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快!快告訴他,你愛他!】
【不,他從來沒問過。】
【這不是已經問了嗎?你還在等什麽?】
【噓,耐心點。小心有詐!】
張揚不動聲色地揚起臉,手下不安分地動了動,巧妙地猛然用力。呂嚣一瞬間臉色劇變,低吟聲從唇邊逸出來,手指哆嗦的厲害。
張揚慢慢起身,然後不在意地從抽屜裏取出張抽紙擦了擦手,望着仍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的呂嚣。俯身,勾唇一笑。
“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重……重要。”
“當真那麽重要?”
張揚輕柔地替呂嚣擦幹額頭碎發下的薄薄一層細汗,又笑了笑。“那你以前怎麽從來不問?”
桃花眼底有一瞬間的清明,呂嚣收回心神,勉強從餘韻中醒過來。
“從前……”
欲言又止。
“從前什麽?”
張揚聲音低沉,眼對眼,瞳仁內投出一個小小的呂嚣。
呂嚣呼吸一窒。按照與主系統的約定,只要張揚承認愛他,他的任務就失敗了。失敗了,就可以去死。
這個世界沒什麽好留念的!
可是身體仍在發熱,一層層薄薄的細汗。他今年才十八歲。
呂嚣望着面前高鼻深目五官完美宛若神造的張揚,鬼使神差的,話到唇邊突然拐了個彎。
“因為我愛你啊!”
一句話落地,尾音還飄在空氣裏,張揚內心兩個人格就已經翻天覆地地吵開了。噗啦啦,漫天煙花綻放。
【他說他愛我。】低音炮洋洋自得。
【狗屁,他愛的是老子!】胖子破口大罵。
這次兩個人格掐架,誰也顧不上思考,為什麽剛才呂嚣在回答時神色有一瞬間的慌亂。
張揚大口呼吸,但是就連張開嘴,都像不能提供心髒所需要的氧氣。放在呂嚣額頭的手指突然劇烈顫抖,他作為一個紙片人,活了兩輩子,追逐這個小孩兒屁股後頭這麽多年,呂嚣張從來沒說過愛他!
從前的呂嚣,就像是被他關在籠裏的一只金絲雀,每天只顧收拾羽毛,漂漂亮亮的安安分分地蹲在籠子裏,卻不肯開口唱歌。
更不肯為他歌唱。
如今這只金絲雀難得開了金口,張揚反倒有點不敢信了。
“被消除了,不一定就是死亡。”張揚小心地觀察呂嚣神色,故作深沉地道。
“啊?”
呂嚣果然緊張地拽住張揚的手,氣息促急。“你、你再說一遍!”
嘟嘟!
張揚扭頭。大約是車在臨時停靠區太久,居然來了輛摩托車,騎警又在敲窗。
張揚迅速給呂嚣整理好衣服,然後轉臉微笑道:“有事?”
“你們靠邊停太久!”騎警不耐煩地皺眉,又利落地從口袋裏掏出紙條,然後看了一眼張揚。
這一眼對視,騎警略有些愣神。又瞥了眼呂嚣,眉頭皺得越發深了。“你們剛才在做什麽?”
上下打量,滿臉狐疑。
“沒什麽,就是在說事兒。”
張揚帶笑接過騎警夾在指縫間的那張罰單,從抽屜裏取出兩百塊。
騎警沒接,鼻翼輕輕聳動。車內仍殘餘着可疑的麝香氣味,不過幸好有雪茄煙草味混在裏頭,騎警一瞬間有些茫然,不敢确定。
又左右看了一眼張揚和呂嚣,目光在兩人間逡巡不定。
張揚把錢塞到騎警手裏,不動聲色地笑了一聲。“我們這就走,馬上就走。”
也不等對方反應過來,扭動鑰匙,一腳油門,雙翼銀灰色跑車頓時就像頭咆哮的野狼,轟鳴着出了臨時停泊區,上了高速後一路絕塵。
從後視鏡裏,張揚看到騎警依然抓着兩百塊站在後頭呆呆地望着他們發愣。呂嚣順着他目光看過去,先是一愣,然後才驚覺渾身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喉嚨裏呼呼地冒氣兒。
呂嚣舉起雙手,不斷輕拍副駕駛臺。
張揚淡淡地勾唇一笑。“幸好剛才他沒看見你這雙手!”
