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文委說特訓就特訓,  下午第一節 老李的物理都被她推了,請假專門訓他倆,餘成宋逃了三回都被喊回去了,  一直訓到他倒着都能做一遍動作才被放走。

“我是不是熟了。”餘成宋摸了摸頭發,  燙手。

“我也熟了。”殷顧嘆了口氣。

“嗡——”

“你電話響了。”殷顧提醒。

“我知道,  ”餘成宋拿出手機,  來電顯示上的餘成第班主任讓他微微一愣,“喂?老師?”

“餘成第哥哥!你快來市中心醫院一趟!你媽媽跑到學校把餘成第頭砸破了,現在在醫院鬧呢!”

“市中心醫院?”餘成宋心髒猛地一跳,握緊手機,  邊往操場外走邊說,“傷嚴重嗎?大夫怎麽說?”

“縫針了,  但是你媽媽不交錢,還想打他。”

“那你們報警啊!攔不住一個精神病嗎!”餘成宋挂掉電話轉頭看殷顧,  剛要說話。

“一起去!”殷顧拽着他跑。

餘成宋頭皮發麻,居然找到學校去了,這他媽得是犯了多大的瘋!

中心醫院離學校不遠,十多分鐘後餘成宋和殷顧出現在醫院大廳,  邊給班主任打電話邊往急診跑。

已經不用打電話了,  剛往裏走一點就能聽見餘成第和老媽的聲音。

一個哭的嗓子嘶啞,  一個尖利地咒罵。

“這邊。”殷顧拽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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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成宋現在腦袋裏全是操,跟着他拐進急診室,  映入眼簾的慌亂讓他在門口站住。

餘成第縮在牆角,  腦袋上包了紗布,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旁邊護着他的小護士也一臉驚恐。

老媽被護士和餘成第班主任攔在病床旁,一下下往餘成第那邊闖,  手裏舉着手機聲嘶力竭地喊:“你死!你死!你必須死!”

“您冷靜一下!您再這樣我們報警了!”

“餘成第家長!你兒子馬上來了!”

餘成宋覺得全身上下的血液直沖腦門,天靈蓋都頂不住了,徑直噴出來砸在天花板上。

他沖過去一把扯開老媽,抓住她脖子按到牆上:“你他媽瘋也給我回家瘋!這是醫院!”

老媽愣了一下,然後更憤怒了,揚手抓他臉,尖聲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把元元的照片藏起來了!是不是你!”

“你自己精神不好記不住放哪兒,現在又開始到處找人給你背鍋了是嗎!”餘成宋偏頭,脖子被抓了一道血痕,疼痛刺激神經,他一把把老媽摔到病床上,咬牙:“你他媽看看站在你面前的還是那個随你撒氣的小屁孩兒嗎!再亂怪這個怪那個我弄死餘成元!”

“那就是他!”老媽頭發散開,趴在病床上狼狽地指向餘成第,嗓音尖啞:“那就是他!他把元元的照片偷走了!撕了!小兔崽子!和你哥一樣沒良心!一樣毒!害死我的兒子不夠還想害死我!”

動靜太大,周圍已經圍了一圈人,站在不遠處竊竊私語,每張臉上都寫滿了“看好戲”和“快鬧大”。

明明是醫院這種充滿悲歡離合的地方,卻沒有人對別人的痛苦感同身受,更多的是帶着醜惡的心思去窺探別人的不幸,以此慰藉自己黑透了的心。

殷顧皺眉掃了一圈,走到餘成宋身邊,按了按他肩膀,沉聲說:“先帶成第回家。”

餘成宋深吸一口氣,嗯了聲,甚至沒敢看周圍人的目光。

從小就這樣,永遠有一群人圍着他,眼神厭惡驚恐,記憶裏的臉随着時間模糊,只剩下一張張嘴,說着讓人頭皮發麻的話。

“走——”

“走?你要去哪兒!”老媽忽然爬起來抓住他胳膊,用力到枯瘦的手臂血管暴起,眼球凸出,瞪着他,“早晚你也得把他害死了!你害死元元,你還要害死餘成第這個小兔崽子!你就是個魔鬼!誰和你在一起誰倒黴——”

“啪!

