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自閉76（間章）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誕生的。

我只記得，從我有意識開始，我就生活在一片無垠的宇宙裏。

起初，這片宇宙只有無窮無盡的虛空。

我在這片漆黑的虛空裏随意游蕩着，久而久之，我開始厭煩了。

我想：是不是該有一些不一樣的景色？

所以我開始制造一些物質。

在現有的物理法則的作用下，這些物質開始産生變化，産生了更多新的東西。

那些物質聚合在一起，産生了引力，繼而吸引更多的物質和它們抱在一起。

很久很久以後，它們成了星球。

這些星球有着不同的樣貌和環境，我四處游覽，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但後來，我又厭煩了。

因為那些全都是塵埃、火焰、隕石和沸騰的能量，入眼處皆是一片荒涼。

于是我開始創造出一些有機物。

在一些适合生命存在的地方，有機物開始聚合，産生了簡單的生命。

又過了很久很久，一些星球開始被各種植物覆蓋，甚至還有些小動物出現。

但它們都太脆弱了，眨眼間它們的生命就會走到盡頭。

它們也都太傻了，我曾經試圖教一只兔子學會與我對話，但它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我灌輸給它能量，試圖讓它擁有神志，但它只是哀嚎了一聲就爆炸了。

我複活了它，再一次嘗試，但還是同樣的結局。

沒關系。我想，不能對話就不能對話吧，至少挺可愛的。

于是我也變成了一只兔子，在這個星球上和這些小生物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

我似乎找到了新的樂趣。

于是我在宇宙中不停尋找着新的生命，融入它們，和它們一起玩耍。

小到一個單細胞生物，大到與一個星球一樣大小的巨獸，它們千奇百怪。

但它們真的太傻了，完全是靠着想要活下去的本能在行動。

剛開始還有點樂趣，久而久之就太無趣了。

我漸漸也厭煩了這種生活。

我已經想不到還能如何改變這個宇宙了，于是我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要去別的宇宙。

我要去看看我的鄰居們，說不定能找到和我一樣的存在，這樣我就不會如此孤單了。

于是我撕裂了空間，轉移到了另一個平行宇宙裏。

剛進入這個平行宇宙，我就感受到了不同。

與我那個死氣沉沉、無比寂靜的宇宙不同，這個宇宙熱鬧非凡。

很多星球上都有着生命，與我所創造的生命不同，這些生靈有着自己的思想，有着自己的喜怒哀樂，他們甚至能與我溝通和交流，并理解我的意思！

雖然他們一直住在自己的星球上，思想難免有些狹隘，但這依然給我帶來了極大的樂趣！

我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存在的！

于是我開始試圖去創造這樣的生靈。

但是我失敗了。

無論我捏出來的生物造型與他們有多麽相像，這些生物始終就像是缺少了一些什麽，只是一些換了外表的兔子罷了。

在一個名叫山達爾星的地方，他們的一位領導者女性告訴我，或許是因為我創造出來的生物沒有靈魂。

什麽是靈魂？

這位女性給我解釋了很多，但我沒有明白。

“我應該是無所不能的，為什麽我創造不出靈魂？難道我的力量是殘缺的嗎？”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于是，我離開了這個名叫山達爾星的星球，踏上了尋找答案的旅程。

我不知道在這個宇宙裏流浪了多久，每到一個有着智慧生物的地方，我都會停下來研究他們的靈魂。

為了探索到靈魂的秘密，我甚至殺掉了一個智慧生物，想要看看靈魂會不會脫離他的身體。

但是沒有，他就這麽死在了我的面前，什麽也沒有發生。

我複活了他。

但複活的只是軀殼，他從一個智慧生物變成了一個靠本能驅動的生物。

他的家人和朋友們很傷心，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倉皇的逃離了那個星球。

即使是這樣，我依然學會了很多東西。

比如，我學會了這個宇宙的歷法，并推算出了我在這個宇宙停留的時間。

但我依然算不出我的年齡——雖然我不明白年齡有什麽意義，但大部分擁有靈魂的生物，似乎都對年齡有着超乎尋常的執念。

可能因為他們的靈魂是有保質期的吧。

又過了好幾千年，我終于找到了一個非常有趣的星球。

這個星球的名字叫賽博坦星。

賽博坦星上有着很多很多智慧生物，但有趣的是，他們竟然都是無機物組成的！

我觀察了他們出生的過程，他們剛開始只是沒有生命的無機物，在經過某些儀式之後，他們就有了靈魂，成為了能夠獨立思考的智慧生物。

我覺得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于是我找到了他們保護在星球最中央的能量體，就是這個能量體擁有着能将靈魂注入到無機物中的能力。