“我這雙手?”
領帶束的其實很松,輕輕一拽,就開了。呂嚣将手遞到唇邊,用牙齒咬開張揚打的結,然後俏皮一笑。“你想讓他把你逮進去嗎?”
“你想嗎?”
張揚不答反問,然後兩人一道笑起來。就像是幹了壞事的孩子,在這風一般般的速度裏,兩個人都嘗到了久違的暢快。歇了半小時的朋克搖滾樂再次響起,張揚指尖輕輕敲在方向盤上,仿佛在給搖滾樂打鼓點。
呂嚣長長地出了口氣,還是活着好。
“你剛才的話還沒說完,那些被消除的人,如果不是死了,會去哪裏?”
“對那些穿書者而言,大概就像是登錄了一款全息游戲,然後砰一聲槍響,他們在游戲裏的角色挂了。”
張揚單手比槍,努了努嘴角。“然後游戲分清零,從此禁止登錄。”
呂嚣心裏咯噔一聲。“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賬號都被抹殺了,”張揚不在意地聳聳肩。“不過他們會回歸本來的生活,該幹嘛幹嘛,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呂嚣長久地沉默。如果被消除了後,就此消失,那麽對于他來說,他爸和死了沒什麽區別。
“想開點,緣分這東西,起滅都是一念之間。”張揚拍拍他的肩膀,另一手搭在方向盤上,語氣漠然。“你爸指不定在他自己的世界裏又娶妻生子,早把你忘了。”
呂嚣抿唇。
“你打算帶我去哪?”
“你眼下不是沒地方可去嗎?那個人渣賣了你,還拿腳踹你,和那個人渣住一個宿舍,多危險啊!索性就別回去了,跟我一起去酒店吧?”
“想得美!”
呂嚣翻了個白眼。
“也不純是為了咱倆的事兒,”張揚笑容暧昧。“這不,正好劇組缺個男主角。你要感興趣,就在我那兒打工怎麽樣?”
“憑什麽?”
“就憑你欠我的啊!”張揚笑的賊賤。“欠老多了,你這一輩子也還不清。”
“我怎麽就欠你了?”
“別的不說,就光那晚的酒店費,就夠你打一個月的工吧?還有這兩套西服,咱倆這麽熟,我就給你打個折,一套抵倆月。這麽一算,五個月,剛好我那部戲也拍完了。”
“就憑你還找不到男主角?”
“話不是這樣說,”張揚看了一眼呂嚣。“在我心裏,你就是我永遠的男主角。別的人,想都別想!”
車子進入了鬧市區,燈紅酒綠,閃爍的光燈打在張揚的臉上。
呂嚣雙手抱胸,斜乜着張揚冷笑不已。
“胖子,都這樣了,你還不肯承認你愛我?”
“愛不愛的,這種詞說出來有什麽意思?”張揚對此嗤之以鼻。“愛不是說出來的,是做出來的。”
趁着等紅燈的空檔,張揚順手啪一下扔給呂嚣一摞A4紙。
“這是什麽?”
“自己看!劇本臺詞都在裏頭,你看看,包你喜歡!”
張揚大包大攬,說話口氣就像個賣瓜的王婆。
呂嚣漫不經心掃了眼,手指快速翻頁。不知不覺,手指撚動的速度就慢了下來,許久沒有吱聲。
跑車停在上回去過的五星級酒店前,張揚笑不嗤嗤地拍了拍方向盤。“呂嚣張!”
叫了三次,呂嚣才不耐煩地打開他的手。“噓,別吵!”
“回房慢慢看,想看多久都成!”
張揚大手摟住呂嚣,順便把劇本塞他懷裏。
“走吧,本導演我,今夜親自給你說戲。”
頓了頓,笑容猥瑣。
“順便把你那份賣身契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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