“你說夠了沒有?!”

餘成宋收回手,胸口劇烈起伏,掌心的痛微不足道,卻讓他抖得擡不起來,連聲音都低了下去,“說夠了滾回去,別在外面丢人現眼。”

老媽被這個巴掌扇蒙了,跌坐在地上,精神崩潰地開始哭,邊哭邊捂着臉喊:“我親兒子……就這麽打我……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親兒子啊……他還殺了他弟弟,他殺了他六歲的弟弟啊……可讓我怎麽活啊……”

周圍的醫生患者看不懂這出家庭倫理劇,但同情弱者是下意識的反應,有些還秉持着原則,默默看着,另一些不明真相的已經開始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指指點點。

“不會是兒子給媽打瘋了吧……”

“哎喲現在的孩子慣得啊,還不如養條狗呢,白眼狼……”

“弟弟也是他打死的?這孩子怎麽教育的。”

“怎麽教育也怪不到媽頭上,親媽怎麽可能虧了孩子,就是條白眼狼,這樣的孩子趁早掐死了算了。”

“當媽的真不容易啊……”

餘成宋低着頭,拳頭攥得指尖泛白,卻感覺不到疼,耳邊一聲聲的“白眼狼”、“畜生”、“殺人兇手”一下下砸在身上,頭破血流……

他想喊出聲,不是,不是,他媽在撒謊,他是無辜的!

嘴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按住,記憶回到黑暗的小時候……

他總是被老媽帶出去展覽一身的傷,怎麽哭喊反駁周圍人都冷漠地搖頭,同情地看向他媽,然後若無其事地說一些刀刀見血的話。

“節哀吧,你也不容易,還得養着他……”

“要不這孩子就別要了吧,看着就不正……”

“你要不要算算,我看這崽子和你面相不和,克兄弟!”

“都死了能不克嗎……他還瞪我,真吓人啊……”

……

沒有。

不是我。

我誰也沒殺。

別他媽瞎說!

閉嘴……

閉嘴……

閉嘴!

“閉嘴!”

餘成宋猛地擡頭。

殷顧臉色陰沉地盯着那群人,血腥味兇猛地砸下來,四周頓時只剩下困難的抽氣聲。

一直到醫生反應過來要攔他,殷顧才收回信息素,握住他的手,安撫地看着他,輕聲說:“先帶成第回家,這邊我解決。”

餘成宋腦袋裏還是記憶裏的一幕幕,聽見話,沒反應過來,看着他沒動。

殷顧捏了捏他手心,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伸出手抱了他一下,在他耳邊說:“帶成第出去打車,我馬上到。”

餘成宋這次聽懂了,依言過去抱起餘成第,走出了急診室。

他沒回頭看殷顧怎麽“解決”的,也沒問大夫多少醫藥費,只是抱着餘成第一路走出醫院,站在馬路上攔了輛車。

“昌盛小區,”他沒遲疑地報了殷顧家的地址,“等一會兒,還有一個人。”

“那得加錢啊。”司機為難。

“随便。”餘成宋看向窗外。

殷顧二十分鐘之後才從醫院出來,期間司機一直催,最後餘成宋扔了一百塊錢,安靜了。

一路誰也沒說話,一直到上樓進屋。

餘成宋坐到沙發上,看着殷顧帶餘成第進卧室、看傷、安慰、準備零嘴……他都沒說一句話。

他應該給餘成第班主任打個電話,至少說句對不起,再說句謝謝。

但是提不起力氣,什麽都不想幹,只想坐着,靠着,趴着。

最好再閉上眼睛,三天三夜不睜開。

卧室門被推開,殷顧走了出來。

餘成宋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聲音從沒有過的疲憊:“你先去給他講題吧,我自己,待會兒。”

