今兒這事兒也就罷了,和氣生財。”

掌櫃的這才作罷,卻決不肯再讓他在店裏打工了,将他轟了出去。賈瑞他們悄悄跟在小夥兒身後,果見他到了破廟中,破廟裏躺着年老的婦人,不停地咳嗽。

賈瑞對寶玉道:“聽聞你會些醫術,可願去替那老人家瞧瞧?”原以為寶玉會嫌棄那老婦人身上又髒又臭,他竟沒有介意,很認真的替她看了看脈,“是普通的風寒,只是咳得時間太久了,傷了肺腑,她年紀又大了,需要好生靜養。”

賈瑞點點頭,将身上僅有的幾兩銀子掏出來,又問兩人,“你們還有嗎?”茗煙身上倒是有幾貫,老太太特意交待出門身上帶幾貫,遇上乞丐就施舍些,給寶玉積福的。

将銀子都給了小夥兒,“這不是施舍,是借給你的,去給你奶奶請個大夫,你叫什麽名字?”

小夥兒聞言感激涕零,連連磕頭,“我叫陳創,創造的創。”

“你讀過書?”

“沒有,只是在私塾外偷聽過。”

賈瑞點頭,“會算賬麽?”

陳創低下頭,“只會用算盤加減。”

賈瑞點點頭,“這也不容易了,等你奶奶好些了,到柳葉巷的浣妝閣去找浣娘,就說賈沾青讓你去的,他會給你份工作,這些錢也會從你的工資裏扣出來。”接着面色肅穆道,“記住,以後萬不可再做這等事,否則不光你自己保不住,還會連累你的奶奶。”

回去的路上寶玉問,“那錢直接給他不就成了?我們也不差這點錢,何必還要他還?”

賈瑞道:“你看街邊那些乞丐,有些确實是沒能力掙錢,可有些好手好腳的,不去幹活謀生,卻想着不勞而獲,這種人最令人瞧不起。”

探春與寶玉相視一眼,默默低下頭。

賈瑞笑着寬慰,“我不也曾不勞而獲過?現在開始靠自己,還為時不晚啊。”

探春道:“那陳創也是個孝子,瞧着也機靈,倒是給浣娘姐姐找了個好幫手,想來經過這次,以後也不會走錯路。逛了這半日,倒是将北靜王的壽禮給忘了。”

賈瑞莞爾,“我已經想好了。”

兩人好奇地問,“是什麽?”賈瑞但笑不語。

北靜王壽辰這日,賈政、賈赦、賈珍帶着賈寶玉、賈瑞等一幹子弟前往北靜王府。王府裏賓客如雲,多是朝中權貴,賀壽同時也不忘攀交,賈瑞跟着轉了圈,臉都快笑僵了,也難怪寶玉不愛見客。

好容易找到個借口和寶玉躲開了,又遇見了淩钶,他毫不客氣地開口就問,“你送了什麽壽禮給水溶?”

“不過一幅畫,已經送出去了。”

淩钶揚揚手中卷軸,“可是這幅?不是大家手筆,畫工還粗糙的很,虧你拿得出手。”

賈瑞看着他無語。

淩钶接着道:“不過你既然送出來了,肯定也不是什麽尋常之物,玄機在哪裏?”

賈寶玉也納罕,這不是前日買的畫?這壽禮也實在太輕了些。那日見賈瑞胸有成竹的樣子,想來別有用意,“瑞大哥,這畫有什麽不尋常麽?”

這時北靜王、淩銮、馮紫英三兄弟也過來了,水溶笑道:“我也覺得這份壽禮非同尋常,只是看不懂玄機在哪裏。”

賈瑞只得道:“這女子手中的傘是合起來的,待到下雨時,這傘便會撐開。”

寶玉訝然,“瑞大哥,這……”欺騙王爺可不是小事情啊。

淩钶撇撇嘴,“那種偷天換日把戲我也見識過,有我四哥、紫英兄、湘蓮兄這等高手在,任你出手再快,可也行不通。”

賈瑞笑容和煦,“你若不信,待下雨天看看便是。”

梅雨時節,天氣說變就變,眼見着就要下雨了,他們進了臨水的攬霧亭子躲雨。才進去雨便噼哩啪啦地下起來,落在湖面上,霧氣氤氲,他們衣袍上沾着霧氣,都濕潤起來。

那幅畫就挂在攬霧亭的柱子上,随着水汽越來越大,畫紙變得潮濕,女子頭頂上慢慢地、慢慢地浮現出個紅色的雨傘來。

衆人不由看呆了,淩钶驚奇地道:“這……這是為什麽?那傘怎麽撐開了?”