他看到我時非常驚訝，但在我說明來意之後，他就收起了敵意。

“我叫西格瑪向量，你呢？”他問我。

“我沒有名字。”我說道。

“怎麽會沒有名字？”西格瑪向量說道。

“名字是別人給予你的，可在我的出生地，只有我一個人。”我如實說道。

“你可以給你自己取一個名字呀。”西格瑪向量說道。

“我不知道該怎麽取。”我說道，“要不你給我取一個吧。”

“那你就叫方塊吧。”西格瑪向量說道，“你長得像個方塊。”

“照你這個邏輯，別人為什麽不叫你圓球？”我問道。

“你想這麽叫我也可以呀。”西格瑪向量說道，“反正名字都是別人取的，我無所謂。”

于是我就叫他圓球了，西格瑪向量這個破名字太繞口了。

然後我就在賽博坦星住了下來，和圓球成了朋友。

賽博坦星上的智慧生物們似乎對我的到來十分歡迎，他們把我的身體放在一個匣子裏，并用很多電纜連接在上面，然後吸取我的能量為整個星球提供能源。

嗯……這種歡迎方式還挺特別的。

圓球很抱歉地對我說：“這些孩子們就是太貪心了，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可以把他們揍一頓，但別揍死了。”

“沒關系……”我說道，“反正也抽不走多少能量。”

事實上，他們抽走能量的速度還不如我能量再生的速度，對我來說一點損傷都沒有。

就當是交學費吧。

我每天都看着圓球為無機物提供靈魂，圓球告訴我，那不叫靈魂，叫「火種」。

我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一樣，應該只是不同文明的叫法不同。

我在這個星球生活了上百年，看着賽博坦星人利用我的能量将這個星球建設的越來越好，科技越來越發達。

甚至還認識了不少賽博坦星上比較厲害的人物，雖然我并沒有記住他們那些又長又繞口的名字。

但我始終沒能學會如何制造出「火種」。

“可能這種能力必須是與生俱來的才行，後天學習應該是學不會的。”圓球對我說道。

可是我不甘心。

我覺得這應該是我離學會「能量轉化為靈魂」這一技能最近的一次了。

于是我很努力的研究，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圓球的幫助下，我總算研究出來一個歪路子。

我無法創造靈魂，但我卻能為即将消失的靈魂注入能量，讓它存在的時間更長久一點。

我甚至可以汲取別的靈魂，将它們轉化為靈魂能量，供給給另一個靈魂，用賽博坦俗語來說，就是「拆東零件補西零件」，但這個做法會殺死其他人，所以被我暫時棄用了。

我可以抓幾個有靈魂的生命到我自己的宇宙，然後用我自己的能量給他們無限續命，這樣我就也是能擁有智慧生物的宇宙能量體、一個至高的、無所不能的造物主了。

但，理想很豐滿，現實卻讓我很失落。

這種能量間的轉化率低的吓人。

我耗費了很多很多能量——足夠賽博坦星人吸上兩億年的能量去做實驗。

然而這麽多的能量，只為一個火種即将熄滅的賽博坦星人續了不到一天的命。

圓球安慰我說：“至少實現了零的突破。”

我一點也不覺得有被安慰到。

于是我說我要走了。

我看出來圓球有點舍不得我，畢竟能和他平等對話的只有我一個了。

但我不想繼續在這個傷心地呆下去，所以我告訴他，每過一萬年我就會回來看望他一次。

他這才重新高興了起來。

看他那麽高興的樣子，我開始懷疑一萬年是不是太短了點。

于是我重新踏上了旅程，這一次，我遇見了一個和我長得特別像的方塊。

他說他叫宇宙魔方，第一次遇見我的時候，他還以為我是他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兄弟。

但他很快就發現不是這麽一回事，因為我的能量比他強很多很多。

他還有點不服氣的樣子，告訴我他其實還有五個兄弟，當他們兄弟六個集合到一起的時候，就能和我一樣厲害了。

我問他你們是葫蘆娃嗎？

他聽了之後好像更生氣了。

可能是因為之前靈魂轉換的時候消耗了太多精力，也可能是因為幾億年沒有睡覺了，我覺得有點困。

我問宇宙魔方他要去哪，他說他要去地球，他說那是個特別好的地方，是全宇宙的中心，還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探探險、找點樂子什麽的。

全宇宙的中心？那肯定有不少秘密藏在那裏，我得去一探究竟。

“行……”我說道，“我有點困，想睡一會兒，你帶上我一起去地球吧。”

宇宙魔方同意了。

于是我就陷入了短暫的沉睡。

我并不擔心會有人在我沉睡的時候傷害我，因為沒有人能做得到。

但是我完全沒有想到，就因為這一次沉睡，成為了我漫長生命的轉折點。