殷顧沒說話,走到他面前,彎下腰,直接抱住了他。

餘成宋這一刻忽然就繃不住了,猛地站起來抱了回去。

殷顧被他撞得磕到茶幾上,又很快穩住,抱緊他,輕拍着他後背。

四周都是殷顧的氣息,掩蓋住醫院的消毒水味,餘成宋眼底一濕,咬緊牙,狠狠地閉上了眼睛,埋進了殷顧肩膀。

這一瞬間他什麽都不想顧慮,眼裏只有殷顧和他操蛋的心情。他就想抱着殷顧正兒八經地發洩一場。

除了殷顧,他也想不出第二個可以讓他放肆地哭的人。

……

他哭得嗓子發幹,眼淚全洇進了殷顧的衣服裏。

殷顧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平時習慣把血腥味藏起來,只剩下檀香,每次聞到都讓餘成宋有種青燈古佛的沉靜感。

讓他瞬間平靜下來。

就像殷顧這個人,無論平時逗嘴的時候多輕佻,真正給人的感覺還是穩重、靠譜。

殷顧有兩種信息素,可能和從小他爸他媽的變态控制欲有關,一邊想放縱自己,一邊裝作三好學生……

餘成宋不自覺地走神。

殷顧說什麽都輕描淡寫的,一點兒寫作文時候的筆力都沒有,都這樣了那天聽殷顧說他還是氣得想踹桌子……

他忍不住收緊胳膊。

“好點兒了麽?”殷顧揉了揉他後腦勺的頭發,貼着他耳朵問。

“我要是說——操……”餘成宋給自己吓一跳。

竟然哭出了哭腔,真特麽丢——人?

其實……還好,可能因為抱着的人是殷顧,也可能因為他們倆已經突破了倫理……的關系,餘成宋居然沒覺得多對不起自己的臉皮。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已經沒有臉皮這個東西了。

“嗓子不舒服?”殷顧輕聲問,“喝水麽?”

餘成宋吸了吸鼻子,确認自己哭腔不難聽才說:“你那個蜂蜜水,還有麽。”

“有,”殷顧說,“我給你倒。”

“哦。”餘成宋說。

說完也沒松手,殷顧也沒松手。

過了不知道多久,殷顧才捏了捏他肩膀,問:“餓不餓?”

“……有點兒。”餘成宋覺得他是哭累的,畢竟沒什麽經驗的事兒。

“那訂份外賣吧,”殷顧說,“附近新開了一家炸雞店,我上次買了一回,還不錯。”

“外賣吃多了腸胃炎。”餘成宋下巴在他肩膀上磕了磕。

“偶爾一次不至于吧嗎,”殷顧笑了聲,“真的挺好吃的。”

“那訂吧,你說的我也有點兒饞了,”餘成宋說,“我的那份要甜醬。”

“行,”殷顧笑了笑,敲了敲他後腰,“那你先松開我啊。”

“我抱着你影響你訂外賣了?”餘成宋啧了聲,非常不好說話地緊了緊胳膊。

“不影響,”殷顧瞥了眼遠在天邊的手機,“但需要你配合。”

“怎麽配——”餘成宋沒說完殷顧就動了。

和他保持着鍋貼的姿勢,螃蟹似地橫移一步,然後停住,“到你了。”

“這麽有難度。”餘成宋跟着挪了一步。

殷顧又挪。

餘成宋也挪。

倆人神經病似的螃蟹附體挪了好幾分鐘才挪到飲水機那兒拿了手機。

餘成宋笑得肚子抽搐,不得不松開殷顧捂住肚子。“操,你是不是傻逼……靠,我也是。”

殷顧扶着飲水機,看着他笑得停不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喝了口茶說:Alpha  Alpha哭吧哭吧不是罪……

感謝投出地雷的老可愛:我愛簡哥  1個;mua~~~愛你喲!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老可愛:  1瓶;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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