賈瑞莞爾道:“說出來也就不奇怪了。”

“那便不說。”水溶接話道,“留個未知,豈不是更好?”其他人便也沒問,只是寶玉和淩钶有點不甘心。

恰值有人來請說前廳開戲了,請他們過去,北靜王道:“今日客人甚多,也未好好招待,改日再集小酌,請諸位賞光。”

衆人應了,雨也停了,他們到前廳看戲,淩钶拉住賈瑞,挑着眉梢頗有些驕縱之意,“明兒我和四哥壽辰,你準備送我們什麽壽禮?”

“什麽時候?”

“我七月初五,四哥九月初九。”

賈瑞笑起來,“都比我晚,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你送我什麽我就送你什麽喽。”

淩钶氣結,“那傘為什麽打開?”

寶玉也巴巴地湊過來聽,面對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小孩兒,賈瑞也無奈,“不過是種白色粉末,将它粘成傘的形狀,那粉末很容易在空氣中潮解,潮解後就變成紅色。”

淩钶了然,“原來如此,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嘛。那是什麽粉末?”

賈瑞忽然轉過話題,“你們見過鬼火沒有?”

“沒有。”

寶玉好奇,“鬼火是什麽?”

賈瑞故作詭異地表情,“每年三月三時,墓地上都會飛出一陣陣濃綠色的火焰,忽隐忽現,那是就是鬼點的火。”

淩钶聲音發虛,“我怎麽……沒見……”

賈瑞存心逗他們,故意心虛地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道:“小聲點,萬一晚上出門遇着了……別說我不告訴你,遇到鬼火,千萬別說話,否則他會一直纏着你,我就聽說有個人被鬼火纏住,一直跑一直跑也跑不脫,最後……”

寶玉吓得扯着賈瑞的袖子,淩钶臉色也發白,到底是衛若蘭看不下去,“三哥就別逗他們了,哪有什麽鬼火,不過磷火而已。陸游先生便說過:予年十馀歲時,見郊野間鬼火至多,俄複不見。蓋是時去兵亂未久,所謂人血為磷者,信不妄也。”

賈瑞笑道:“誠然如此,四弟果然博學。”

衛若蘭道:“三哥過謙了,卻不知磷火與那粉末有何關系?”

“那粉末便是磷燃燒後留下的。”(磷在空氣中燃燒産生五氧化二磷,五氧化二磷容易潮解,溶于水後變成紅色,潮解後想來也是紅色的吧?将它粘在畫上理論上是行得通的,但沒實際操作過,五氧化二磷有毒、不可用手碰……化學黨別認真,認真你就輸了……)

随後衆人各歸其位看戲,臺上咿咿呀呀地唱,賈瑞完全聽不懂,百無聊奈地四下張望,見衆人都聽得津津有味,只有柳湘蓮的位置是空的,不知去了哪裏。

這時有位桃紅長衫的小生上場了,身量極佳,長腿細腰,标挺如竹,舉手投足間帶着風流韻致,一雙桃花眼更是妩媚迷離,顧盼生輝,不是柳湘蓮那妖孽是誰?

臺下人如癡如醉,既便賈瑞這等對戲文一竅不通的人,也看得陶陶然,湊到衛若蘭耳邊問,“他唱得是什麽?”

“這出是賀壽,待會兒他要從西王母那裏借來仙桃獻給王爺。”

見柳湘蓮拿出個空的托盤,寬大的衣袖掃過,再出現時托盤上已裝着個錦盒,他捧着錦盒到北靜王面前。那雙桃花眼畫着長長的眼線,眼睑亦抹上粉色,襯着那烏墨似的孔瞳,比平日裏更加颠倒衆生。菱唇張合間,妖嬈華麗的音調流出,北靜王完全聽不清他在唱什麽,只覺整顆心、整個人都被他吸引着。

好一會兒才接過錦盒,當衆打開,“這壽桃……”聲音戛然而止,周圍的人也驚愣了,霎時場內一片死寂,接着有人發出刺耳的驚叫聲,然後此起彼伏再未聽歇。

北靜王手裏的托盤掉在地上,滴溜溜地滾出顆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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